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芙蕾雅學院還在節日的餘韻中徜徉。
節日?自然是春節咯,不過因爲聖芙蕾雅學院本身就屬於“天命極東支部”旗下的學院,院長本人也是個歐洲人,雖說“春節”在亞洲是個相當重要的節日,只不過作爲院長的小歐洲人並沒有完全理解這個節日的重要意義,便將七天長假縮爲了三天。
也虧得聖芙蕾雅學院裡的神州人少之又少,否則非得鬧起來不可。
而對於剩下的神州人來說,也許,春節,除了這個字眼以外便沒了更多的意義,就像符華,如果真的有這麼多的時間,她也不知道該怎麼度過,和誰度過。
“團圓”,這個詞對她來說是個陌生的字眼。
與其去思考這些東西,拿本書溫習課程或許更加能打發時間。
當然,這只是她自己的意願而已,對於其她那些奢求着更多假期的學生來說,德麗莎的做法就有些太讓人掃興。
比如說——
在符華面前墊着書發牢騷的某隻草履蟲。
“班長——”
琪亞娜撅着嘴,掛着筆,拖着調:
“考試我已經通過了爲什麼還要留堂補習啊……”
符華微微嘆氣,對於這樣一個不熱愛學習的少女任何輔導者都會感到頭疼,更別提——
“琪亞娜同學。”符華從一旁摸出了一疊試卷:
“僅僅只是補習的歷史到了60分。”
“已經到60了嘛……”
“可你的數學,物理,化學加起來都沒超過60分。”符華架着眼鏡:“這意味着接下來我不光得負責你的歷史補習,還包括數學,物理和化學。”
“啊!——”
果然是慘叫,緊接着響起的是怨天尤人的哀嚎:
“爲什麼本小姐還得學這些東西啊!本小姐是要當超S級女武神的人啊!這些東西學了又有什麼用啊!!!”
“琪亞娜同學,文化成績對於女武神來說也是必不可少的資格,姬子少校作爲A級女武神的同時也獲得了加州理工大學的博士學位。”
瞧瞧,有理有據,這就是符華班長的風格。
“可是我就是學不會嘛!學不會爲什麼一定要學啊!”
桌子對面的草履蟲已經在以頭錘書了,鐺鐺作響,可惜裡面似乎並沒有一顆好腦子,至少在文化學習上面。
“符華同學,這是你讓我複習的作業和筆記。”
與這隻自暴自棄的草履蟲完全相反,一雙手穩穩遞來了一份筆記,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筆記,有些蹩腳的簡體漢字裡夾雜着相當古樸的日語辭藻,不過這並不影響符華閱讀,相反,對知識的執着認真從這本筆記裡濃濃地透了出來。
這就是差別啊。
目光從已經放棄希望的草履蟲身上挪開,看着虛心求教的櫻色少女,符華真的是神清氣爽。
這纔是好學的人嘛!
雖然沒有一門及格,但這樣的好學態度就足以引起符華這個小老師的好感了。
“八重櫻同學,筆記做得很好,不過你似乎還沒有分清n和h的區別,字母表記全了嗎?”
“呃——”八重櫻似乎有些尷尬,撓了撓自己的臉頰:“並沒有,才背到……G?還是N來着?”
“不要心急,相信你那麼努力,一定能及格的。”
八重櫻雙手接過遞回來的筆記本,向着符華行了禮。雖然符華先前已經要求她不需要這麼做,但這是八重櫻從小養成的習慣,對於“知識”的敬重,久而久之,符華也沒辦法,便由着八重櫻去了。
看着面前這兩個努力向着及格線摸索的學生,符華又又一次在心裡嘆了口氣。
一個腦子不笨,就是不愛學習,想着法子偷懶,一副草履蟲不怕亞甲基藍的樣子。
一個對知識有着相當的虔誠心,可似乎和現代教育脫節了一般,連26個英文字母都認不全,更別說阿拉伯數字了。
就在符華打量着這兩個學生的時候,八重櫻也同樣在觀察着她。
一個——有些古板,有些頑固的人,卻有着意想不到的溫柔。
這是八重櫻得出來的結論,她並不擅長識人,最多是依靠巫女的直覺來判斷。
但獨坐在對面的少女,是少有的讓她感覺“清澈”的人。
是的,清澈,就像曾經前往滋賀縣祈禱時看到的琵琶湖,毫無掩飾,毫無陰暗地倒映着蔚藍的天空。
只是……有點“空”。
不像琵琶湖那樣有着靈動的魚蝦和舒緩的水草,而是什麼都沒有的空。
就好像是……失去了什麼一樣。
這就是,那個人要求自己看顧的人嗎?
八重櫻有些不明白,她在這個學期裡並沒有發現這個少女任何的可疑之處,每天這個班長都會準時到校,維持着優異的成績,領着獎學金和表彰,就像個完人,也像個普通的學生。
只有在實戰訓練的時候展現出高超的搏鬥技巧。
可怎麼看,都像是一個優異,但也普通的女武神候選。
這樣的人,又爲什麼會被那個男人如此珍視呢?
三個少女坐在空蕩蕩的教室裡,學習着,卻悄悄地各懷心思。
這也同樣是一種風景,至少在即墨看來是這樣的。
就像是一羣普普通通,什麼都不用管,只需要好好學習的女孩子那樣。
即墨不由自主地擡起手,輕輕按在了窗戶上,沒有發出一點聲音。他甚至不會打擾空氣。
他回來了有一段時間了,正要向德麗莎遞交報告,可在瞥眼之間看到這一幕時,便走不動了。
或者說,看到那道身影時,便走不動了。
還是和以前一樣,有些古板的認真,是不是會皺起眉頭來思考的樣子,但即墨知道,也許她的思緒只是被“這道題該怎麼解”給絆住了而已。
就像以前她會因爲“今天吃什麼一樣”在廚房困擾一整天。
認真,但透着些傻傻的可愛。
“呼呼。”
符華忽然擡起頭,轉向了窗戶。
她恍惚間好像聽見了輕笑聲,那種帶着些縱容,帶着寵溺的笑,甚至還能勾勒出一道淺淺的弧度。
好熟悉好熟悉。
可記憶中卻沒有任何一點關於這笑聲的記憶,乾淨地好像這窗外的雪。
什麼都沒有。
咯吱,咯吱,咯吱。
皮鞋映在雪地上,發出來的聲音永遠都那麼好聽。
“咕咕。”
一隻白色的紅雀立在枝頭,雖然是“紅雀”,可只有頭翎和尾羽上有一道鮮豔的亮紅。
是那麼的與衆不同。
即墨失神了,呆呆地伸出手,一人一鳥,枯枝與伸手之間,只是一瞬間短短的對視。
枝丫一震,那隻奇特的紅雀就沒了身影。
——你誕辰是什麼時候呀?
——聽母親說,好像生我那一天有一隻很漂亮的小紅雀立在冬雪上,其它……就記不清了。
即墨脫下手套,從黑色的大衣里拉出了一塊水晶,裡面是一張仍然完好的老照片。
少女的倩影立在其中,穿着一件很有神州風格,但也不盡相同的長袖禮裙,繡着優雅的青花瓷紋,以及俏臉上一張沒有古板,沒有憂慮,只有洋溢着青春的純淨笑臉。
“生日快樂。”
他有將水晶小心地塞回衣下,重新走了起來。
光禿禿的雪地上,只留下他一雙毫無滯澀,卻孤零零的腳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