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似乎很驚訝。”
那個男人用着肯定句點破了即墨此刻慌亂的心。
深呼吸,沉默之中,握死了拳。
“——我當然很驚訝,因爲當年是我親手埋葬的你,和Mei的墓在一起。”
即墨的聲音沉了下去:
“你早就死了,凱文(Kevin)。”
沙——
草地被踩踏,這位被卡斯蘭娜追封爲神靈的先祖在月光下一步步踏來,彷彿在破開歷史,重歸現實。
即墨,後退了一步。
但也只是這一步。
“我以爲我們能夠互相稱呼名字。”
“名字是人類之間的稱呼。”
即墨的眉毛拉了下去。
“我以爲我們能有點共同話題。”
“崩壞和人類之間沒有共同話題。”
沙,沙——
踏,踏——
他們的距離終於縮短到了一臂,上一次是在冰洋之上背靠對抗律者。
但這一次,即墨在那雙冰藍色之中,看不到任何熟悉的過去。
轟!
彷彿無形雷落,青草倒伏,留存在這片空地上的唯一一塊岩石凹陷,碎裂,泥土翻裂。
即墨整整“矮”了十釐米,他的整個腳掌消失在了掀起的泥石之中。
血紅的白衣折了下去,可以清晰地看到背脊彎曲的骨節,瘦弱,嶙峋。
這背,這背連接着的一雙弱臂,佝僂着,撐起了那雷霆的一擊。
顫抖的雙臂之上,只是輕輕落着一隻手臂。
與即墨的手臂完全不同,肌肉紮實,即使是隔着那件風衣,都可以看到撐起的肌肉線條。
如果用“竹”來形容即墨,那麼這個男人就是真正的“鋼筋鐵骨”。
“你是誰?”
哪怕手在抖,即墨的聲音依舊平靜,平靜地像是潭死水:
“戰士?騎士?還是英雄?”
凱文的雙眼也同樣“死”去了感情,冷藍極冰。
回答疑問的是一記鞭腿,骨折的脆響清晰地亮在夜空下,看着折塌一片的樹林,凱文這纔開口:
“是‘引導者’。”
“呼——呼——”
頭頂是月亮,還有無星的夜。
遮擋的數木已經摺斷,斷裂的樹樁將自己捅了個對穿。
血噴出來,和人類一樣的紅色。
深呼吸,肺部充血,帶來了眼花繚亂的疼痛,也帶來了將身體“拔”出來的力量。
嗤——
“咕!”
他翻在地上,血從腹部的破口裡倒出來,也從鼻喉裡析出來,地上一片猩紅,漫了出去,像是張網。
修復傷口?
不!最先應該修復斷裂的脊柱,必須得保證在擁有運動能力的前提下才能繼續戰鬥!還要聯繫休伯利安!以及——
嗵!
“唔!”
一柄劍,狠狠地將他釘在了地上,穿透了心臟的位置。
“逃?或者是求援麼?放棄吧,這些都沒有用,這個時代的信息封鎖我也能做到,在這裡,你除了死在這裡以外無路可走。”
凱文閒庭信步,虛擡的右手上燃起了冰藍的“火焰”,但那是極致的低溫,還在凝聚,以幾何的倍數增強,逐漸向着能夠“殺死”即墨的高能濃度逼近。
劍還像是釘子一樣,死死釘着他。
“尊主。”
少女的聲音響起,捅出暗劍的人終於出現在了視線之中。
翠綠的貓眼,一半失去了現實錨點的量子軀體,還有垂下來的羅馬卷。
“做得很好,不論是封鎖信息還是剝奪行動力,你做得都比我想象得好——”
凱文走來了,俯視着即墨,卻在誇獎着那位少女:
“薛定諤。”
完成背刺的薛定諤沒有露出任何成功的喜悅,而是露出了一種“失望”。
然後,她向着“尊主”跪了下來:
“抱歉,尊主,他的‘心臟’不在這具身體裡。”
凱文停住了。
或者,應該說是僵住了。
冰封的表情終於變化,變得陰沉,變得仇恨:
“原來如此,你將自己的核心轉移了嗎?”
他的話語間是憤怒的咬牙切齒,但是掌控着致命能量的手卻放了下來,那可以將這座小城化爲永恆凍土的冰藍消散在無形之中。
“你不殺了我麼?”
即墨趴在地上,趴在血泊之上,虛弱無比地問着。
“不必激我,我沒那麼蠢。”
凱文的表情重回冰冷:
“雖然不知道你用了什麼辦法,蠱惑了一個人成爲你‘核心’的宿主,但毫無疑問,現在就算我殺了你這具身體,你還能通過那顆‘核心’復活的吧?而我則會因爲這一擊徹底暴露,很可惜,你的如意算盤在我看來是如此的幼稚。”
凱文的眼中露出了一絲輕蔑,彷彿在說:“我早就看穿了你的詭計。”
轉過身,似乎失去了繼續停留的念頭,他沒有留下什麼狠話,也確實符合凱文的“人設”,他從來不會這麼婆婆媽媽。
他們跨過即墨,順手拔出了那柄劍,很快消失在了背後的黑暗中。
只留下即墨,倒在黑暗之中,任由涌血噴泊。
在大量失血的情況下,時間的體感混雜完畢,即墨無法確定究竟過了多久,只知道,很漫長。
瀕死的漫長。
嘩啦——
野草被撥開的聲音。
同樣的白髮出現在視線中,視線上升,自己被扶了起來。
自己所依靠的身體也不是那種猛男類型,很明顯地能感受到少女的曲線。
以及一股淡淡的,屬於屍體的腐臭。
很吵,就像是千萬只銅鈴在耳邊響。
銅鈴……應該掛在門口,如果有人回來,就能聽見……
脖子忽然刺痛。
緊接着,幻境破碎。
“喝——”
即墨幾乎是彈起來的,大量吸入肺部的空氣讓瀕死的身體再一次恢復了生機。
然後,他咳嗽了起來,一口一口地噴出喉嚨裡內臟的碎片和淤血。
“呼、呼——”
擡起頭,發現自己正享受着美少女的膝枕。
當然,這個美少女只是個“還活着的屍體”。
“如果奧托看到這一幕一定會宰了我。”
努力扯了扯嘴角,即墨開了個小玩笑。
“你沒事吧?”
“屍體”,算了,還是稱之爲“卡蓮”吧,她如此擔憂地問着。
即墨搖了搖頭,緊接着,胸口一疼,好像被什麼狠狠砸上了一樣,即墨轉頭咳了幾聲,卻只好抱着懷裡的某個嬌小的存在。
“我沒事,月。”
放開手,懷裡的嬌小女孩擡起了頭,那是和德麗莎一模一樣的容顏,除了那雙流淚的猩紅眼瞳。
看着小女孩嘴角的口水,即墨嘆了口氣,把手指舉了起來。
下一秒,就感受到了溼潤,手指被含在了女孩的脣中,微微一疼,接着血液被細牙吮吸的感覺。
“那個人……是誰?”
“看來你們躲得很好。”
即墨並沒有立刻回答“卡蓮”的問題,僅僅只是抒發着份感嘆。
“他是我要對付的。”
“即使你現在傷成這樣?”
“劇本不會因爲演員的變化而做出根本性的改動。”
即墨的眼中出現了一絲波動,但最後還是消失在墨色中:
“再給我一針吧。”
安靜了一會,脖子又是一涼,奔涌而入的崩壞能讓即墨終於感受到了身體機能的恢復。
血液重新充盈,肌肉癒合,骨骼縫合。
以及……更好地思考。
埃爾溫已經成功奪得了“蛇”的信任,但是“蛇”似乎掌握了更強大的能力,同時還有後續處理,在虛擬投影被識破之前必須讓休伯利安儘快回港,雖然執勤女武神被神州強令全部離開艦船給了即墨行動的機會,可是風險依舊存在,“愛衣”的數據欺騙以這個時代的科技暫時無法長時間進行……
不論即墨腦袋裡如何運轉,始終有一點盤旋在最底層。
——凱文,爲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