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沒有崩壞該多好。
即墨不知第幾次在妄想這個假說。
如果,自己寸步不離Yuki,情況或許能不至於如此糟糕。
即墨第一次後悔。
他很瞭解人類對崩壞的憎恨,可即使對囚禁Yuki的行爲他雖然保有疑問,但依舊選擇了遵從。
但現實永遠少不了意外。
“地藏御魂”?“九尾”?
或者是——“十二律者”?
就像是個開關,原本即墨的同情,憐憫消逝得無影無蹤,只留下一片冰冷。
就像是面對律者化的Hier和Himeko一樣,毫不多餘地揮動鐮刀。
律者是敵人。
這個理由,足以成爲即墨舉起鐮刀的原因。
簡直就像是武器一樣的思考方式。
“RYAAA!!!——”
15米級的九尾巨狐成爲了戰場的中心,它的出現,徹底昭告着新律者的降臨,畢竟是“超越常識的異常”。
紅字貼在指揮部屏幕的正中央,但並不明顯,因爲這片熒幕早已被警報的紅色覆蓋,Prometheus,這個城市的Ai正在節節敗退,它在虛擬計算上孤軍奮戰,無人是它的幫手。
而在這張熒幕前,是死寂,代表着絕望的死寂。
足足五分鐘,任由律者大肆破壞,指揮部毫無動作的五分鐘過去,纔有人輕聲打破了這壓抑的寂靜:
“Mei博士,你剛纔說了什麼,你……知道嗎?”
計算機全力運轉,阻止入侵的聲音咬合在一起,牆壁裡都透出來了“沙沙”的運作聲。
Mei的歇斯底里像是過境的颱風,來去迅速,卻帶來了難以恢復的混亂。
“我知道,並且,這就是現實。”
實時監控中,十二律者所化作的巨狐揉搓這城市,像是在宣告着人類的渺小與無力。
他們還想再問些什麼,不,應該是他們希望能再問出些什麼,比如說是“一線生機”,比如說是“0.01%的可能性”,但是理智扼殺了這些想象,他們忽然感到腿腳一陣無力,有人跪在了地上,垂着腦袋,像是古時被推上斬首臺的死囚。
“那……我們所做的一切,還有什麼意義?
我們攻卻心計,不惜一切,只有這個結果嗎……”
沙啞的聲音,乾癟而空洞。
“不,是有意義的。”
只有一個人,站了起來,彷彿做夢一般說着截然相反的話。
還是Mei,彷彿剛纔揭露那無情事實的人不是她一般,咬着牙說出了這種還蘊含着“希望”的話。
“呵,你這是意思?Mei博士?告訴我們已經沒有希望,卻又告訴我們一切都有意義?你是自殺主義者嗎?”
“不,我們確實已經失敗了,或者說,‘我們這一代’已經失敗了。”
“切,你這不是……”
有人想要諷刺,可話到口中,卻啞住了,Mei看到了他眼中的顫抖。
她點了點頭:
“我相信,還站在這裡,拿出莫大勇氣來支撐着安全區的人,沒有一個是自私之人,每一個是妄想苟活之人吧……”
她的聲音顫抖中保持着清晰:
“我們失去了土地;
失去了人口;
失去了歷史;
失去了傳承;
我從所能觸及的時間開始算,不論是五十年,還是一百年,我們都註定沒落,但是,但是啊!”
她擡起眼,那雙美眸中亮起的利光刺得人發寒:
“我們是人類,人類是一個羣體,哪怕是在怎麼艱難處境中都要掙扎着想出方法來延續的人類啊!哪怕是一千年,一萬年!只要我們的種族延續下去,只要有足夠的時間,種族延續的時間!我們人類就能再續曾經的輝煌!”
這是Mei拼盡全部頭腦,耗費全部精力得出的唯一解決方法。
“你的意思是……”
聚在這裡的人無一不是具有豐富知識儲量的學者精英,即使是他們,也被Mei的計劃驚得語無倫次。
Mei再次點頭,脣被她咬出了血:
“將一切的希望封存起來,只爲了傳承給幾千甚至幾萬年的——下一代!”
全場,瞠目結舌。
只有在監控中的巨大狐影在痛苦嚎叫。
“Aaaaaaaaaa!——”
原本那暴戾的怒咆變成了此時此刻淒厲的哀號,披着甲冑的狐狸捂着自己的喉嚨,在地上掙扎着,一道分割身首的傷痕在緩緩癒合,它身周的街道被壓成了碎末。
即墨卻站在一旁,提着鐮刀,卻沒有再上去補刀,因爲他知道這條狐狸正在癒合自己的傷勢,甚至應該說是“復生”。
“還有七條尾巴麼……”
他的目光盯在那逐漸消散的尾巴上,還有七條尾巴在這條狐狸身後,隨着它的痛苦一同翻騰。
“果然,那些學者的假說是成立的。”
他看着那條狐狸,彷彿是爲了幫其解說般自言自語:
“‘崩壞’的目的是破壞人類文明,但就目前的律者而言,如果它們真的像其所吹噓的那樣,掌握着‘物理權能’的話,理論上可以在5小時內覆滅全人類,那麼爲什麼‘冰之律者’沒有創造‘絕對零度’,‘死之律者’沒有吹起‘細胞衰亡’,‘大地律者’沒有造成大陸沉沒?
不是它們不願意,而是它們做不到。”
狐狸在他面前終於恢復了傷勢,七條尾巴再次沖天而起,廢墟再次自動擰成了一把太刀,飛入它的爪中。
即墨握緊了鐮刀,一步步邁向“律狐”。
“‘律者’破壞‘文明’,但它們的力量卻來自於‘文明’所能到達的高度,人類能做到什麼程度,那麼律者亦能到達何種層次。
所以冰律做不到真正的‘絕對零度’,因爲人類做不到;所以地律做不到直接沉沒所有大陸,因爲人類也做不到。
就像現在的你一樣,明明在理論上擁有着‘難以殺死’的特性,卻依舊選擇了‘九尾’這種顯而易見的生命力表現形式,這不是你願意的形態,而是作爲‘素體’的文明印象使得你只能維持這種狀態,就和‘第一律者’的玩偶一樣。”
“Aaaaaaaaa!”
狐狸再一次咆哮起來,突然一聲響,殘餘的一座城防炮從即墨身後射來,電光閃過,將他轟進了廢墟!
可狐狸還沒咆哮,冷靜的聲音就從那棟建築轟塌的洞口傳出:
即墨抖了抖身上的灰,僅僅只有一道殷紅的血從他額角流下:
“有機生命,無機物,科技造物,鋼鐵建築,這些都能成爲你‘操作’的對象,但又不像你那些專精的姐姐們那樣熟練運轉,原來如此——”
他輕輕冷笑:
“我想到了一個好詞,‘侵蝕’,這很適合你的名字。”
狐狸嘶吼着,舉起它“煉製”的太刀,鋒利的刀鋒對準了即墨,向着即墨狠狠撞來!
巨大的體積在推進時帶起的刀風吹開了沿路脆弱的建築殘骸,地面上一道深深的犁痕!
噌!
一道斜芒,通天徹地!
狐狸,停在了即墨身後;即墨,站在狐狸背後,鐮刀橫起,寒芒微閃。
沿路高於地平線的殘墟齊齊斷裂,一道切痕將它們統統斬斷!
在即墨身後,甲冑,太刀和狐狸,一同緩緩平墜兩半。
“六條。”
他如此宣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