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在燃燒着。
空氣中瀰漫着枯萎的焦臭。
地面上早已寸草不生,只留下灼滅的大地。
唳!——
尖銳的嘯鳴在頭頂盤旋,彷彿尖銳的嘲笑。
蒼白怪誕的巨禽在空中盤旋着,像是鳥,但是骨刺突出的翅翼與長若鎖鏈般的脖頸都揭示了它與“飛鳥”這種生物相卻甚遠。
更何況,還有將這天地一同焚烤的溫度。
“這就是……崩壞獸麼?”
連山的聲音在即墨身旁響起,微顫。
即墨並不嘲笑他的膽怯,畢竟連山一向是一個有些膽小的人,可他依舊來到了這裡,即使他仍在害怕着。
“是的,這就是崩壞,甚至只是它的一小部分。”
他拍了拍連山的肩膀,注意力並沒有被天空那隻盤旋的怪物所吸引:
“害怕嗎?”
連山吞了吞口水,很小幅度地點了點頭,回答也很小聲,因爲他不想讓其他人,特別是他身後的士兵發現此時此刻他的恐懼:
“害怕。”
在這位老師面前,他依舊很坦然,可他的動作卻是攥緊繮繩,控制住這頭焦躁不安的戰馬:
“可是,一想到姬麟一直以來都在與這樣的怪物戰鬥着,也有‘金烏玉兔’的戰士們勇敢戰鬥着,我……至少不能表現出來。”
連山的表情混合着害怕與堅定,還有用作催化劑的倔強。
他轉過眼,定定地看着身旁的少女,手握軒轅劍,是爲萬人敬仰的帝君。
“我不能害怕,我是姬麟的丈夫,我得……保護她。”
少年的低語被即墨所捕捉,逐漸平息的顫抖也更加用力地攥緊繮繩,擠出了堅硬的響。
即墨明白,這個少年儘管還是無法擺脫他的心理弊端,可他還是選擇了責任。
“不光光要保護她,你還得阻止她亂來。”
作爲姬麟的老師,即墨很清楚她的一些小毛病,常常會因爲一時的熱血做出相當的無腦的舉動。
“我會的,而且,稷老師。”
這個時候,連山的話語裡帶上了溫柔:
“她也不會亂來了,畢竟,她現在也要成爲一個母親了啊。”
連山這充滿轟炸力的發言讓即墨挑了挑眉,確實是相當驚訝的消息。
而被連山那溫柔目光包裹的姬麟卻騎着白馬,披掛整齊,赤紅的眼中是她面前那義無反顧的勇士。
是的,義無反顧,即使他們明白這次的敵人是會如何恐怖,他們也依舊跟隨着姬麟踏上了這片焦土。
很多人是知道“崩壞”的,十年前的大撤退讓他們明白有一種白色的怪物時刻窺視着他們的生命,他們的文明,但是,很多人沒有見過那些帶來毀滅的災難,除了帝君軒轅,和跟隨着軒轅一同與崩壞戰鬥的金烏玉兔。
順帶提一句,金烏玉兔是由蒼玄特意挑選出來,訓練爲姬麟護衛的精英戰士,男子披甲持斧爲帝君開路,是爲金烏,女子束革持刀爲帝君傍身,是爲玉兔。
只有他們,在這十年來真正地與崩壞戰鬥着,即使這些崩壞還尚未成熟,但是戰損率也依舊很高。
而今天,不論是金烏玉兔,還是普通的士兵,他們都站在了這裡,直面着那即將到來的災難。
恐懼,每個人都會有,但是他們依舊站在這裡,齊齊看着那位騎在白馬上的帝君,只要能看到她的身影,就會燃起熊熊鬥志。
——爲什麼不撤離呢?
之前,即墨就問過這樣的問題,回答他的卻是姬麟乾脆的回答:
“如果這次逃了,下次,下一次呢?到最後我們能逃到哪裡去呢?”
姬麟赤紅的雙瞳像是熊熊燃燒的火焰:
“就算我們躲過了這一次,十年後,二十年後,一百年後呢?”
沒有等即墨回答,當然,也不需要即墨回答,這僅僅只是一個反問,用來表達決心的反問:
“不,逃避不是解決的辦法!”
當時的她就和現在一樣,騎在白色的戰馬上,氣宇軒昂,她看着面前的每一個士兵:
“站在這裡,看着頭頂那隻怪物,你們害怕嗎?!”
寂靜,只有天空中那隻崩壞獸的嘯鳴。
“如果我告訴你們,這僅僅只是個開始,還有更多的,幾乎無窮無盡的怪物正在向着我們的城市衝鋒呢!”
焦土之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攏在那騎着白馬的嬌小身影上。
“我知道你們在害怕,我也是,我也在害怕,因爲我也第一次知道我們的敵人數量如此之多,也第一次——”
噌!
軒轅劍拔出,直指着天上盤旋着的崩壞獸:
“看到那麼巨大的崩壞獸!”
“但我們能逃跑嗎?我們能撤退嗎?想想你們身後的父母,愛人,孩子!你們敢撤退嗎!一味的退讓會發生什麼?!當我們退到荒漠,退到懸崖,退到大海,我們還有何處可去?!”
“不!沒有!我們早就已經無處可退了,這裡就是我們最後的戰線了,我們已經退無可退了!只有守住了這道戰線,才能戰勝我們的恐懼,保護我們所珍視的人!”
白色的戰馬人立而起,嬌小的少女坐在馬背上,高舉着手中奪目的金色長劍,這一刻,她就像是落入人間的太陽,璀璨奪目。
“不能!”
先是金烏玉兔中喊出了這樣不屈的嘶吼,緊接着,崩山搗海的呼喝聲交織在了一起,就連天空那耀武揚威的唳叫也被蓋過,這是不服,這是抗爭!
也就在這片戰吼之中,姬麟舉起了一支白金色的長箭:
“這支吉安,由伏羲,女媧親手打造,諸位,崩壞獸很可怕嗎?不,可怕的只是我們自身的恐懼!”
她轉過身子,身旁的將領遞過來一把長弓,接弓,張弦,搭箭,一聲清亮的啼喝唱響,所有人的目光都點在那金燦燦的箭頭上:
“第一箭!”
弓弦震響,一道金光劃過天際,只見那渾身縈繞着火焰的崩壞獸發出了一聲啼鳴,似乎完全沒明白,怎麼會有攻擊能從地面直刺自己。
姬麟不會給這頭崩壞獸愣神的時間,弓震響起:
“第二箭!”
人們清晰地看到,白金的流星洞穿了那道炎火的巨獸,也聽到了它在疼痛中掙扎的嘶嚎。
這一次,崩壞獸的驚訝已經被疼痛與憤怒所取代,燃燒着的炎幕猛地降下,爆燃般的熾熱讓士兵們在第一時間摒住了呼吸,身上的皮甲也發出了點燃前的微鳴。
然而,這隻崩壞獸的表演卻只能到此爲止了。
金色的光芒在姬麟身上流動着,那是屬於“聖痕”的力量。
一連七箭,連珠而起,將這頭崩壞獸貫穿在了它自身燃燒着的烈火中。
連猛獸將死時的悲鳴都未曾漏出,只有火雲炸亮了整片天空。
在星星點點的落焰中,帝君舉起了她的弓箭,就像她數十次的勝利那樣,無可匹敵。
“告訴我,你們害怕嗎?!”
回答她的,是山呼海嘯般的戰吼。
即墨依舊遊離在這空前高漲的士氣之外,有些遺世獨立般的冷漠。
他明白,戰爭,纔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