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們活着。”其實仔細想想,我剛剛腦子思考的,好像不是這個答案。
我的腦子飛快地跳躍過好多個答案,我挑選了最適合秋暝的答案。
至於適合還是不適合的判斷標準,我自己也說不上來。
“哦。”秋暝就那樣啊了一聲,然後低頭喝了幾口我帶過來的熱茶,笑笑說:“嗯,這是個不錯的答案。”
看來我沒有選錯答案。
“我有點累了。”秋暝突然對我說。
我會意,趕緊起身把桌上沒吃完的食物收拾好,而後幫他把病牀放平,蓋好被子。
“你下午還沒睡過吧,你睡一下,好一點。”
“嗯,”秋暝點點頭,已經閉起了眼睛。
“我就在這裡陪着你。”
他模糊地應了一聲,而後翻過身子去,大概是真的累了。
我起身走出病房把沒吃完的蛋糕和曲奇分給了走廊的護士,他們一個個笑盈盈地食物消滅掉後一個勁地感謝我。
我說不用不用,你們工作也辛苦了,而後趕忙退回病房。
我到病房的盥洗室裡清洗便當,發現裡面的櫃子放着一瓶半空的安眠藥。
秋暝什麼時候開始吃安眠藥了?我記得他--從來沒有告訴過我他有失眠這個毛病的。
難道是因爲手術的影響?
我洗完便當盒回到病牀邊的時候發現他的水杯是空的,便又出去給他打了點 熱水。
回來的時候秋暝在牀上哭。
他好像做噩夢了。
我在旁邊坐下的時候,聽到他好小的啜泣上,仔細一看,他的臉頰上有淚痕。
我輕輕把他叫醒。
“秋暝,秋暝,醒醒,你做夢了麼?”
他猛地睜開了眼睛,瞳孔擴張,裡面佈滿了紅血絲,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
我把水杯遞給他,秋暝微微喘着粗氣坐起來,接過水杯猛地灌了好幾口下去,纔對我說:“嗯,不太好的夢,你怎麼還沒走。”
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什麼夢?”
“說不上來,內容已經不記得了。”他怔怔地看着被單,回答的聲音輕得快聽不見。
“只是,它讓我感覺很傷心。”秋暝再次轉過頭來的時候,眼裡已經佈滿了淚水,可他的表情一點變化都沒有。
就好像流下來的眼淚不是他的一樣。
“秋暝,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着我。”我感覺秋暝有事瞞着我。
而方榷很可能知道這件事。
“沒有。”他簡短地回答,不拖泥帶水,沒有多餘的解釋。
“哦。”我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說:“那這個我先沒收了哦。”
我從口袋裡拿出剛剛在盥洗室發現的半瓶安眠藥。
秋暝擡頭看到那瓶藥片,眼裡一下產生了一絲不悅,伸手說:“還給我。”
“你什麼時候開始吃這東西的?”
“這是我自己的事。”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如果有什麼事讓你不開心了,你可以跟我說或者---”我本來想提方榷的,但鑑於現在的特殊情況,我便止住了。我搖搖手裡那瓶藥片,“這東西,不能成爲你朋友,它會殺了你的。”
我竭力控制自己愈發激動的情緒,不讓自己嚷得太大聲。
“把它給我。”他冷冰冰地說,低着頭避開了我的眼光。
“秋暝!”他怎麼一點都聽不進我的話呢。
“把它還給我。”
他依舊不看我。
我一氣之下把那瓶藥片扔到了他的被單上,而後逃離了現場。
但剛走沒幾步,我決定不能真的離開這裡。
我要看看,助理說的是否是真的。
方榷是否真的派人--監視秋暝,在我過來的時候,就讓那些人離開,給我製造假象。
我躲在了樓梯間。
就那樣過了十五分鐘,走廊裡沒有任何動靜。
我在昏暗的樓梯間蹲到腿痠了,冷笑了幾聲站起來--果然助理的話不可信。
只是我剛起身,便聽到走廊裡好大的動靜,有皮鞋踩在地板上的聲音,這聲音,絕對不止一兩個人,隨後還有幾個人低聲說話的聲音。
說的是什麼,我沒有聽清楚。
我從門縫裡窺探到這這羣和於甜甜助理差不多裝扮的人在秋暝的病房前停下了,除了進去的幾個,其他的留在門外整齊地站成一排。
動作之熟練,一看就不是第一次這樣做了。
我愕然--這妥妥的就是過來監視秋暝啊,敢這麼明目張膽地在醫院裡佈置人手--也只有方榷了。
除了他,我想不到其他人。
我躲在樓梯間已經將近一個小時了,但在這裡聽不到裡面的動靜,我便繞過方榷手下站着的地方,去找了剛剛吃過我發的草莓蛋糕和藍莓曲奇的護士。
隨便編造了個理由讓他們給了我一件護士衣服和口罩。
我到洗手間換好後,找前臺拿了一些消毒的東西,輕易混入了秋暝的病房裡。
讓我震驚的是,方榷居然也在裡面。
我頓時緊張起來---我會不會被他認出來呢。
我把口罩拉上了一點---儘管它已經幾乎要遮擋住我整個臉。
兩人正在吵架。
所以我走過去的時候沒有引起他們的注意。
“你還要這樣監視我到什麼時候呢?”
“今天馮禮來看你了,這件事你沒對她說吧?”方榷沒有回答秋暝的問題,只是冷冰冰地讓對話朝着他想要的方向進行。
他總是這樣的--我再瞭解他不過了。
“沒有。”秋暝也冷冷地偏過頭去。
兩人這副模樣,根本看不出是多年好友。
如果不是我就在現場,我都不知道幾個破碎的所謂的證據能讓兩人現在變得這麼生疏。
“你最好沒有。”方榷回答的語氣依舊沒有一絲溫度,讓我都有些害怕。
他怎麼又變成原來的樣子了呢。
“方榷,我---”秋暝的聲音好無力,我覺得他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了。
“你不會還想跟我說,你不是兇手吧?”方榷從牀邊踱步到窗戶旁,手指藏在口袋裡焦慮不安地握緊又鬆開。
他焦慮的時候總是有很多奇奇怪怪的小動作。
“可你信麼?”秋暝反問方榷,兩人之間的氣氛異常僵硬。
這句話更像是責怪。
“這不是我信不信的問題,證據就擺在那裡。”方榷冷靜地說。
我輕輕地咳嗽了一聲,捏着嗓子道:“醫生讓我過來消毒。”
兩人不約而同地看向我這邊,而後沒有人說話,我便默默走到秋暝旁邊,那沾了消毒水的棉籤細細擦拭他的手背。
他的手好冰啊,簡直像剛從冰窟裡面伸出來一樣。
我儘量低着頭,不要讓方榷看到我的臉。
還好他一點都沒看向我這邊。
我暫時鬆了一口氣。
“證據?可笑!”
“弟弟,可笑的是我,被瞞了這麼多年的我。”方榷有些激動,說話的聲音也有點大。
“我不是你的弟弟。”
“基因檢測結果就在那裡,你現在還--”
“你明明知道我是被領養過來的,在那之前我甚至沒來過中國。”秋暝的聲音在顫抖--他在儘量剋制自己的情緒。
“可在那之前呢,你真的能確定自己是在韓國出生的麼?”方榷睜着眼,解開了西裝上的銅色釦子,然後背過身去,把雙手置放在窗戶的欄杆上,急急地喘着粗氣。
“現在說這些已經沒意義了,我只要你告訴我,到底爲什麼要殺死樑初?”
“到底--那天別墅失火的時候你去了哪裡?”
“到底---那把站着樑初的血的那把匕首--怎麼會有你的指紋?”
“如果你能把這些都解釋清楚,我便放了你。”
方榷轉過身來,一口氣說出了這些話。
如果言語可以化成刀劍,那麼秋暝現在早已經千瘡百孔了。
在他身邊的我也未能倖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