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很快就來了。
我強裝鎮定,握着文件夾的手早已出汗。
方榷在我旁邊躺着,貓尾巴不安分地在真皮沙發上蹭來蹭去。
劉總是個矮矮胖胖的中年人,臉色紅潤,掛着一抹詭異的笑容。
我跟他說方總臨時有事無法接待時他也一直微笑着,我懷疑他想和蒙娜麗莎一教高下。
衆所周知,生意場上,人心叵測。
我本就不擅長察言觀色,大學時就讀的專業也是選了不用怎麼跟人打交道的檔案學。
可是生活一地雞毛,我現在淪落到給人當受氣秘書,還要在一隻貓的威脅下搞壓根就不會的商務會談。
這不是爲難我嘛!
林秘書要端茶進來,被我在門口擋住了。
要是看到方榷不在,辦公室裡又多了一隻來歷不明的貓,以她的大嘴巴,這件事三秒之內就可以傳遍整個公司。
這點警覺我還是有的。
方榷一直寸步不離地跟着我,好像生怕我一個不小心要跑路似的。
我端茶的手在抖。
我不是一個容易怯場的人,只是心裡沒底,我很慌張。
“再抖我會咬你的。”方榷邁着他的貓步叮囑(威脅)我。
方榷也許也不擅長和人打交道,這種時候難道不是應該安慰我別緊張再補一句加油我看好你的嗎。
他臉上的器官扭在一起,像一張被揉皺的紙,說話的語氣還是那麼令人厭惡,“現在你代表我,自信點,別一副沒睡醒的樣子。”
我就是沒睡醒,說不定我現在還在睡,還做了一個上司變成貓的夢。
“哎呀,今日沒見到你們方總真是可惜了呢!”劉總微笑着說,一邊伸出右手要和我握手。
“特殊情況,還請劉總諒解。”我客套地迴應着,也伸出手。
他的手油膩膩的,鬆開的時候還特意摸了我的食指。
我像吃到了屎一樣不舒服,但還要竭力面不改色。
方榷不知道有沒有看到他的小動作。
之後他又扯到了什麼這是名茶,沒想到方總這麼有品味,扯到了什麼風景優美的高爾夫球場。
我心裡很不耐煩,方榷沒過多解釋,只是讓我聽他說完。
之後的一句話我甚至懷疑自己耳朵壞了。
“茶雖是名茶,卻還是不如酒啊,不知馮小姐,是否有雅興現在和我去小酌一杯?”
我像重新吃到了自己剛吐出來的屎。
我覺得我十分有雅興現在就給你一腳,讓你直接從二十樓滾到一樓的那種,免乘電梯哦~
方榷居然能聽到我內心的想法。
我驚了。
他說,“冷靜。”
冷靜個屁。
我問他這種人還合作嗎。
“一定,把他拿下。”
“好的,方總。”
拿下個屁。
不過好在平時方榷會談我都緊跟在周圍,多少還是學到一點皮毛的。
現在是時候把我那點微不足道的皮毛拿出來甩甩了。
我把劉豬伸到我大腿上的手抻開,坐到了他的對面。
“劉總,今日方總未能露面,把洽談的工作全權交給了我,希望您能在我接下來的.....”
我話還沒說完,再次被打斷了。
劉豬仰頭哈哈大笑起來,從我這個視角看過去,他實在像極了一頭豬,不是那種要被載去屠宰場的豬,而是那種被富婆圈養的寵物豬。
“派一個女人來和我談?他方榷是來跟我開玩笑的麼?哈哈哈哈。”
原來他一開始就沒打算和我談,選擇留下來也只是爲了.......
“哈哈哈哈。”他笑得整個豬身都在抖,手上的金戒指泛着油膩的光,嘴裡的雪茄燃燒殆盡,釋放出嗆人的白色煙霧。
我只怕他的西裝鈕釦會在他的肥肉擠壓下崩開,彈到我的臉上。
方榷好像讀到了我的心聲,我聽見他笑了一下。
“劉總,據我所知,你們公司最近運營困難,股東那邊也都不怎麼安分吧?”
如果這句話是我自己說出來的,那就太酷了。
但我對這種事情一無所知,怎麼可能熟悉掌握對方公司情況呢。
還是方榷救的場,我只是把他傳達給我的話照唸了出來。
現在輪到劉豬換上像吃了屎一樣的表情了。
他尷尬地咳嗽了一下,坐直了身子。
“是....所以我這不來談合作了嘛。”因爲剛纔笑得太大聲,現在劉豬說話的聲音有點沙啞。
他的肥手終於伸向了桌上的A4紙,而不是我的大腿。
經過我(方榷)的幾輪脣槍舌辯,最後終於成功簽了合約,只不過我司讓利百分之二,比之前預估的虧損了一些。
但方榷說沒關係,以後都會要回來的。
我不懂他是什麼意思,但也不去想。
送走了劉豬,我整個人都癱軟在沙發上。
“獎勵呢?”我居然敢跟方榷提獎勵,我一定是瘋了。
但這三個字就是自然而然地跳出了我的嘴。
“這本來就是你應該做的事。”方榷的語氣冷冰冰的,擺着一副高傲的嘴臉。
我感覺即使談成了,他也不是很開心。
“要不你讓我摸一下,就一下。”有時候就是得不要臉一點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我此刻想要摸方榷。
“就一下。”
嗚呼~
我發誓,如果時光倒流,我絕對不會跟他提這麼無恥的要求。
就在我的手遊走在方榷柔軟的貓背上時。
他變回來了。
不過還有一點值得慶幸。
至少他穿着衣服。
就是,現在的姿勢非常尷尬。
我們都靜止了三秒。
然後我閉上了眼睛,覺得還不夠,便用手遮住了眼睛。
“我什麼都沒看到,你起來吧。”
我不知道當時方榷是什麼表情。
總之感覺自己大腿上的重量瞬間輕了很多。
方榷咳嗽了幾聲,我才睜開了眼睛。
手機屏幕震動了一下,我看到現在是晚上七點,剛好可以下班了,哦耶~
“那,方總,我就先走了。”
“站住。”
真怕下一句是別跑。
“方總,還有什麼吩咐麼?”
我又差點被自己的高跟鞋絆倒。
三個多月了,我還是沒適應穿高跟鞋。
他翹着二郎腿,西裝褲的高級布料在他身上現出精緻的褶皺,方榷默不作聲,皺着眉頭在思索着什麼。
“你過來坐下。”
“好的,方總。”
我坐下來的時候肚子叫了一下。
我餓了,超級餓。
方榷善解人意地來了句,“很快談完。”
我謝謝您嘞,能現在就放過我麼?
“所以,你對我變成動物這件事沒有想問的麼?”
沒有。
“嗯.....這個嘛。”
“你很好奇吧?”
並沒有。
我現在好奇我能幾點回去吃飯。
公司樓下的炸雞店每晚七點半打半折,我現在過去也許還來得及。
“嗯,有點。”
我要是說沒有,我們方總就太沒面子了。
“我從七歲開始就這樣了。”方榷站了起來。
我有預感,他要講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
背後也許有一個很大很大的預謀。
“七歲那年摔下了湖裡,被救活之後變成了一隻螞蟻,過了幾天便又變回來了......"
"從那以後,我便一發不可收拾,變過大象,天鵝,蝴蝶.....”
我好像在聽一個童話故事啊。
“每次維持的時間都不一樣,變成動物的時間也很隨機。”
“看過醫生麼?”我假裝關心地問。
“如果這算是病的話.....”方榷緊接着說,“許倩的父親,研究了它十年,沒有藥可解。”
哦吼,那你挺完蛋的。
“變成動物是什麼感覺,我也想試試。”我突然沒頭腦地來這麼一句,沈榷略微吃驚地盯着我。
“挺難受的,說什麼話在別人耳朵裡都是動物叫而已。”他猛喝了一口桌上已經涼了的茶,那是我剛剛喝過的茶。
“也就是說,你會不定時地變成動物,然後只有我能聽懂你的動物叫?”
“準確地來說,是這樣的,”他接着說,“與此同時我能聽到你的心聲。”
“你是說,只有你變成動物才能聽到,還是平時也......”我giao,我怕了。
“平時讀不到。”
哦。
那就好。
我瞟了一眼時間,快八點了,好了我的半折炸雞無望了。
“我現在瞭解了,方總,你放心吧,你的事,我不會告訴別人的。”
“我向你坦白這麼多,可不是爲了讓你閉嘴。”
“那我可以說出去?”方榷到底要幹嘛啊,再不明說我要明問了。
“不可以。”
“我要你和我締結合約。”
來了來了,方榷終於亮出他的陰謀了。
“什麼合約?肯定不是像和劉總那樣的合約吧?”
“從現在開始,我要你和我寸步不離。”
“啊,這,這不太合適吧。”我沒有想歪,沒有。
“在我變成動物的時候,你要代替我解決一切事宜,隨叫隨到的那種。”
呵呵。
這麼快就想要利用我了。
“就因爲我能聽懂你?”我不鹹不淡地回答。
方榷點點頭,把手裡的平板遞給我。
鬼知道他什麼時候把合約寫好了。
對的,都是些霸王條款。
例如,甲方在乙方變動物的時間無權拒絕乙方的任何要求。
好想拒絕啊,看到方榷一臉你不籤我就踩碎你飯碗的表情,我拿平板筆的手抖了一下。
我擡頭看了方榷一眼,無辜得像剛被人從路邊撿回來的小野貓。
可能是我的表情還不夠楚楚可憐,方榷竟然無動於衷。
“不想籤?”方榷脫掉西裝外套,開始解襯衫袖口。
啊,他要幹嘛啊啊啊?
“是的,抱歉,方總,我不能和你締結這種合約。”
我正襟危坐,棄方榷那逐漸向我靠近的臉於不顧,接着說,“我認爲這有違本司上司和員工的關係守則。”
“是麼?”
方榷還在靠近,難道他要那什麼?不,我是不會同意的!
他以爲自己長得帥又有錢就可以爲所欲爲了麼?
我慌張地低下頭,看到合同裡的一項條款。
甲方可以得到由乙方每月定時支付的十萬補貼費。
這是我現在工資的十倍。
我握緊了平板筆,飛快地在合同下面簽上我的名字,用了漂亮的楷體。
去他媽的員工守則。
方榷一勾嘴角,從我手裡奪過平板,說,“你可以下班了。”
我giao!那我明天可以不來上班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