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魂是被各界所遺棄的存在。他們不會被外界的任何生靈所察覺、所看見、所觸碰。他們帶着前世的記憶,漫無目的遊走在他們強烈依戀着的塵世之間。
他們也有糾纏現世之人的時候,或許是找到了與前世記憶相關的東西,又或許是覺得好玩。遊魂不易被察覺,一旦糾纏上現世,一定會帶來極大的困擾。比如慄青檸。
即使纏着現世之人是因爲好玩,也算是具有目的性的。那麼只要在一定的條件下,他們就有可能從黑暗的縫隙之處主動現身,可能像幻覺一樣從眼前一閃而過,也可能不自覺發出些什麼轉瞬即逝的奇怪聲音,宛如幻聽。
其他生靈想要與之接觸,可通過一種神秘的咒術來完成。這種咒術早在六百年前被各生靈廣泛使用,然而六百年後被各界列爲了禁術,究其原因,就是因爲咒術的達成條件極其殘忍——血祭。
血祭的具體進行方法是採取垂死之物的鮮血配合咒術,並在其死亡之後牽引其濁氣來覆蓋自身的靈氣,達到魚目混珠的效果。
自上一代妖靈大人仙逝之後,各界秩序嚴謹,包括血祭在內的大量咒術都被禁用。
……
“說到底,血祭的方法基本等同於一命換一命。不可取。”良木看着陸遠航整理出的電子資料,說:“但是入夢的話相當浪費時間,而且並不見得有收穫。”
“那該怎麼辦?”蘇起軒和陸遠航異口同聲的問道。
“找到那個人。”
城海。水天一色咖啡廳。
蘇起軒坐在桌前,十指交疊撐着額頭,緊張的不敢擡頭去看對面的人。此刻倒有些後悔沒讓陸遠航跟着來了。
對面的紅髮男人似乎看出了他的情緒,笑着說道:“不用緊張。一回生二回熟,我們已經是第三次見面了。”
蘇起軒不知作何反應,小心翼翼端過面前的咖啡杯抿了一口,目光無處安放,只好看向了坐在身側的良木。
“關於上次,我向您道歉。”良木態度誠懇的說道:“當時並不知道您就是姻緣神大人,多有冒犯……”
“沒關係。叫我四桐就好。”對方仍舊溫和的笑着。
良木直起身,調整了一下坐姿,說道:“四桐大人,實不相瞞。我們是來向您求助的,關於上次那件事。”
對面的人——四桐,沒有立刻作出迴應,只是靜靜看着他們,臉上的表情明顯是早有預料。又或者是饒有興致。
見他沒有任何表示,蘇起軒遲疑了一下,放下杯子說道:“我們已經知道您說的那段‘不好的姻緣’是什麼意思了,只是……沒想到會牽扯遊魂這種生靈,所以實在想不出兩全其美的辦法來解決。您是神明大人,我想……一定會有辦法的。”
仍舊是一片沉默。
蘇起軒嚥了下口水,在這種微妙的氣氛之下他佯裝的鎮定實在堅持不了多久。別說他了,甚至良木都有些無措,連呼吸也變得緩慢。
“我說你們,不要一副戰戰兢兢的樣子。就當是喝個咖啡聊聊天而已。”四桐笑着端起面前的杯子。
雖然他的言談舉止就如同他表面看上去一樣隨和自然,但是……再怎麼說也是神明大人啊!是人類的光芒,是信仰,是高等的生命形式。這樣的生靈光是聽到稱謂就讓人敬畏三分,更何況還面對面坐在同一張桌前……哪有什麼心情喝咖啡啊!
蘇起軒感覺他要坐不住了。
“需不需要我給你們講個笑話,來緩和一下氣氛?我想想從哪裡開始說起呢……”
兩個人的目光不約而同的投向了對面說話的人身上。雖然並沒有什麼心情聽笑話,但神明大人已經開口了,當然不能打斷。除非是修巖那樣,已經和良木稱兄道弟的關係。
“就從一個月前,一位客人登門拜訪說起吧!”四桐自顧自的回憶着,說:“那天來了一位客人,看上去沒什麼特別的,只是很普通的一個男人。他告訴我,他似乎找到了他前世的戀人,只是他的那位戀人看樣子不記得他,問我有沒有什麼辦法能讓他的戀人記起他。”
蘇起軒緊鎖着眉,聽的有些摸不着頭腦。
“我的回答當然是沒有辦法。我是月老,輪迴轉生之事自然不歸我管。於是他放棄了這個想法,卻又給了我一個新的問題,問我能不能再續前緣,將他們之間的姻緣聯結起來。這一點,讓我很是頭疼。”
四桐說到這裡,放下手裡的杯子揉了揉眉心。
“……爲什麼?”蘇起軒雖然沒怎麼聽懂,卻還是忍不住問。
“因爲在我的姻緣簿上,他的前世戀人是一個普通人類。至於他……早就死了。”
良木的心臟劇烈跳動了一下,同蘇起軒一樣,詫異的望着四桐。
“人類與其他生靈最大的差別就是,人類在死亡之後還有靈魂。神明可以看到靈魂,不足爲奇。只不過,他連生命都沒有了還拿什麼來締結姻緣呢?這不是很好笑嗎?”
四桐是真的在笑。但是蘇起軒和良木絲毫笑不出來,或者說,這件事帶給他們的訝異程度遠遠高於笑點。
良木皺着眉沉思了一會兒,問道:“還有後續嗎?”
“你想聽後續?”四桐將左手臂撐在桌面上,一手託着下巴。
蘇起軒也附和着良木點了點頭。
“後續就是我拒絕了那個男人的所有請求,因爲這種不可能的姻緣,身爲月老的我也無能爲力。同時我也給了那個男人警示,他已經是逝者,與生者隔着幾個世界。不可能的姻緣無論如何都是不可能的。”
沒錯,無論如何都是不可能的。一些事既然已經安排好了結局,就算抱着再大的希望堅信終有一日能夠感動上蒼,也是徒勞。因爲神明們本就一直在看着。
四桐頓了頓,喝了一口咖啡,說道:“接下來,是我要講的第二個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