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講到這裡,秋暝的眼裡流露出落寞的神色,他望着窗外空無一雲的天空,不發一語。
我趁此機會起身幫他打水,回來的時候發現他已經拿起勺子在吃今天的午餐了。
“有胃口了?”我一邊把銀色水杯放在方桌上,一邊低聲問他。
這麼一開口說話我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有些沙啞---我也已經很久沒喝水了。
由於懶得再次起身打水,我在旁邊的抽屜裡摸索着看有沒有一次性水杯。
秋暝看了我一眼,說,不用找了,你直接喝吧。
還沒等他說下一句話,我的嘴已經抵在了他的水杯上,咕咚咕咚地往空蕩蕩的肚子裡灌溫水。
“啊-----”嗓子感受到滋潤,讓我不由得發出了這聲感慨,而後肚子回饋給我一個嗝。
我之所以敢這麼毫不猶豫用秋暝的水杯是因爲他說的讓我直接喝就真的是讓我直接喝,不帶半點客套喝假惺惺。
“你也吃點東西。”他向我遞來一個筷子,同時打開了另一個便當盒。
“看來梅姨還做了你的份。”他淡淡地說着,整個人的表情和說話的語氣跟剛纔講故事的時候很不一樣。
他好像可以很容易地沉浸入過去,又可以很輕易地從中抽離出來。
我挺羨慕他的。
我剛夾起一個蛋卷,方榷那邊來了電話。我這纔想起來他早上給我發了好多條信息,都被我直接忽略了。
我依依不捨地告別我美味的黃色蛋卷,用乾淨的手掏出手機,而後按下綠色的接聽鍵,走了出去,順便把病房的門關上了。
“我給你發了好多信息你都沒回。”他的語氣很平靜,話裡卻藏着不易察覺的怒氣。
這是在故意壓制。
他在等我說出理由,如果情有可原,他便收回怒氣--如果反之,則之。
“我----我待會就來看。”
我實在編不出什麼合適的理由,要 跟他說我我我我在聽秋暝講故事然後錯過他的信息麼。
這樣他會炸掉吧。
我清了清嗓子,剛想說點什麼緩和一下僵硬的氣氛,結果方榷先開口了。
“我不管你現在在做什麼,立馬看我發的東西,它很重要。”
方榷的語氣裡帶着少有的嚴肅,我突然有些害怕起來。
會是什麼事情呢。
“好,我知道了。”我回答完,連一聲拜拜都沒說,方榷就快速地掛了電話。
雖然我知道他一直很忙,但打完電話不告別,他還從來沒這麼對我做過。
我打算看完方榷的信息再回病房,結果掛完電話之後手機就沒電關機了,我只好去找護士要充電線,暫時放在前臺充電,而後才走回病房。
等充電好之後再看也不遲吧,我這麼想着,便回了秋暝的病房。
他看上去挺有精神的樣子,我剛一進去他便叫了我說阿禮,快來吃飯,要涼了。
我在他牀邊坐下,重新拿起筷子完成了我的午餐。
我剛纔真是累了,吃完飯之後果然好很多。
雖然很困,但我還是纏着秋暝給我講剩下的故事,到底是什麼導致他和高非的關係破裂成現在這個樣子,他要這麼對秋暝下毒手。
護士依照慣例檢查完秋暝的各項後便走了,我央求他趕快接着故事講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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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鋼琴節目結束之後,我就沒回到過夏日晚會的舞臺邊。
我帶着高非出了學校,我們在學校旁邊的燒烤攤一邊喝着啤酒一邊吃着我平日裡幾乎不會接觸到的路邊烤串。
味道比家裡的所謂五星級酒店廚師做得好吃多了。
至少我是這麼認爲的。
高非很開心,那天晚上,他突然像變了一個人,一掃之前的戾氣,開始主動給我吐露自己和鋼琴的故事,他講了好多,並且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我第一次發現原來他話可以這麼多。
他充滿希望地對我說,他接下來會重拾起鋼琴,他要重新搬出家裡那臺多年不碰的鋼琴,要自己攢錢去參加全國比賽。
他還提到了作曲的事,甚至說以後要彈給我聽--他九歲時作的曲子--爲了悼念他家裡那隻死去的蒼蠅。
我們一杯啤酒接着一杯啤酒,烤串也已經不知道點了多少了。
直到兩人都醉醺醺地往高非家的方向去。
就是那時候我才知道原來他一直都是一個人住的,他的母親在隔壁城市的編制單位工作,每個月領着固定的微薄工資,爲了省下來回通勤的錢,邊直接住在單位宿舍了。
所以高非--便成了名副其實的留守兒童。
我沒有直接說出這四個字。
我不覺得這是可以在他面前玩笑的話題,也許會戳到他的痛點。
高非的家裡很小,一室一廳,衛生間在臥室裡。
家裡有股書本放了很久的味道,進了他小小的臥室我才知道這味道的來源。
裡面堆放了好多關於鋼琴的書,甚至於和這種樂器有關的小說都有。
我一時被滿屋的書驚呆了,竟不知道說什麼好。
高非喝的得酒酣耳熱,剛沾上牀就把我拉過去使勁親,我抵擋不住,跟着睡了下去。
就這麼過了一夜,隔天醒來的時候,整個臥室一片混亂,根本找不到一個可以站腳的地方。
那是我最快樂的一個晚上。
我們的快樂,也就止於這個晚上了吧。
第二天,我們兩個都逃學了。
因爲前一天晚上喝了太多的酒,導致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早就錯過了上學的時間,而且昨晚兩人都不安分,消耗了不少體力。
這兩重因素下來,我們根本沒有精力去學校上課。
於是直接逃課了,就那樣窩在高非的家裡。
完全與世隔絕,躲到了只有我們兩個人的世界。
沒有其他紛擾。
可是紛擾--他還是來了。
我們一同去藥店買了醒酒藥,而後高非簡單地做了午餐,我們吃完過後便一起走去上學。
他本來想一起的,但被我拒絕了。
我怕引來別人不好的眼光和懷疑,所以快道校門口的時候,我讓他先進去,我在不遠處等着一會再進去。
他勉強地同意了,而後依依不捨地和我分手。
這一分,就成了我們永遠的分手。
等待的時候我習慣性地掏出了手機,剛打開,便發現班羣快要炸掉了。
震驚--皇雅貴族高中居然驚現小偷--
看到鏈接的這個標題我只覺得是惡搞。
但直到我點進去--看到了小標題上面的名字---高非--無恥小偷。
年紀倒數高非--暗偷特優班方榷的天價電腦。
我頓時愣在了原地,感到全身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