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暈眩突然襲來,我沒站穩,跌倒在溼漉漉的地地磚上。
一陣溼冷蔓延整個褲子,滲透到大腿的傷疤上,那裡正在隱隱作痛。
秋暝伸出手來扶我,我仰頭看到他嘴脣開合,卻無法聽清他在說什麼,腦袋裡嗡嗡作響,簡直要炸開了。
我說不可能,光頭不是早就死了麼,被老虎咬死了。
秋暝眼裡帶着不忍,讓我靠在他懷裡。
他輕輕拍着我的胳膊,低聲說:“不,我親眼所見,那個人絕對是他,就是方齊。”
我多希望他說他看錯了。
以前的記憶如碎片一般在我腦海裡一塊塊拼接起來,許多不堪的畫面如洪水猛獸快把我整個人吞沒。
我是害怕的啊。
原來如此,我終於知道了。
我害怕光頭,對他在我身上所做的一切感到無盡的恐懼,這種恐懼永遠無法抹除。
只要他在這世上一天,我的心就永遠都藏着不安。
“你在發抖。”秋暝對我說。
是,我在發抖,無法剋制地發抖。
“阿禮,別害怕,我在這裡。”居然是秋暝在安慰我,可他自己也是在害怕着的啊。
我從地上站起來,安定了一下自己,而後清晰地吐出這幾個字。
“害怕,但一定要去做--我們要把他抓住。”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
我轉過頭抓着秋暝的肩膀道:“我們一定要這樣做,他可能知道事情的全部。”
方榷的母親到底是怎麼去世的,光頭不可能一點都不知道。
就算是要付出代價,我也一定要從他身上挖出點什麼。
方榷他不應該,也不能揹負着這些過一輩子。
我不會讓這種事再這樣下去。
“好了,現在,我們先回去吧。”
“好。出來太久了會被懷疑的,你先走。”
秋暝先走,我還留在衛生間裡。
這裡味道不算好,但勉強能忍。
我開始數數,到一百的時候我便出來,這樣就不會被人懷疑了。
在數到六十一的時候,有人進來了。
腳步聲很重,是哼着歌曲進來的,還開始自言自語。
我全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因爲我認得這個聲音。
這個曾經摺磨過我和方榷的人的聲音。
他媽的,不用跑出去看我也幾乎可以肯定,外面這個人絕對是光頭。
還有他身上濃厚的香水味,我從這裡面都可以聞到。--就是他了。
好巧不巧,偏偏這個時候來上廁所。
我輕輕把衛生間的門鎖上,輕手輕腳地蹲在了馬桶上面,警惕地望着面前沒有任何圖案的門。
他一定認得我的臉,要是被他發現在這裡面的人是我,後果可想而知。
我可能永遠都別想離開這個地方了,就是這樣。
我說過的,他總是有一千種,一萬種方法折磨人。
“啊,疼,眼睛。”光頭在外面鬼叫。
我猜他大概在給眼睛換藥或是清洗之類的。
“該死的他奶奶的,疼死我了。”
我依稀記得之前他和方榷起衝突的時候,被暴揍過,那隻瞎掉的眼睛好像在那個時候又被傷到了。
“呵,野獸啊,給我等着,你把我眼睛弄成這樣,我一定要你加倍奉還。”
他也就只敢在衛生間裡威脅不在他面前的方榷了吧。
真的好蠢啊,對着衛生間的鏡子自言自語不會很蠢麼。
我差點要笑出聲,趕緊捂住了嘴巴。
“砰砰----”突然有人在踢我面前的門。
那個踢門的人不用想都知道是光頭。
他邊聽邊罵道:“喂!小兔崽子!上個廁所怎麼跟女人一樣!這麼久還不出來!”
我真是無語了,這人有病吧。
我上個廁所愛上多久上多久,跟你有什麼關係。
光頭沒什麼力氣,只是這個門的質量不行,上面的螺絲搖搖欲墜,我怕被發現,只能用腳掌抵住他的攻擊。
無論怎麼樣我都不能出聲,否則就前功盡棄了。
“快他媽給我出來!幫我係眼罩!你個狗東西是臭啞巴麼!叫這麼久都不回答?”他嚎叫着,就像一條發瘋的野狗。
突然有人急促地跑進來,用恭敬的語氣道:“抱歉,大哥我來晚了,這就來幫你。”
“笨蛋!不知道老子看不到麼!去你媽的!還不快動手?愣着幹嘛!”聽聲音,光頭好像還踹了那人一腳。
而後那人應該是乖乖爬起來給他戴眼罩了。
我這才鬆了一口氣,差點就暴露了。
危險危險。
等到光頭走後,我趕緊從後門跑出去,一邊跑一邊把防護服摘掉。
我和秋暝在結算工資的隊伍再次相遇,我們都心照不宣地衝對方眨了眨眼睛。
我在心裡嘆氣--今天終於結束了。
太難受了,我現在全身痠痛,腰都直不起來,而且口乾舌燥,肚子空蕩蕩。
我沒想到還能拿到工資--我不知道工資是現結的。
錢裝在一個小小的黃色信封的,薄薄的,我還沒來得及拆開看有多少,也沒來得及和梅姨告別,便被強行推上了來時的那輛銀色麪包車,再次被套上了黑色頭罩,出發了。
我手裡捏着那個裝着工資的信封,心裡五味雜陳,頭腦裡的信息一團亂麻。
我需要點時間來整理一下所有的線索。
首先需要把芳芳茶莊大棚裡秘密種植的植物送去檢驗中心,看是不是如梅姨所說的毒物。
確定中毒者的症狀是不是和方母的對應得上。
至於光頭那裡,可以再拖延一下--也許是出於本能,我想這麼做。
如今他雖然起着關鍵作用。
但。
但我還沒準備好。
至於綁架他來獲得情報的計劃,還有待商榷。
我們需要一個很詳細很詳細的計劃。
這麼想着,時間過得很快,我們被扔在了一開始出發的地方。
這次下車的時候,總算能看到秋暝了。
我幫他把頭上的綠葉捏走,晃了晃手裡裝着一日工資的黃色信封,道“想吃什麼?”
這貨真的好煞風景,他嘴角微揚,說:“不好意思,我有約了哦。”
我說好哇你,今天忙了一點,你還約了別人?
他垂下眼皮看我,意味深長地說:“比起我,今天你有更重要的人要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