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讓開快讓開!”
“我們需要輸氧裝置!還有高濃度的崩壞誘捕液!濃度越高越好!”
“該死!這傢伙的皮膚已經徹底硅基化了!魂鋼解剖工具!立刻把魂鋼解剖工具拿過來!”
手術室被擔架和白大褂們撞開,劈里啪啦地來回撞着,通紅的“手術中”亮了起來,只留下一羣還沒反應過來的人。
“喂,你看到了嗎?”
“不知道……好像是燒焦的……”
人們陷入了好奇的討論之中,沒人發現呆立在一旁的少女,她始終盯着那間手術室,沒靠着牆,也沒坐在椅子上,就像是丟了魂,呆呆地立在那,那雙手術室的門隔開了她的視線。
“請問是第五隊的Hua嗎?”
Hua機械地點了點頭,可視線還是沒有離開手術室緊閉的門。
“請跟我來,希望你能詳細彙報一下HT10086與‘第六律者’的戰鬥,並且我們還需要您確定——”
傳令的聲音頓了頓:
“需要您確定,HImeko的生死情況。”
少女的身體,顫抖了起來。
同樣的顫抖也在手術室中的一雙手上發生着,但更加輕微,更加小心。
Mei掀開了白布,可面前的焦軀讓她瞬間失守了冷靜。
深呼吸,深呼吸,深呼吸。
“Mei博士,你是HT10086的直接研究員,我們需要你冷靜下來!”
“我直到……”
接過了魂鋼手術刀,對準了那焦黑的胸膛。
她知道這很殘忍,強行將他從死亡的平靜中拉回來,只爲再次投入地獄般的戰場,沒人會願意接受這樣的生命。
可她必須這麼做,因爲人類需要他,需要這個戰士。
魂鋼切開了那層硅基皮膚,蘊含着大量崩壞能的誘捕液從導管中灌入傷口,粉紫的光暈充斥了這被烈火焚燒過的軀殼,慢慢轉化爲了紫黑的暗華。
“不可思議,他的自愈在加速!誘捕液不夠!他的崩壞核心需要更多的崩壞能來支撐!快點!”
手術室內,研究員和醫生的驚歎聲雜在一起,帶着新奇的目光看着那完全不同於“人類”的全新肉體,只有Mei獨立於這樣的氣氛之外,看着那具瘋狂吸收着崩壞能的軀殼和微微起伏的胸膛。
“……對不起。”
不知爲什麼,她輕輕吐出了這三個字。
大義,文明,這些對於“個人”來說龐大到過於誇張的詞語在這個少年誕生時就壓在了他的肩膀上,逼迫着他去接受一切痛苦與不堪,並且毫不顧及少年本身的意願。
生命,應該是自由的。
可這個少年依舊沒有怨言,坦然地承接了這些沉重的負擔,即使被污衊爲“武器”。
哪怕是奄奄一息,也得被拖回來繼續成爲那根至關重要的承重柱。
所以,Mei覺得自己很殘忍,或者說,整個人類都有些殘忍了。
可你必須得醒來啊,現在,沒有你,人類的戰力經不起損失了……
腳下稍稍傳來了細小的顛簸,也許是一些風浪吧。
是的,風浪。
現在,裝載着安全區倖存者的13艘“方舟”正行駛在海洋上。
而它們的目標,則是在海洋另一頭的大陸,被稱爲“阿爾利嘉”的大陸。
即——“野蠻之地”。
這僅僅只是一個古稱,只是因爲在發現這片大陸時,近代文明並未出現在這片的大陸的土著之中,而由於文明的缺陷和外來文明的植入,使得這片土地並沒有積累太多的歷史,甚至保留了原本的野蠻,曾經大鬧安全區的傭兵團也出自於這片大陸上。
可是,在這個崩壞降臨的時代,文明的薄弱反而是一件幸運的事。
崩壞伴隨着文明,而文明就像是引來崩壞的餌食,所以,在這個崩壞肆虐全球的大背景下,這片曾被冠以“野蠻”稱號的土地卻沒有得到“崩壞”的青睞,雖然也發生了許多城市的毀滅,國家的滅亡,可至少比其它那些延續了古文明的土地好上一些。
那裡,就是“伊甸園”的方向。
艦船在海面上逃竄,即使已經遠離了身後那被“崩壞”填滿的土地,可倖存者的心理創傷不可能輕易消除。
“又來了……”
“爲什麼又找過來了……”
“好可怕……”
每個人都沉浸在恐懼的餘韻之中,每艘船都不例外。
軍醫們匆忙地給傷員包紮,手法極其粗獷,但對於一些傷勢過重的人,就將他們扔在一邊等死。
更多的醫療條件應該留給能活下來的人。
“呼呼呼呵呵呵——嘶——呵呵呵……”
讓人毛骨悚然的笑聲在燈光交錯的陰暗中響起,這個聲音讓周圍的倖存者離得遠遠的。
沒人願意去招惹一個瘋子,哪怕他奄奄一息。
更關鍵的是,在軍醫揭開那包裹了他半邊身的醫療防菌布時,噁心感徹底將“好奇”扼殺在每個人心底。
腐爛的,爬滿蛆蟲的,簡直就好像埋入污泥中多年的屍骨,橫據了這個身體的一半,而另一半,卻詭異地還保留着“生命”的形象。
一道分界線沿着頭頂,鼻子,脖頸一路向下,將“生”與“死”平衡在怪誕的一點上。
他的手指生生摳碎了自己的指甲,在鋼鐵上留下了觸目驚心的血跡,咧着豁口嘴,不停地在笑。
因爲折磨。
生不如死的折磨。
“呵呵呼哈哈哈——想死想死好想死——”
不光光是這麼說,他也嘗試過,可整整半個身體的腐朽讓他連自殺都做不到,只要一有動作,抹殺一切思考的疼痛就會讓他連呼吸都難以繼續,可又恰到好處地維持在將死不死的界限上,這就是“死之律者”的詛咒——
生不如死!
他做不到移動,乾渴,飢餓,疼痛將他的瘋狂也一同擊碎,只留下了在苦痛之中顫抖的,罪惡的靈魂。
他墮落而骯髒,醜惡而瘋狂,他拋棄了人理,拋棄了一切的善念,可就在這一刻,不論是再如何扭曲的靈魂,也在這個詛咒面前求饒了。
水……給點水,哪怕是一滴水……
忽然,脣邊傳來了溼潤感,他睜大了眼睛。
即使是混沌的惡意,也震驚了。
他忙扭動着半邊還完好的身體,去飲用這甘甜的清水,一瞬間的美妙感甚至蓋過了“詛咒”的痛楚。
等喝完,他才擡起頭,看向伸出援手的人。
一個小女孩。
她的臉上還帶着害怕,漂着恐懼,可她依舊選擇遞出了這個水碗。
更重要的是——她也失去了一隻眼睛,用紗布綁了起來,透着一點紅。
一直緊攥的手送了開了,露出了一張皺巴巴的照片。
骯髒的靈魂第一次吟誦起了這個被他唾棄的名字:
“神啊……”
船長室裡,來自於主艦的通訊一直在響:
“13艦!聽到請回答!你們已經脫離航線!立刻掉頭!重複——”
喀!
相貌猥瑣的男人將它掛上了,手依舊在定位儀上細緻地操作着,將航線一步步偏離。
“這樣就行了?你確定那兒纔是‘伊甸園’?”
他回過頭,跨過船長的屍體,看着立在牆角的棺材,那上面還覆蓋着薄薄的冰霜。
“=========”
“好吧,我知道了,進化嗎……真是有點期待啊……”
男人大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二郎腿翹起來:
“Lustina,就讓我看看你說的‘進化’吧。”
身後的棺材依舊蓋着冰霜,只是細不可查地震了震,落了星星點點的霜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