一路上,三人都默不做聲,徑直來到簪衣巷。
雨漸漸停了,一輪月牙初上柳梢,水氣淋淋,照得地上的青石板路映出了清晰的樹影。
入口的巷道很窄,很長,彎彎的望不見出口。楚度收起竹傘,彷彿一個探幽的閒客,融入了滿巷的月色。巷裡梧桐挺拔,枝鬱郁,一條條支巷向四周延展,曲折交繞,猶如一幅繁密的刺繡。兩邊是黑壓壓的屋牆,牆磚很厚,爬滿墨綠的苔蘚。屋牆高處,向外撐出一扇扇清碧的繡窗,用柳條斜支着,窗口透着絳紅的燭光,裡面傳來織布機的“咣噹咣噹”聲,依稀有嬌影浮動。
“補天門平日裡以織布繡花爲生。”瞧見我詫異的神情,拓拔峰解釋道。
“織布可以鍛鍊眼力,繡花可以控制手勁。”楚度沉吟道:“補天門的補天秘道術必然講究出手的精確細膩,所謂靜如處之,動若脫兔。一擊不,飄然遠逝。”
“補天門的美女們怎麼不出來亮亮相啊。”我遺憾地瞪了一眼楚度,都怪楚老妖,害得美女們都躲在閨房裡。細聽美女們的織布聲,有些縈亂,想來是心緒不寧的緣故。
巷道內月光斑駁,彷彿幽深泛光的眼睛。楚度忽然凝目,向巷深處望去。與此同時,一盞銀色的宮燈在遠方的高樓上亮起,照得樓旁的梧桐樹銀光閃閃,柯耀目。
我暗暗叫絕,楚度的這種感應力太厲害了,對方在點燈的一剎那,已被他察覺。知微的境界就是牛啊。
楚度徐徐走向高樓,樓窗的珠簾上,映出了一個高挑婀娜的身影。像是一枝柔美探出的丁香花。
我走到樓門口,剛要跨過門檻進去,一顆冰涼地水珠從梧桐梢上滑落,滴在額角,心突如其來地一跳。
“補天門丁香愁,恭迎楚先生。”高樓裡的女道,聲音纖弱,柔軟,彷彿花瓣輕輕顫動,有暗香襲來。
我心驀地一陣茫然。霎時,眼前閃出無數模糊的場景,又倏然消失。我情不自禁地走進樓,淡紫色的門扉,淡紫色的樓柱,淡紫色的廳閣,一抖落歲月的濛濛塵埃,重新浮現。
一切是那樣熟悉,卻又分明是第一次來到這裡。我有些驚異,有點迷惑,還有一絲絲慌亂,眉心的龍蝶內丹莫明其妙地顫動起來。
真他***怪了。怎麼一下心神不定,難道老邪了?我閉上眼。深深地吸了幾口氣,排去腦海混亂地雜念。
踩着“嘎吱嘎吱”的竹梯,楚度扶梯而上。二樓的窗口,一個紫衣女手執宮燈,背對我們而立,淺紫色的長髮在月色下迷離,宛如嫋嫋紫煙。
夜風吹得宮燈晃盪,光影搖曳,瑩白的珠簾簌簌響動。女用羅帕捂住嘴。輕輕咳嗽了幾聲。纖長的柳腰似不勝風重,微微顫慄。
楚度看着女的倩影,道:“丁掌門地身好像有些不妥,可要擇日再戰?”
“久病之身,楚先生不必掛懷。今日一戰,勢在必行。”丁香愁轉過身,平靜地道:“拓拔掌門安好,還有這一位林飛朋友。”
我腦轟地一聲。看着容顏宛如悽迷煙雨,身姿弱不勝衣的丁香愁。鬼上身一般脫口叫出:“青山不捨雲辭去,閨妾尤盼君歸來。”
“啪”的一聲,丁香愁手上的宮燈掉落在地,一滑而過的燈光,映得她臉色蒼白如霜。
“你,你怎麼會?”丁香愁吃驚地盯着我,朱脣微微抖索:“一騎風塵,披星戴月,池邊洗劍波光寒。”
我呆若木雞,完全搞不懂剛纔自己爲什麼會說出那句話,那應該是系思鎮牌樓上的殘聯啊!愣愣地看着丁香愁,我彷彿望見了濛濛細雨,幽深小巷裡,一對並肩佇立地身影,我心頭不禁一震,掠過一絲濃烈的悲傷。
“一騎風塵,披星戴月,池邊洗劍波光寒。幾縷芳魂,嫣紅奼紫,樓上竹花香氣幽。”就像是埋在心深處地一段記憶,憑地冒了出來。我忍不住嘶聲叫道,抱住頭,眉心內丹劇烈跳動,一幅幅破碎的畫面蹦跳出來,在眼前亂晃。
日他***,活見鬼了!我又驚又駭,用力掐了一把大腿,腦亂成一鍋粥。
丁香愁跟蹌後退,細腰顫抖得彷彿要折斷,左手攥緊珠簾,顫聲道:“英雄末路,美人遲暮。”眼閃出美麗的異彩,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楚度和拓拔峰驚異地看着我們,我額頭直冒冷汗,龍蝶內丹狂跳不止,像要從眉心硬生生地鑽出來。一個飄渺不定的聲音彷彿從遙遠的地方傳來,不停地在說:“英雄末路,美人遲暮。寶劍困匣,胭脂蒙塵。”
我竭力抗拒這個聲音的誘惑,死死咬緊牙關,強守心神,神識**運轉,清心守篤,冥冥浩浩,萬念化作一念,一念化作無念,終於將奇異的聲音化作煙消雲散。
“英雄末路,美人遲暮。”迎着丁香愁充滿期盼的目光,我毅然
鰥夫爬牆,寡婦**。嘿嘿,我林飛對出地這三幅還滿意嗎?”
丁香愁木然而立,神色空洞。“嘩啦”,手鬆開了珠簾,眼的神采一下暗下去,顯然沒有得到她想要的下聯。我大大鬆了一口氣,繼續胡說八道:“你們簪衣巷不是立下規矩,如果男人答出讓你們滿意的對聯,可以贏得美女嗎?嘻嘻,我林飛的下聯對得不錯吧,夠資格追求補天門的美女嗎?”
“不是他。”丁香愁幽幽低語。悽婉的神情讓我惘然若失。我故作驚歎:“丁掌門這話是什麼意思?莫非老很像你過去的熟人?”轉頭對拓拔峰聳聳肩:“日他奶奶地,北境難道還有一個像我這樣英俊灑脫,聰明勇武的青年才俊嗎?”
拓拔峰莞爾:“除了我之外,絕無僅有。”看了我和丁香愁幾眼,沉聲道:“丁掌門,楚兄已邁入知微之境,你要小心應戰。”點醒丁香愁,大戰在即,不可分神。
丁香愁目光漸漸清明,遙望窗外夜色。輕咳了幾聲:“林公地對聯讓我思及故人,一時失態,還望公見諒。”
“好說好說,美女失態,老失魂。哈哈!說實話,我也覺得和丁美人你似曾相識,前世有緣哩。”我裝出一副色迷迷的嘴臉。心裡重複了一遍“前世有緣”這四個字,猛地醒悟。
“你還用裝色迷迷?本來就是。”神識裡,月魂嘀咕了一句。
“有勞楚先生久候了,開始吧。”丁香愁飄然閃出窗外,掠入巷。臨去時,深深地凝望了我一眼。這悽迷幽涼地一眼。弄得我眉心內丹又跳起來。
楚度立刻跟上,等他落在巷裡時。丁香愁杳然消失,彷彿被濃濃的夜色吞沒了。靜靜地立在巷,楚度左手兀自拿着竹傘,右掌似動非動,目光熠熠生輝,鏡瞳秘道術延伸向周圍的每一條巷道。
滿巷的織布聲也默默停下來,天地一片寂靜。
“咦?丁美人怎麼不見了?”我避開拓拔峰的灼灼目光,心裡雪亮,就算我和丁香愁再怎麼掩飾。楚度和拓拔峰也一定發現了其的古怪。
“補天秘道術原本如此,講究地是以暗擊明。”拓拔峰饒有興趣地看着我:“你不會真和丁香愁有一腿吧?”
“大叔你別取笑我啦,這是我第一次來清虛天!要麼老在春夢裡和她有過一腿。”心裡陰晴不定,和丁香愁有過一腿的,恐怕是前世的龍蝶啊。聽到我的前兩個下聯,丁香愁驚喜交加,哀怨深情的眼神就像看見了舊情人。而我說這兩個下聯時,如同前世的記憶突然浮現,完全失去了對自己的控制。加上反常地龍蝶內丹,那個奇異響起的聲音。更讓我確定,這兩幅下聯是龍蝶的意識說出來的。
龍蝶沒有死。他一定還活着!他躲在一個幽深的角落,企圖操控我的神智。我情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冷戰,背脊上彷彿遊動着一條陰森森地毒蛇。
“你小有不少秘密。”
“大叔,窺人**不是高手作風哦。不過你想知道也不難,把破壞島的其餘五字真訣交出來,我考慮一下。”我隨口道,心裡暗忖,從轉世踏上北境開始,我就走入了龍蝶設下地陷局。龍蝶內丹一定有問題,但我現在還缺不了它。日他***,頭痛啊。
拓拔峰微微一笑,從懷裡摸出一張破舊的黃紙:“看在閻羅的神通秘道術有了傳人的份上,賞你‘卷’字真訣,一盞茶內看完還我。”
我趕緊搶過真訣默背。深巷內,忽地閃出銀色的光芒,宛如一道曲曲折折的流星,射向楚度。
丁香愁依然沒有現身。
楚度斜跨一步,閃過流星勢頭,右掌翩然切下,斬長長拖曳的尾芒,然的銀光被頃刻吸盡。這一招控鶴驅龍秘道術,施展得羚羊掛角,妙到毫巔。楚度同時左肘反向後擊,“轟”,背後地巷牆破開一個大洞,牆後空空如也。
楚度毫不猶豫,穿牆衝過,揮拳再擊破一面巷牆,向巷尾直掠。銀光點點閃爍,巷盡頭彷彿飛舞出無數只螢火蟲,撲向楚度。後者雙袖拂出,捲起細碎銀點,反甩出去,打得牆上千瘡百孔。楚度緊接着飛起,掠過兩道屋牆,一拳擊向巷角的梧桐樹,強橫無匹的氣勢剎那籠罩了方圓十丈。
“嘩啦”,粗壯的梧桐粉碎,木屑飛揚,夾雜着零星的紫色布末。
丁香愁還是渺無蹤影。
“丁美女閃得真快。”我把卷字真訣遞還給拓拔峰。
“簪衣巷曲折幽深的地勢,最容易發揮補天秘道術的長處。”拓拔峰道:“可惜丁香愁病體抱恙,狀態不佳,否則衣衫不會被拳風殃及。”
“反正丁美人遲早是死,沒什麼區別。”我冷冷地道。心裡隱隱預感,這個女人對我是一種禍害。只有儘量抹去前世的一切痕跡,我才能在和龍蝶這一場兇險無比的意識暗戰活下來。
楚度佇立在巷角,漸漸地,他周遭的月光越來越明亮,凝聚成一片璀璨耀眼地異芒,向四下裡滾滾傾瀉。月光的浪濤激烈翻涌,如同一條條銀色巨龍撲向每一道小巷。
我對拓拔峰道:“楚度和你一樣,都能引動天象。”
拓拔峰似笑非笑:“你是想問我,怎樣才能以法術引動天象吧?這也不難。只要你地法力夠深,再
人合一的精神氣勢即可。”
我訕訕一笑,法力是老的弱項啊。看來只有儘快找齊丹鼎流秘道術,才能大幅躍升妖力。
下方,鋪天蓋地的月光大潮驀地凝聚,將南面的一道深巷重重圍住。楚度高速掠去,長笑不絕。笑聲宛如刀光劍影,摧壓得人氣血浮動,心驚膽戰。
一束豔麗的五色光芒從月光裡破出,猶如旭日初昇,驅散月華。金色、黃色、紅色、青色、黑色的五彩光芒吞吐流爍,直射楚度。
“魂器五彩石!”楚度輕喝一聲。左手的竹傘倏地打開,滴溜溜旋轉。燦**人地五色彩芒落在傘面上。紛紛滑過,如同輕盈濺開的雨絲。
“傳說五彩石是仙人補天時用過的法寶,想不到被楚度一柄普通竹傘接下。”拓拔峰感慨道:“楚度的妖力,已經到達了至柔蘊於至剛的程度。”
我深知,這是璇璣秘道術另出巢臼,至柔化作至剛的結果。只聽到楚度一聲厲喝:“與其補天,不如換天!”拋出竹傘,傘面在半空飛速旋轉,將五色彩芒不斷地罩入。
彩芒驟然一收。緊接着一顆鵝卵大的五色石頭破巷射出,在空劃過千萬道五色斑斕地綵線,猶如繡花一般,繞着楚度來回穿梭,織出一幅幅精美細膩的花案。
楚度身後的虛空驟然裂開,盪漾搖曳,化作一片晶瑩剔透的瀑布。五彩石織出的花案紛紛陷入瀑布,被一個個黏住,如同懸掛在水晶牆上的刺竹圖。
望着千姿百態地繡花圖,我心一動。目光轉向樓閣北角。在那裡,密密的珠簾低垂。閃爍着一簾誘惑地瑩光。
我的心不由得怦怦亂跳,隱隱覺得,珠簾後藏着一個秘密。
“出來!”楚度驀地暴喝,瀑布頃刻化作一面菱鏡,鏡裡的手向外一探,將飛旋的五色石抓住,拽進了鏡內。水法和鏡法的轉換猶如水過無痕,銜接得沒有一絲空隙。
“這就是水法。”拓拔峰喃喃自語,出神地盯着楚度。後者閃電般踏出一步,縮地成寸,貼近深巷,一掌接一掌拍向巷牆,摧枯拉朽的勁氣宛如實質,灌滿了整個小巷。腳步聲跟蹌,一個紫色的身影從巷裡跌出,清寒的月光照在丁香愁臉上,花容慘淡,嘴角溢血,嬌弱的身軀搖搖欲墜。
我胸口忽然一陣刺痛,眉心內丹發了瘋似地躥跳。我知道不能再看丁香愁,急忙運轉神識**,寧靜心神。猶豫了一下,我扭過頭,向樓閣北角走去。
就像走近一個遺失地夢境,我慢慢走過去,撩開珠簾,一幅色彩淡雅的刺繡圖映入眼簾。圖上,用銀灰色的絲線繡出濛濛細雨,右角上一朵纖柔的紫色丁香花,幽幽開在雨。我下意識地伸出手,慢慢揭下繡圖。在竹圖後面,赫然掛着另一幅竹像。
這是一個妖怪的繡像,繡工精美,栩栩如生。他頭生雙角,面目冷厲,背生雙翅,肋下七爪,高大魁梧的身軀密佈彩色鱗甲。赤紅的雙眼彷彿兩團火焰,在我心底熊熊燃燒。
這是龍蝶的繡像!
丁香愁和龍蝶一定有一腿!否則一個沒成婚的女人,怎會藏着陌生男人的繡圖?
我緊緊盯着龍蝶,他彷彿也在盯着我,眼神似地獄裡冒出來地熾炎灼熱,又閃爍着徹骨的冰寒。我知道,我一定要殺了他,而他也想殺了我。我們是分裂地,也是交聯的。我們曾經是一個“我”。現在卻成爲彼此最大的敵人。
正如世上相煎最急地,往往是同根生。
我一把扯下繡像,攥在手裡,龍蝶的臉被揉成了皺褶。“就算你能回來,我也會毀滅一切證明你存在的痕跡。”我的五指深深掐入繡像,轉身向拓拔峰走去,腦海閃過丁香愁悽迷的姿容。
樓外響起楚度的清嘯聲。
“丁美人死了嗎?”距離拓拔峰幾尺遠,我停下腳步,目光掠過他,落到空空蕩蕩的巷裡。
一轉眼的功夫。楚度和丁香愁都消失了。
“還沒有。”拓拔峰瞥了我一眼,道:“丁香愁雖然受了傷,但還是藉助補天秘道術驚險脫身。”
我吃了一驚:“還沒死?楚度剛纔不是已經佔盡優勢了嗎?”
“只要楚度的法術還有漏洞,丁香愁就能與之周旋。”拓拔峰解釋道:“補天秘道術號稱補天,最擅長死求活。天無絕人之路,只要天地間存在一絲縫隙,即使是細微的牆縫、地縫。或者是對手法術地一絲空隙,補天秘道術就能從那絲縫隙裡遁逃、移動、潛匿。”
楚度的身影倏然出現在一棵梧桐樹梢上,雙目猶如虛室生電,掃過四周。夜風吹得他青袍飛揚,像一隻展開羽翼的獵鷹。
“所以楚度擊敗丁香愁不難,殺死她卻不容易。”我恍然道。想起龍蝶能在幽冥河漲潮時,潛入飄香河的秘密水道。多半是靠補天秘道術。即使是黃泉天的水,在漲潮氾濫之際,也會存在一閃而逝的空隙吧。以龍蝶和丁香愁的曖昧關係,學會補天秘道術不足爲奇。
楚度突然沖天飛起,梧桐樹幹裡暴閃出一道凌厲地銀光,將樹劈成兩半。身在半空,楚度揮掌遙遙拍向梧桐,純青爐火噴出掌心,將樹燒得連渣滓都不剩。地上陷出一個焦黑的大凹坑。
“剛纔丁香愁一定潛入樹皮的裂縫,襲擊楚度,又藉助
走。”拓拔峰道:“只要丁香愁不和楚度正面交鋒,的打了。”
我的心緒陰晴不定,這個女人活着,龍蝶的一部分精神烙印也等於傳承了下來。天知道,龍蝶在轉世前和她說過什麼,也許還牽涉了我地秘密。
她一定得死!我心冒出一絲強烈的殺機。正想着,內丹猛地跳動,胸口一陣抽搐。彷彿有一種痛苦地情緒在竭力抗拒。然而正因爲如此,更堅定了我的殺心。運轉神識。我將雜念一掃而光,心境清寂,無喜無憂,如同烈焰上的一點不化冰雪。
殺了丁香愁!殺了她!這個念頭終於壓倒了一切,我全面展開神識**,精神的觸手悄悄延伸向簪衣巷,搜索丁香愁的蹤跡。
楚度屹立在巷,龐大無匹的氣勢不斷膨脹,籠罩了方圓幾百丈。一重重的氣浪無聲涌動,連綿不絕,似將簪衣巷變成海潮裡跌宕飄搖的小舟。
丁香愁依然無影無蹤,我用神識**搜尋了片刻,也沒什麼進展。補天秘道術果然有兩下,連施術者的精神波動都能隱藏。
“等等,你地神識和過去不同了!”螭忽然興奮地大喊,又連連怪叫:“別轉了,別轉!我頭暈!”
我也發現了,達到天人感應以後,神識內的千萬個漩渦發生了變化。一旦運轉神識**,漩渦會劇烈振盪,轉速加倍。而精神的觸手也被改造成了漩渦狀,向外旋轉時,會產生一縷縷起伏的振盪波。
我心一陣狂喜,知道自己可以逼出丁香愁了。略一思索,我霍地抖開竹圖,在拓拔峰眼前一亮:“你看,這是什麼?”
“龍蝶?紅塵天的龍蝶妖怪?”拓拔峰一愣,趁他心神被繡像吸引的一剎那,我耗盡心力,把神識**施展到極限,千萬個精神漩渦滲透一條條巷道,在漩渦的瘋狂急轉下,大肆振盪。只要丁香愁還在簪衣巷,她的精神必然會被我的精神振盪波帶及,出現暫時的波動。
楚度受到感應,擡頭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這幅繡像似乎是丁香愁親手所繡。奇怪,她怎麼會和龍蝶扯上關係?”拓拔峰仔細看了看繡像,有些不解。
“這是我在那裡找到地,還被藏得十分隱秘哩。”順着我的手指,拓拔峰地目光投向珠簾後,再次被我引誘得分神。
驀地,在一道巷牆的磚縫裡,我的精神振盪波觸及到了一絲異樣。剎那間,神識**迅猛貫入,在對方心幻出龍蝶的身影。緊接着,又讓龍蝶的幻影徘徊在巷裡,念出:“英雄末路,美人遲暮。寶劍困匣,胭脂蒙塵。”
空寂的巷裡,隱約響起一聲泣呼。楚度霎時掠至,轟地一拳,將巷牆擊得粉碎。丁香愁應拳飛出,神色悽豔,鮮血溢紅了半個身。
拓拔峰神色一愕,我不動聲色地收回神識,嘴上道:“她還是逃不過楚老妖的魔掌啊。”
楚度背後的虛空裂開,水法運轉,波光漣漣的瀑布將附近圍得水泄不通。楚度猶如陀螺般繞着丁香愁高速旋轉,無數只拳影探出來,霍霍擊向對方。
丁香愁避無可避,十根纖指交叉纏動撥弄,猶如紡線一般,揚起一道道萬紫千紅的光線,在夜色交織出悽美的繡圖,迎向重重拳影。
“絕地逢生,憾天可補。”五光十色的繡圖佔滿視野,如同在我記憶亮起璀璨的煙花,我不自禁地念出了這一句話。心神被猛地觸動,我展開龍蝶的繡像,手指摸到龍蝶犄角上繡針的起始處,捻住線頭,慢慢抽出了絲線。
這張龍蝶繡像,融入了補天秘道術!
我盯着夜色裡繽紛閃爍的繡圖,心神沉醉在手上繡像的針法裡。勾、挑、引、拉各種針法走勢,脈絡清晰,軌跡分明。五顏色的絲線隨着我挑動的手指,不斷抽出,宛如一句句有形的補天秘道術口訣,在澄澈的心境流過。
龍蝶的繡像漸漸消失。
樓下,一幅幅繡圖被楚度的拳影砸碎,煙花般消逝在夜色裡。
我抽出最後一根黃色的絲線,手裡只剩下空白的絹布。“啪”,楚度的拳頭擊上丁香愁的胸膛,濺起豔麗的血泉。
“我想起來了,龍蝶曾經來清虛天拜訪過碧落賦。也許就在那個時候和丁香愁相識。”拓拔峰望着丁香愁慢慢躺倒的屍體,澀聲道。
“無論他們發生過什麼,都不會有人知道了。這段情愛的存在,已經徹底消亡。”我把手裡的絹布扔出窗外,眉心的內丹徹底沉寂下來。如果北境所有的人都忘記了龍蝶,那麼,他就是不存在了。
“小,你幫楚度暗算丁香愁,有點不上道啊。”月魂不滿地咕噥。
“有時候,我們根本沒有選擇。”我無奈地嘆息,目光與楚度相遇。強如魔主,爲了完成胸抱負,也不得不接受我的暗助。
深巷月色籠煙,蒼白的絹布在夜空緩緩飄過,宛如丁香愁凋零的容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