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凌晨,暴雨。
龍鳳山——音煞派所在地。
楚度青衣飄飄,立在龍山山巔。對面的鳳山山巔,立着音煞派掌教——柳永。兩山多洞竅,大小不一。各有一匹銀燦燦的瀑布從龍山、鳳山的皺間衝出,穿過無數洞竅,雪龍般咆哮而下。
一條狹窄的鐵索吊橋,長約七丈,在風雨中嘩啦啦晃動,將龍山和鳳山相連。吊橋下,是百丈激流,洪濤翻滾,白茫茫一片,和滂沱大雨、轟鳴瀑布、呼嘯山風匯成驚天動地的巨響。
天昏地暗,雨水雪亮。楚度、柳永一動不動,猶如石雕,目光緊緊相鎖。紛急的雨點打到他們附近,向外彈開,衣衫半點不溼。
我和拓拔峰在龍山上的一座石亭裡,遠遠觀看雙方決戰。音煞派的近千個門人擁在鳳山上,離柳永三十丈開外,一個個手執油布傘,翹首遙望。遠遠望去,像灰濛濛的水霧裡浮着的一片片秋葉。
“今日一戰,柳永佔據天時地利。雖說他和楚度相去甚遠,但如果好好利用周遭環境,未嘗不能一搏。”拓拔峰倚在亭柱邊,雙手抱胸,扭頭對我笑道:“此刻大好良機,你怎麼不逃?”
我仰靠在欄邊,翹起二郎腿,高高擱在亭心的石桌上:“大叔你在耍我啊?柳永的本事也就和老子差不多,根本牽制不了楚度,一旦發現我逃跑,楚度定會撇下柳永,先殺了我。儘管目前雙方對峙,然而楚度已分出一絲氣機,遙遙鎖住此亭,任何動向,都瞞不過他。知音大叔啊,你讓我多活幾天吧。”
拓拔峰眯起雙眼:“你倒是機靈。只是我始終不明白。爲何楚度要將你囚在身邊?換作是我,要不殺了,要不放了,何必帶着一個麻煩到處和人決鬥?”
我滿不在乎地道:“反正老子死豬不怕開水燙,由得他好了。”這些天,楚度帶着我在清虛天閒逛,遊覽各處名勝古蹟。拓拔峰一路相隨,盡展嚮導天賦,三人處得還算融洽。我也把楚度抓我一事,源源本本地告訴了拓拔峰。楚度也不攔我。任由我和拓拔峰打得火熱。
然而,我和老太婆師父以及楚度的糾葛,並沒有透露給拓拔峰。我心裡揣測,恐怕這纔是楚度要囚禁我的真正原因。看了看手扶亭柱,目光不漏過楚度任何一個細微神情的拓拔峰,我道:“知音大叔,幹嗎這麼緊張?是不是打算偷襲啊?我頂你!”
“他孃的。你小子想混水摸魚啊?”拓拔峰爽朗一笑:“偷襲這種事老子是做不出的。萬一偷襲不成,無論是信心、鬥志、心境都會在楚度面前矮了一截,來年決戰,必敗無疑。”
“你已經矮了一截。”我挪動了一下屁股,避開撲進來的雨水。亭外地幾棵蒼柏,被風雨打得亂顫亂抖。亭子裡也溼透了半邊。橫欄上紛紛跳動着粗大密集的雨點。
“哦?”
“你死皮賴臉地跟着楚度,不外是想給他製造威脅。讓他無法安心挑戰清虛天各派。要是你對來年決鬥有把握,怎會如此?信心,你的信心已經矮了一截!楚度情願吃個暗虧,也任由你一路相隨,氣度上你又輸了一籌!絕頂高手之間的決戰,這兩點足以決定勝負生死。”
拓拔峰霍然轉身,雙目精光閃閃:“小兄弟,你說得好!只是我拓拔峰既然做此無賴行徑,早已把個人榮辱得失放下。我若不牽制楚度。讓他心生顧忌,楚度必然趁勢將各大名門殺得血流成河,元氣難復。你相信楚度會是一個人來清虛天麼?他要是硬逞匹夫之勇,也當不得什麼魔主了。”
“難道楚度還帶了手下?”
“據我們所察,四大妖王月前失蹤了。”
我駭然變色,目光掃向龍鳳山四周。這麼說來,四大妖王早已暗暗潛入了清虛天,楚度完全是有備而來。以他們五人聯手的可怕實力,足可滅掉任何一個名門了。
“知音大叔,想不到你爲了清虛天。寧可犧牲自己。”拓拔峰明知跟隨楚度,勢必在心中種下敗因。也在所不惜,那是把個人的勝負生死放在了清虛天的安危之後。
“他孃的,說得這麼酸,老子受不了了。”拓拔峰重重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擠眉弄眼道:“老子也不那麼傻。你想想,楚度挑戰清虛天前,一定做足功夫,對我們十個掌門的底細摸得一清二楚,而我們對他了解太少,豈不明擺着吃虧?我一路跟來觀戰,也是想摸清楚度地妖術底子,找出弱點。知己知彼,方可一戰嘛。快看,雙方氣勢蓄到了頂點,要開戰了!”
“轟隆”,一道閃電撕開天幕,黑沉沉的鐵索吊橋霎時雪亮刺眼。兩個對峙的身影忽然動了,楚度上前一步,左足踏上吊橋,右足似動不動。柳永則盤膝坐下,雙手合成喇叭形狀,放在嘴前。
“投靠楚某,留你一命。”楚度的聲音穿透風雨,悠然淡定。
“魔主說笑了。頭可斷,志不屈。”瓢潑大雨中,柳永清瘦的身影穩如磐石,秀氣的面容上,挺着不可動搖的堅定風骨。
“頭可斷,志不屈!”遠遠地一把把油布傘下,爆發出音煞派門人震耳欲聾的吶喊,宛如一聲平地驚雷。激昂澎湃的熱血浪濤捲起,掩過了狂風暴雨。
“你聽到了麼?”拓拔峰一拳擊碎亭欄,長聲厲嘯:“頭可斷,志不屈,這便是我清虛天的大好男兒!這便是清虛天對魔剎天唯一的回答!”
我用力點頭,胸中的一腔熱血頃刻沸騰起來。
“魔主放心,縱然柳永落敗身死,門中弟子也不會橫加插手。”柳永地語聲非常柔和,帶着奇妙的節奏,與風聲雨聲瀑聲濤聲匯成一片宏偉跌地天籟。
“天籟之音!”拓拔峰面露驚訝:“想不到,柳永的法力進步到了這個層次。”
“原來你煉成了天籟之音。音煞派開創以來,你算是第一人了。”楚度仰天狂笑:“楚某就給你機會,盡展所長吧!”
右足邁出。楚度站在了搖盪的鐵索上。
柳永緩緩閉上雙眼,嘴脣蠕動,合成喇叭的雙手劇烈抖動。風雨聲猛然大作,比先前響亮了十倍!宛如一記記聲勢驚人地霹靂,轟隆炸開。一記比一記猛烈,一記比一記狂暴,龍鳳雙峰也彷彿在巨大的咆哮聲中顫慄。
這是天地的怒吼!
“好,挾天威而發!”吊橋瘋狂擺動,楚度從容邁出了第二步。
突然間,暴雷般的巨響彷彿化作了一道道凌厲的閃電。撕開渺渺天地。如果剛纔地聲音是鐵錘,現在的聲音就是銳不可擋的刀槍!地動山搖,岩石碎裂迸濺,“噗噗”滾動,一片片松木翠柏被連根拔起,“咔咔”折斷。拴住鐵索兩頭的粗壯石墩一個勁地顫動,“滋滋
一道道紋縫。
楚度倏地踏出第三步。縮地成寸,站在了吊橋中間。猶如一僂飄搖的雨絲,隨着鐵索跌宕起伏。
“嘩啦”,浩浩蕩蕩地雨幕被整片掀起來,罩向楚度。億萬顆雨點彷彿都在狂吼,吊橋下的激流捲起百丈峰濤。宛如一頭龐大怪獸躍出,向楚度猛撲上去。
霎時。楚度被白茫茫的驚濤駭浪淹沒,短短一息,身影又浮現出來。“嘎崩”鐵索從中而斷,蕩然垂下。楚度凌空虛渡,如履實地,在半空中穩穩邁出了第四步。
狂風呼嘯,瀑布奔涌,猶如兩條盤旋怒吼的銀色巨龍,要飛騰撲空。攪雲搗雨。隨着柳永不停誦唸,龍鳳山洞竅齊鳴,吞吐收翕,像千萬個大鐘同時敲響,洋洋湯湯,轟轟隆隆。頃刻間,瀑布分流迸濺,化作無數條銀色長蛇,嘶嘶作響,全山涌竄。吊橋下波濤滾滾。捲起漩渦,一道道蟒蛇般粗壯的水柱衝起。迎向瀑流銀蛇。
這一刻,風聲雨聲濤聲瀑聲,成爲不分彼此地天地之聲。
“柳永的天籟之音並不完美。”伸手接着檐角流下來地白花花水柱,我忽然道:“風聲雨聲濤聲瀑聲之間,還有細微的空隙,不能完全融和。”
“確實差了點火候。”拓拔峰嘆道:“不過把音煞派的二流秘道術修煉到這個地步,也難爲他了。”
“柳兄技止於此麼?”楚度長笑綿綿不斷,邁出了第五步。他的笑聲宛如軟刃,從空隙處巧妙插入,把風聲雨聲瀑聲濤聲割裂開來,變成一片雜亂之音。
柳永兀自閉目靜坐,喇叭形的雙掌忽地收攏,發出一聲清柔婉轉的吟唱。驀地,風聲雨聲瀑聲濤聲像一顆顆珠子,被串連起來。不再有震耳欲聾地猛烈,不再有無堅不摧的狂暴,所有地聲音變得盈盈灑灑,柔和悅耳,像無數金玉絲竹樂器,奏出了曼妙靈動之音。
“這纔像點樣子。”楚度不經意地道,身軀微微一晃,再次邁出一步。此時,他距離柳永已經不足一丈。
拓拔峰沉聲道,“柳永要敗了。”
我贊同:“雨水把他的衣服全打溼了,可見不剩半點餘力。”
“說得沒錯。”拓拔峰臉上露出激賞之色:“小兄弟資質極佳,潛力驚人,將來或可成爲與楚度匹敵的對手。”
我苦笑一聲:“但願我能活那麼久。”
拓拔峰目光一閃:“你機靈跳脫,飛揚不羈,卻又心志堅毅,通達樂觀,和我年少時的性子很像。所以只要你一心求生,就一定能活下去。”
“大叔你呢?來年一戰,能活下去嗎?”
“我已不僅僅是我了,我代表了清虛天第二名門。而你不同,你只須揹負着自己的希望。”拓拔峰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天地霍然一片寂靜。
柳永倏地睜開雙眼,面色蒼白,喇叭形的雙手猛然合閉。風彷彿停了,雨彷彿靜了,瀑彷彿凍住了,濤彷彿凝住了。
所有的聲音彷彿都消失了,龍鳳山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楚度邁出的左足停在半空,將落未落。只差一步,他就可以踩上鳳山。然而這一步,也像是止住了,似乎很難一下子邁出去。
驀地,楚度地喝彩聲驚破寂靜:“好一招無聲勝有聲!”風雨大作。瀑濤澎湃,楚度左足在半空悠悠劃了一個圓,落下,終於踏上鳳山山崖,邁出第七步,一拳擊向柳永胸口。
拳頭快似閃電,卻又緩慢得讓人清晰看見流動的軌跡,正是從天精處學到的時間差秘法。這一拳,根本不像是剛剛學會地,如同經過了千錘百煉。苦練千萬年般爐火純青。
拳頭落在了柳永的胸膛上,骨頭碎裂的咯吱聲聽得牙酸。
柳永神色不變,平靜地凝視楚度,單薄的身軀始終紋絲不動。
“頭可斷,志不屈。”柳永低聲道,慢慢仰倒,胸膛炸開。碎爛的內臟、鮮血狂噴而出。
風雨如晦,音煞派的門人木然僵立,一把把油布傘從手中滑落,被狂風吹得四處飄滾,宛如泥濘裡的殘花。
“順我者昌,逆我者亡!”楚度仰天狂笑。魔神般地身影像無可披靡的刀鋒,劈開了重重風雨。
十月十九。午時,陰。
百鬼巖洞——神通教所在地。
“嘀嗒,嘀嗒,冰涼地水珠從洞頂滴落,濺在鐘乳石上,像黑暗中閃爍地一點點微光。
幽深的巖洞內,溼氣陰寒,怪石奇峰叢生,如同森森獠牙,刀林戟山。高低起伏,參差不齊。頂壁上倒懸着大小不同的鐘乳石,鋒銳猙獰,有的密集林立,有的稀疏交錯。地上一樣崎嶇突兀,尖聳起千奇百怪的鐘乳石,和頂壁的鐘乳石上下相對,有地犬牙錯開,有的緊緊相抵。置身巖洞,就像站在了一個怪獸陰森森的巨嘴裡。
一塊宛如禿鷲展翅的鐘乳石前。楚度負手靜立,雙目粲然如星。盯着一丈外的神通教教主閻羅。崢嶸的石翅在楚度身後展開,更添飛揚霸氣。
“楚度你儘管放心,百鬼巖洞裡除了我們四個,沒有第五人。也沒有設下任何機關埋伏。所有門人,早被我遣往了洞外。”閻羅立在一根石柱地陰影下,冷冷地道。他面目僵硬,表情森冷,一頭刺蝟般的短髮根根豎起,滑膩地黑皮衣緊貼瘦骨嶙峋的軀體。
楚度灑然一笑:“我自然信得過閻兄。這是林飛,並非我的手下,這位拓拔兄,你應該很熟了。”
閻羅看着拓拔峰,冰冷的臉上露出一絲暖意:“我死之後,你應該知道把我埋在哪裡。”
拓拔峰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偏開目光,望着腳下的尖銳石齒:“嗯,我會把你和娟兒埋在一起。”
“娟兒死了有十八年零三個月二十一天了吧。她一個人在黃泉天,一定很寂寞了。”閻羅咧嘴一笑:“能去陪她,我很高興。這一次我又贏了你。”
拓拔峰聲音微顫:“是啊,娟兒生前也只是喜歡你。他孃的,老子比你英俊瀟灑,比你法力高強,可娟兒還是喜歡你。他孃的,老子真想再揍你一頓。”
“可是,娟兒卻把愛若性命的敦煌綢送給了你。你是顧着咱倆的過命交情,才忍痛拒絕娟兒地。你以爲我不知道嗎?”
“他孃的,胡說什麼!”拓拔峰嘶聲道,手指深深地嵌入洞壁。
“我雖然知道,可還是放不下娟兒。我.
我知道。,也不願欠別人的。”
“這麼多年了,我很想說一聲對不起,卻總是沒有勇氣。現在說出來了,很好。
“他孃的,做兄弟的,說這鳥話咽,再也說不下去了。
閻羅深深地看了一眼拓拔峰,終於移開了目光。“不必難過。”他慢慢地道。恢復了僵冷的面容。
“楚度,來吧!”閻羅冷冷地道,身形一閃,像一條蛇滑過鐘乳石柱,滿洞遊走。
楚度倏地掠起,霎時,兩道人影宛如旋風一般,繞着林立石羣飛轉。巖洞裡犬牙密聳,空間狹窄,兩人卻連一塊石頭也沒撞到。彷彿貼着岩石滑翔一般。
“閻羅是你的朋友?”我看着呼吸漸粗的拓拔峰。
拓拔峰垂下頭,澀聲道:“他是我最好地朋友,最相知地兄弟。從小到大,我們好東西一起吃,一起用,一起偷看女人洗澡。就連彼此地法術心得,也揹着本門偷偷交換。”
我心道。你連喜歡的女人都讓出去了,當然是過命的交情了。
“可是現在,我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送死。”拓拔峰的大手不停地抖,寬闊的雙肩都縮了起來:“我不能出手,我看着兄弟死,卻不能出手!他孃的。真他孃的。”
我心中一動:“我們三人合力的話?”
“我們和你不同。何況,”拓拔峰眼角跳了一跳。語聲漸漸冷靜:“楚度要是想逃,誰也攔不住。到那時,清虛天死的人遠比現在要多。那些人,一樣有過命地兄弟,一樣有心愛的女人。”
我唏噓不已,還是老子自由自在,無牽無掛地快活啊。世上又有幾個人,可以痛痛快快地以本心選擇呢?
“彭”,一塊桌面大的鐘乳石在閻羅和楚度當中炸開。碎石激濺。閻羅悶哼一聲,閃入巖洞深處,楚度緊追不放,我們也跟了上去。
巖洞深處,越發陰森。無數奇峰怪巖聳立在黑魆魆的陰影中,如同恐怖的百鬼夜叉,飛舞撲跳,更顯得兇險可怖。
閻羅忽地手舞足蹈,發出淒厲的叫聲。霎時,他的人彷彿變成了猙獰地怪石。又或者說,巖洞內所有的怪石都變成了閻羅。黑影幢幢。無數厲鬼凶煞惡嚎着撲向楚度。
“好!神通秘道術果然別有洞天。”楚度讚道,倏地靜立,十指鮮花般曼妙舒展,運轉蝶戀花秘道術,迎上對方狂濤駭浪般的攻擊。
拓拔峰手撐石柱,忽然掉頭問:“林飛,換作你是我,可會出手?”
我呆了呆,道:“會!當然會!日他***,清虛天死多少人關老子屁事啊,門派的虛名又算個屁啊!”
拓拔峰目不轉睛地盯着我:“你和我年少時,還真的很像。可惜,我已不是你了。”默然片刻,嘴脣蠕動,一個雄渾地聲音突然響起在我腦海:“神通教的秘道術,分爲報通、修通、鬼通、妖通、依通五種。精要在於利用環境景物,變化神通。由一生萬,由死化生,由虛變實。
我一愣,不解地看着他。拓拔峰神色一厲:“還不記下?”
我這才意識到,拓拔峰要把神通秘道術傳授給我,當下屏息默記,不敢漏過一個字。
一聲長嘯,楚度飄掠而起,流雲飛袖穿過重重鬼影,不停頓地擊出。“砰”,千百個惡鬼夜叉裡,奔出閻羅跟蹌地身影,鼻孔溢血,左肩血肉模糊,裸露出白森森的肩胛骨。
楚度微微一笑,收手而立:“還有什麼手段儘管使出,不必藏了。”
閻羅的身軀倏地化作黑煙,深深地瀰漫開,籠罩了巖洞。楚度屹立不動,施展璇璣秘道術,濃厚的煙霧如同漩渦一般,繞着楚度旋舞,難以近身。
“出來吧!”楚度暴喝,倏地後滑半尺,看也不看,一拳擊向左後方,濃厚的黑霧倏地盪開。
“砰”的一聲,閻羅應聲飛出,重重撞上一塊尖錐突起的鐘乳石,鮮血狂噴。尖聳的岩石刺穿後背,從胸前突出,當場氣絕。
楚度緩步走到閻羅屍體前,驀地,面色一凜。
異變陡生!
閻羅的屍體,赫然變成了一塊鐘乳石,而原先插入屍體地尖錐鐘乳石,竟然變成了閻羅!說時遲,那時快,閻羅高速撲出,掌心鑽出一根烏黑鋒利的獠牙,刺向楚度胸膛。
就在此時,拓拔峰唸完了最後一句神通秘道術的口訣。
“魂器鬼牙!”楚度喝道,貼着鬼牙向後飄飛,身後虛空驟然裂開,浮出菱形明鏡,一隻雪白的手從鏡子裡探出,從容抓住了鬼牙。略一掙扎,鬼牙被強行拽進了鏡內,消失得無影無蹤。
“有意思,居然還有這麼一手。”楚度大笑,跨步,揮拳。拳頭迅如奔雷,剎那抵上閻羅額頭,蓄勢不發。
閻羅冷冷地盯着楚度,鮮血不停地從口鼻流出。
“看在拓拔兄的份上,再給你一次選擇的機會。”楚度淡淡地道:“死,還是降?”
閻羅發出嘶啞的笑聲,目光越過楚度,望着拓拔峰:“其實,早在娟兒遭劫那天,我就想走了。只是捨不得你。”
拓拔峰神色慘然:“我明白,你是不願見我也如此痛苦。你們都走了,我是挨不下去的。”
“是啊,兩個人一起難受,也許都會好一點。只是,苦了娟兒。她一個人孤零零地待在黃泉天,一定更難受。”
拓拔峰虎淚盈眶,雙拳緊攥,嘴脣被咬破了血。楚度瞥了拓拔峰一眼,沉吟道:“我可以不殺他,不過……
拓拔峰一咬牙,聲音嘶啞顫抖:“不過什麼?”
“我走了。”閻羅毅然打斷了兩人的話,看也不看楚度,反手一掌,拍在天靈蓋上,腦漿迸濺。
拓拔峰仰天悲嘯,熱淚滾滾,頭也不回地狂奔出洞。
第十二冊第九章橫掃清虛(下)
陽,暮時,晴。
抱暮山莊——步鬥派所在地。
穿過幾十排青瓦白牆的矮房,一個步鬥派的道僮領着我們,徑直進入抱暮山莊的後院,在一片紫竹林前,停了下來。
“家師正在林中相候,各位請進。”道僮忿忿看了楚度一眼,昂首離開。
夕陽斜照,橙黃色的餘暉在林子裡浮動,暮鴉點點飛過紫竹林,翅膀捲起天際的霧靄。
站在林外,楚度並不急於進去,而是細細觀賞着一根根秀麗挺拔的紫繡。繡幹筆直,滑潤如玉,透着瑩瑩光澤。紫紅色的繡葉十分纖薄,宛如透明,映出了黃昏的暮色。
“這片紫竹林一定有人常年修剪照料。”楚度沉吟道:“竹葉、枝節分佈參差優美,疏密相間,絕無雜葉亂枝。可見修剪竹葉的人,定然精通法術,而且法術走的是清雅的路子。如我所料不差,應是出於步鬥派掌門浮舟真人之手。”
拓拔峰道:“這片紫竹林是浮舟真人的清修之處,每次冒出一個竹筍,他都要瞧上好幾日,可謂愛竹如癡。”
楚度看了看拓拔峰,忽然長長一揖。
拓拔峰怪叫:“好端端地,楚兄幹嗎對我行大禮?”
楚度正色道:“拓拔兄忍辱負重,爲了清虛天,寧可犧牲至交好友,也不與楚某翻臉。這份高潔情懷猶如此竹,當得我一禮。”
拓拔峰默然片刻,也對楚度一揖:“你殺我兄弟,這一禮,我當不起。”
楚度輕輕嘆息,翩然入林。繡林裡,光影斑駁,一個玄衣道袍老者半蹲。彎着腰,輕輕撫摸身前一根折斷倒地的紫竹。這株紫繡乾澀枯裂,光禿禿的,只剩一根枯涸的竹枝,掛着幾片發蔫捲起的黃葉。
老者緩緩站起,目光兀自停留在這根枯老的斷竹上。
“浮舟真人安好。”拓拔峰向老者打了個招呼。
浮舟真人點點頭,擡頭望向楚度。後者悠悠地道:“既是愛竹之人,必有竹之風骨,真人想來是不會投靠楚某了。”
“嗯。”浮舟真人道,他似乎不喜多話。回答了楚度一個字後,再也不發一言。
“得罪了。”楚度默立一會,施展流雲飛袖,倏地卷向浮舟真人。
浮舟真人左步跨出一個玄妙的弧線,忽左忽右,忽急忽緩,這短短一步。竟似跨出了無數步。一僂僂淡淡地紫氣掠起,沿着他步伐劃過的軌跡,排成奇特的陣法。
楚度飛舞的廣袖頓時陷入紫氣陣,變得緩慢滯重,好像背上了千斤重擔。楚度目光一亮,十指探出袖口。施展蝶戀花秘道術,彈撥挑顫。以柔對柔,在氤氳紫氣內綻開一朵朵指影之花。
“楚度有一個習慣。”拓拔峰遙遙望着楚度,忽然道:“他喜歡讓對手一展所長,等對手的氣勢法術攀至巔峰後,再出手擊潰。”
我苦笑:“那是他故意的。讓對手把所有的精妙法術都施展出來,他纔好觀摩偷學。楚度太聰明瞭,無論怎樣深奧的法術,他只要多對幾招,就能領悟其中的奧妙。你信不信。百鬼巖洞一戰,他至少學到了三、四分神通秘道術。”
拓拔峰淡淡一哂:“如果遇到匹敵的高手,他還讓對方一展所長地話,就等於自尋死路了。而習慣這個東西,是很難改的。”
我心情一振:“你和他差不多啊,你能利用這個弱點擊敗他嗎?”
拓拔峰沉吟道:“你說他擅長鏡、花、水、月四宇,沒有見到花、水、月三宇**之前,我不敢輕斷勝負。”
我驚奇地問道:“難道你想出了破除鏡法的招數?”
拓拔峰嘿嘿一笑:“破壞六字真訣是天下最剛猛的秘道術,以其中的‘轟’、‘裂’兩字真訣合用,應該可以打碎那面怪鏡子了。”
“知音大叔就是牛啊。嘻嘻,什麼是‘轟’、‘裂’二字訣啊?”
“你小子。胃口倒不小。貪多嚼不爛,你的神通秘道術學得怎麼樣了?”
“你也看到了嘛,這些天,我沒日沒夜地參修,加上大叔指點解難,已經基本領悟了。只是第五種依通,還不大明白。”
“閻羅臨死前,和鐘乳石互換的一擊就是依通。你只要仔細琢磨‘虛虛生實,實實化虛。’八個字,就會有所領會。你要切記,依通是神通秘道術地最高境界,也是破釜沉舟的一擊。無論傷敵與否,自身都會受到反噬而元氣大傷。”
這時,楚度十指收攏,化作雙拳擊出,蓄滿混沌甲御術,將紫氣陣擊得蕩然無存。
浮舟真人飄然掠起,踩上一根紫竹,雙腳在一片片舒展的竹葉間靈妙跨動,嫋嫋升騰的紫氣陣如同一座座迷宮,將他裹起來。
楚度冷冷地道:“皮之不存,毛將附焉?”身形不動,一拳猛擊紫繡繡幹。“咯嚓”,堅硬似鐵的紫繡應聲折斷。
浮舟真人哼了一聲,倏然掠下,繞着楚度腳步疾閃,踏出一片虛幻的殘影。
“可惜真人愛惜竹子,否則藉助這片竹林優勢,還能和楚度相持一段時間。如今失去地利,落敗在即。”拓拔峰嘆道。
我欣然點頭:“既然一戰,就該放下心中所有牽掛,不捨怎得?”
一重重紫氣罩向楚度,整片竹林彷彿在茫茫紫霧裡浮動。乍一看,楚度身外有無數只腳飄閃不定,在冉冉紫氣裡載浮載沉。
“好,我們就比比步法!”楚度傲笑一聲,雙足連錯,速度驚人,走出曼妙靈幻地軌跡,同時一拳接着一拳,重如泰山,快似閃電,不停頓地擊向浮舟真人。
在楚度的強壓下,浮舟真人步步後退,踏出地紫氣越來越淡。楚度忽地變拳爲掌,猶如奇峰突現,一掌斜斜切出,翩若驚鴻,掌緣閃動着鋒銳的金屬光澤。
浮舟真人腳步連環晃動。再向後一步,本可避開這一記掌刀。但他忽然遲疑了一下,在他身後,正是那棵折斷的枯竹。
楚度的掌刀瞬間斬中浮舟真人的胸膛,
袖齊齊卷出,擊中對方地左右太陽穴。
怦然一聲,浮舟真人七竅流血,向後摔倒,壓在了斷竹上。我和拓拔峰不由得圍了上去,楚度轉過身。向竹林外走去。
艱難地挪動了一下,浮舟真人半撐起身,凝視着枯裂的紫竹,嘴脣微微顫慄。
拓拔峰默默嘆息,我忍不住安慰浮舟真人:“老竹雖死,新竹又生,真人不必介懷。”
浮舟真人虛弱地喘息着:“這繡子。是,我五歲時,恩師手把手教我所栽。昨夜,死了。”
我想起老太婆師父,心中一陣難過,顫聲道:“真人如今的弟子,也會繼續栽種下去。一代一代的紫繡。一代一代地弟子,永遠不會枯死。”
浮舟真人臉上泛出一絲笑意:“謝謝。”
暮風吹過,竹葉沙沙。在斷繡旁,慢慢冒出了一小點筍尖。紫紅晶瑩的筍尖,似把餘暉也照亮。
十一月立冬,清晨,晴。
引鶴山——白雲澗所在地。
“法術誠可貴。美女價更高。若爲佳餚顧,兩者皆可拋。”沿着引鶴山的石徑,拓拔峰豪情高歌,對我道:“小兄弟,我這首詩作得還不錯吧?”
我憋住笑:“老楚一定不同意了。他是若爲法術顧,兩者皆可拋。”見到拓拔峰徹底放下胸中積鬱,重新豪氣風發,我也爲他高興。閻羅的死對拓拔峰是柄雙刃劍,要麼他就此消沉,一蹶不振。而一旦恢復常態。便意味着他在道的境界裡又邁出了一步。
對拓拔峰這樣的絕頂高手來說,平日要求小一步突破。難如登天。
“恭喜拓拔兄,成爲我、公子櫻之後,當今第三位邁入知微地高手。”楚度微笑道:“來年一戰,楚某甚爲期待。”
拓拔峰沒好氣地道:“他孃的,你期待老子可不期待。”
我聽得心癢癢的,什麼時候,老子也能嚐嚐知微的滋味啊。浮舟真人送給我地道袍裡子裡,藏着步鬥秘道術的法訣。半個多月地參悟,我已對步鬥秘道術地奧妙瞭如指掌。向知音大叔悄悄請教過後,我決定不照搬步鬥秘道術,而是吸取其中“以步凝氣”的精義,和自己的九曲十八彎秘道術、渡術相融。只要苦練幾年,相信我的步法不會比楚度差。
落葉積滿了灰色碎石子的山間小路,放眼望去,滿山色彩繽紛,鮮豔錦簇。十一月,在清虛天已是秋末冬初了。引鶴山上,大多數林木由綠轉黃,翠褐鑲嵌,蒼黃交疊,唯有向南的一片楓樹林,葉子火紅,宛如燦爛朝霞,與環繞山峰地白色雲海交相輝映。
山上,錯落分佈着幾百間精舍雅屋,青瓦白牆,灰檐烏門,白色的仙鶴飛進飛出。庭院內佳木蔥,一泓曲水引山溪泉水而入,金色地三須鯉魚在波光荷葉底遊曳。
“這些鯉魚倒是稀罕。”我推開一間半掩的雅舍木門,走入庭院,嘖嘖稱奇。金鯉魚的三須顏色各不相同,有紅有白有綠,鮮麗得很。
屋子裡靜悄悄的,一個人都沒有。拓拔峰道:“這裡的任何一幢房子,都值得上幾千萬兩銀子。”
楚度微笑道:“白雲澗的歷代掌門,都是喜歡享受的人,這一代的掌門司馬子凌也不例外。一切生活用品,極盡精美爾雅。建屋的磚瓦是用清虛天秋水江底地翡翠泥燒製;石材來自羅生天的藍田瓊玉谷;木樑取自魔剎天龍山頂的龍檀木。非十萬年以上樹齡不用;最大的手筆則是所有染色塗漆的料汁,乃是從北境各地收購五顏六色的奇花異草,壓榨成汁,混以不褪色的瑞露漿,用鸞膠調和而成。“指着院子裡亮盈盈的彩色廊欄,道:“一旦染色後,不但色澤鮮豔柔和,還能泛出異香,令人神清氣爽。”
“日他***,有錢人啊。”我嘀咕道。湛藍色的天空中,掠過陣陣鳥鳴。一行大雁拍動着灰色地翅膀,排成“人”字形,漸漸消失在乳白色的雲層後。
望着遠去地雁羣,我心頭泛起一絲久違的感覺。清虛天的氣候是最像大唐的地方了,春夏秋冬,一年四季分明。也沒什麼怪獸兇物。一派秀麗恬靜風光。以後和海姬成了親,在這裡安家最好。
走出雅舍,楚度倏然止步,目光轉向楓林。隨着翅膀的扇動聲,一隻白色地仙鶴從林子裡翩躚飛出。
楚度微微一笑:“司馬子凌在等我們了。”舉步向楓林走去。
“是等你,別扯上我們。”我一撇嘴。拓拔峰連連點頭。
麗陽高照,楓林紅豔勝火。楓葉上,薄薄的白霜正在融化。片片楓葉婆娑舒展,映得林間白卵石鋪砌的小路也微微泛紅。十多隻白鶴邁着優雅的步子,來回走過,時而飛起,展開的羽翅像是火焰裡飄舞的雪雲。
林子深處,水聲潺潺,隱隱傳來女子地嬉鬧嬌笑,比流水更盈盈。
拓拔峰苦笑:“司馬子凌這傢伙。改不了的風流脾氣,決戰前還和美妾們瞎鬧。”
順着水聲而去,一條碧清地山澗曲折穿過楓林,在遠處閃爍着波光。一個頭大如鬥,皮膚白膩,半裸上身的中年肥胖男人站在澗水中,雙臂張開,左撲右跳,動作笨拙可笑。他的兩眼蒙着一塊紅絲巾,在後腦打結。哦不。
絲巾,是一條玫紅色的女子褻褲!
我當場絕倒。
幾十個美貌女子一邊圍着他嬌笑。一邊輕盈躲閃他的摟抱,白嫩的腳丫踩起一片片水花。薄薄的羅裙雖然捲到了大腿處,還是被澗水溼透,玲瓏凹凸的曲線畢露。
“二十九,三十,三十一,三十二。他孃的,幾個月不見,司馬子凌又收了一個女人。死色胖子,真他娘地會享豔福。”拓拔峰悻悻地道:“也不知他行不行。”
楚度走到澗旁,靜靜望着司馬子凌。
“姓楚的,馬上就好。”司馬子凌頭也不回,也不拿下褻褲,依然站在山澗裡,猛地向前一撲,雙臂從幾個女子高聳的乳峰上擦過,撲了個空。
“死色胖子!”女子們嬌嗔鶯呼,閃開了,彎腰撅起溪水潑他。司馬子凌轉身一撲,又落了個空,被一個女子伸出嬌纖白皙的小腿一絆,“撲通”摔倒在澗水裡,濺起大片水浪。
“輸了輸了,死色胖子輸了!”女子們紛紛拍手嬌笑。
我哭笑不得:“這傢伙真的是白雲澗的掌門?”
拓拔峰道:“如假包換。除了他,清虛天誰還有本事搞定那麼多女人?一旦爭風吃醋起來,煩也煩死了。”
“那是你沒本事!”司馬子凌輕輕拉掉褻褲,衝拓拔峰擠擠眼:“我傳你幾招,包你幾十個女人都能擺平。”目光轉向我:“你呢?小夥子?咦,你下面不對勁啊。”
我老臉一紅,收回緊盯美女雪白大腿的目光,拉了拉蓮衣,遮住反應強烈的小弟弟。
“比我還好色?年少就是好啊!”司馬子凌瞪着我,捧腹大笑:“山頂的琉璃房的紅蕤木牀下,壓着幾卷御女春宮圖,喜歡地話拿去吧。”
楚度柔聲道:“白雲澗向來是清虛天最富貴安逸的名門。司馬掌門自小錦衣玉食,養尊處優。如此逍遙美妙地生活,令人豔羨。而一旦生命結束,便再也無法享受。失去或擁有更多,全在司馬掌門一念之間。”
司馬子凌笑道:“你是來動口的,還是來動手的?動口快滾,動手來吧。”
我暗暗咂舌,這個胖子看上去一團和氣。性子卻剛暴得很。前幾個名門掌教看見楚度,也是客客氣氣,哪像他直接開罵。
楚度面色一凜,龐大的氣勢瞬息蔓延了整片楓林。楓葉搖擺,捲起一片片翻滾的紅浪。
司馬子凌滿不在乎地跨上岸,溼漉漉、肥嘟嘟的雙手在褲子上擦了擦。扭過頭,對女子們道:“豔陽雖好,總有下山地時候。春夢無痕,只求盡歡,你們——都散了吧。”
女子們慘笑。俏立在澗水裡,沒有一個挪動腳步。
“好了好了,隨你們吧。”司馬子凌咕噥一聲,雙手插入褲帶,目光乜斜楚度:“姓楚的,放馬過來吧!”
楚度一拳擊出。
司馬子凌不躲不擋,伸手一摸。從褲襠裡掏出一座金光閃閃的九層小塔。金塔迎風而長,化作巨型寶塔,光芒萬丈,罩向楚度。
“乾坤塔?”楚度訝然道,沖天飛起,直入雲霄。乾坤塔也跟着飛上天。綻射出千萬僂閃耀光線,照得朵朵白雲燦似黃金。
楚度翩然飛舞。金塔緊追不放,就像老鷹抓小鳥一樣,在白雲間飛速追逐。
拓拔峰盯着高空,沉吟道:“楚度明明可以用鏡法收入乾坤塔,卻捨本逐末,無非是想引誘出司馬子凌更厲害的殺着。只是他既已翻閱過《控鶴驅龍》的秘芨,何必再多此一舉?”
我道:“以楚度目前的境界,單靠修煉已經很難提高了。我覺得楚度是以一次次的決鬥,來使他的妖術渾圓純融。臻至完美無缺。”
“完美無缺?”拓拔峰一拍大腿,“這說明楚度目前並非毫無破綻。甲御術、秘道術、妖術心法各異,有的甚至截然相反。除非是人妖修煉,否則必生衝突。楚度是純妖之體,強行融合人類的法術,一定會存在缺陷。”
“縱有缺陷,我們也發現不了啊。”
“那倒無妨,一旦他遇到我或是公子櫻,必然會暴露其中破綻。就算不暴露,在他全力催發妖氣下。也會引起體內氣息衝突。”
“我不太懂,以楚度地妖力。體內氣息早已匯合成流,融會貫通,怎麼會衝突?”
“當甲御術、秘道術煉至巔峰的剎那,便會飛昇,對不對?產生飛昇的力量之源,實質是功成一刻,我們體內膨脹到頂點的精氣。而藉助飛昇,我們也導瀉出了過滿的精氣。滿則溢,過猶不及這個道理,你總該懂吧?”
我驚呼一聲,恍然大悟:“楚度是個妖怪,所以他就算煉成甲御術、秘道術,也無法飛昇。這樣日積月累,過滿的精氣越來越多,囤積體內,無法煉化。這些亂糟糟的精氣性質不同,一旦楚度全力催動妖力對敵,勢必引發氣息衝突。哈哈,妙!太妙啦!”
拓拔峰眼神越來越亮:“即使不遇上知微級別地對手,楚度也好不到哪裡去。無法煉化的過滿精氣長期堆積,就像是一個皮球,一直吹下去,遲早要吹爆!除非楚度再進一步,邁出知微境界,達到一個我們無法想象的地步,否則遲早會自爆而亡。”
我忽然明白,爲什麼楚度會用精氣衝入我和天精體內了——他是在尋找煉化多餘雜氣的辦法!
半空驟然一亮,原本金光燦爛的天色,綻出霞光萬道。楚度停在半空,右掌赫然變得絢麗多彩,不斷暴漲擴大,化作一隻遮天光掌,拍向乾坤塔。
“大羅兜率手!”拓拔峰怪叫:“他孃的,這是吉祥天天刑宮地九大鎮宮絕技之一!他竟然連這個也偷學到了!”
“轟”的一聲,彩光繽紛地巨掌把乾坤塔拍得稀巴爛,遠遠地飛了出去。楚度俯身衝下,巨掌不斷縮小,斂去光芒,化作不停旋轉的一拳擊向司馬子凌頭頂。
司馬子凌頭也不擡,“唰”地又從褲襠裡掏出幾件光芒閃爍的玩意,扔向楚度
銀光閃閃的梭子;一條飛舞的晶瑩玉帶;還有一個赤子,罩子周圍盤旋飛動着九條火龍,張牙舞爪,咆哮噴火。
銀梭綻出一道道曲曲折折的銀色閃電,劈向楚度;玉帶宛如蟒蛇,纏向楚度腰際;火龍罩從上往下,罩向楚度。九條火龍連成一片滔滔火海。
我瞠目結舌:“司馬胖子是開法寶店鋪的?還有他那條褲子,怎麼塞得下這麼多寶貝?”
拓拔峰笑道:“北境除了紅塵天的朱家、羅生天地牽機派,就屬白雲澗最富了。偏偏白雲澗歷代掌門都喜歡收藏法寶,長久下來,自然法寶如雲了。至於司馬子凌那條褲子,是連一座大山都能藏進去的法寶芥子褲。就算他從褲襠裡掏出一頭洪荒巨獸來,你也別覺得奇怪。”
半空中,楚度暴喝一聲,拳碎銀梭,掌斷玉帶。雙腿連環踢飛九條火龍,再以純青爐火反燒圓罩子。不等他喘氣,司馬子凌又掏出一連串五光十色地寶貝扔了過去。
我呆呆地張大了嘴,這不是打鬥,這是在用錢砸人啊!
拓拔峰忽然道:“現在楚度被法寶纏住,是你逃走的大好機會。萬一楚度追擊,老子幫你擋一下。”
我心中微動。想了想,毅然搖頭:“楚度的鏡花水月**還沒用,明顯留了很多餘力,我可不想拿自己的小命開玩笑。再說,我也不喜歡把自己的安危寄託在別人身上,就算是強如知音大叔也一樣。”拔峰擠擠眼:“要不。你把敦煌綢送給我,讓我試試它飛得有多快?”
“說得好。自己的命怎能依賴他人?至於敦煌綢,你想也別想。”拓拔峰略一沉思,從袖子裡抽出一張泛黃的紙,塞給我:“給你一盞茶的時間,記不住也得還給我。”
我一愣,目光掃過黃紙,頭一行赫然寫着:“‘轟’字真訣。”立刻心中狂喜,知曉這是破壞六字真訣。再往下看,整張紙上只有“轟”這一個字地真訣秘法。沒有另外的五字真訣,不由得空歡喜一場:“怎麼不給全啊?”
拓拔峰翻了個白眼:“破壞六字真訣,剛猛悍烈,煉不好就會反噬。我破壞島上數千弟子,沒有一個能學全地。你還是一個字一個字來吧。嗯,半盞茶的時間過去了。”
“哇靠,大叔你喝茶也太快了吧!”我怪叫一聲,趕緊低頭強記。等我背完真訣,司馬胖子還在不斷“砸錢”,一件件法寶千奇百怪。層出不窮。映照得天空瑞氣千條,霞彩萬縷。像開了盛大輝煌的煙花會。
楚度終於不耐煩了,厲喝一聲,虛空裂開裂縫,現出菱形明鏡,鏡子裡的手不停地抓起一件件法寶,拽入鏡子。司馬子凌也不怕,繼續砸。這樣僵持了三個多時辰,直到夕陽西下,暮靄沉沉,司馬子凌又一次掏褲檔時,才終於撈了個空。
楚度倏地飄落,長長舒了口氣,顯然也被司馬子凌上萬件的法寶搞得吃不消了。
拓拔峰臉上閃過一絲悲哀:“司馬子凌馬上要完了。”
我正看得興高采烈:“還得過一會吧,死胖子的控鶴驅龍秘道術還沒使呢。”
拓拔峰神色黯然:“你別看司馬子凌和氣頑鬧,骨子裡是寧折勿彎,剛烈至極的性子,加上控鶴驅龍秘道術是隻攻不守地秘道術。所以司馬子凌和人對敵,從來都是一招決勝負。瞬息之間,輸贏立判。”
我苦笑一聲,和楚度決鬥,落敗和死沒兩樣。一招決勝負,等於是一招定生死了。
不等楚度開口作勢,司馬子凌已經撲了上去,雙臂幻作兩團急舞的旋風。霎時,左臂旋風裡衝出一條騰空飛躍的銀色巨龍,右臂旋風裡飛掠出一隻翩躚舞動的雪白仙鶴。銀龍挾滿強悍的衝擊力,仙鶴起舞的翅膀裡生出拉拽地吸力。一龍一鶴,生出兩股截然相反的力道卷向楚度,要把他撕扯成兩半。
“控鶴驅龍,當一剛一柔。你驅龍剛猛不足,控鶴卻剛勁有餘,陰柔不足。”楚度冷冷一,雙臂旋舞,同樣施展控鶴驅龍秘道術,幻化出銀龍白鶴迎去。
鶴鳴龍吼,清厲高亢,勝負立分。楚度地銀龍白鶴把對方的龍鶴衝擊得粉碎,餘勢不消,撞上司馬子凌,後者悶哼一記,雙足卻寸步不移,硬生生受了一擊。
楚度瞬息擊出幾十拳,拳拳命中司馬子凌,後者還是猶如磐石勁鬆,晃都不晃一下。
“咯嚓”,楚度又是一拳,拳頭打得司馬子凌胸口塌陷一片,後者依然不退一步,腰背挺得筆直。
“好硬的骨頭!”楚度收拳,沉默了一會,嘆道:“楚某今生,再不踏入白雲澗一步。”
司馬子凌微微一笑,扭過頭,對女子們張開雙臂:“美人裙下死,做鬼也風流。”胖軀兀自僵立挺直,兩道軟軟的雪白玉筋從鼻孔流出,再無一絲呼吸。
女子們默默走上岸,齊齊跪倒在拓拔峰面前,重重磕了三個頭。爲首的一個女子道:“子凌日前,早已遣走所有門徒家僕,散盡家財。他希望在墓碑上,銘刻‘來時無限風光,去時寥寥白雲。’這十二個字。”
拓拔峰慘然道:“他的後事,我會料理。你們,何苦如此?”
“子凌的女人,可不能給他丟臉。他的骨頭硬,妾身們的自然不能軟。”女子臉上浮出一個美豔如花地笑容:“多謝。”猛然一頭撞地,香消玉殞。幾息間,幾十個美女紛紛自殺,仆倒在司馬子凌身旁,地上流淌的鮮血比楓葉還要紅。
夕陽殘照,楓林如血,聲聲鶴唳悲涼。
“笑對繁華闌珊,只求一晌盡歡。”拓拔峰遙望着天際一朵緩緩飄過的白雲,默默地道:“子凌,一路走好。”
本冊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