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
“咕!”
連着兩口吞水聲,聽着都嚇人。
一杯滿滿的白酒又被槐序倒進了肚子。
他砸吧了一下嘴,又瞄了眼二伯,扭頭悄悄對周離說:“苦不拉幾的,沒有麥子釀的好喝,這玩意兒是用什麼釀的你知道嗎?”
“高粱和小麥。”
“難怪這麼難喝,原來是高粱!我們以前要有白麪吃,誰吃那玩意兒?”
“少喝點。”
“你也看出楠哥二伯不行了?嘿嘿嘿嘿!”槐序咧嘴笑着,繼續悄悄地說,“叫他欺負你!”
“……”
二伯確實不行了。
下了飯桌,他在電視機前坐了半晌,之後上樓回房,走路又東倒西歪的,碰得桌子椅子哐當作響。
奶奶年紀大了,有些神經衰弱,聽不得這哐當聲,偏偏脾氣又暴,把他好一頓罵。當時的二伯就悶頭往前走着、充耳不聞,一副‘老子聽進去一句算老子輸’的表情。
確認無誤,和楠哥是一家人。
上樓前他還提了個桶上去,似是知道自己喝得太多了。
長輩自然是有專屬的房間的,沒成家的小輩們才住多人間,也就是楠哥戲稱的男女生宿舍。但是二伯的房間也在二樓。
當天晚上,大概十一點,正在帶張浩上分的槐序率先聽到二伯的呻吟,當他們去到二伯房間的時候,只見他一臉痛苦的蜷縮在牀上。
“胃有點疼……”
二伯艱難的說道。
於是楠哥連夜騎着小三輪去叫了村裡的醫生,給他吃了藥後又和周離一起守着他,準備看情況,是等第二天帶他去鎮上的醫院,還是連夜趕過去。
然而剛吃了藥一分鐘,可能還沒到胃,他又好了,迷迷糊糊的睡去了。
楠哥很無語,但還是和周離一起守他到半夜,怕他等下又疼起來,或者嘔吐物堵塞氣管。
5月2號。
清晨的村子依然被薄霧籠罩着,溫度有些清涼,卻並不冷,遠方已可見一輪紅日。周離好像只是把春秋季節穿的外套裝進書包裡,就到了盛夏。
因爲昨晚值了夜,他起得晚一些。
楠哥也差不多。
倒是二伯起得比較早。
楠哥坐在桌邊對着鏡子梳頭髮,斜着眼睛瞥着二伯,說:“等我梳完頭髮帶你去醫院看看,你指定有胃病。”
“就是喝多了,刺到胃了,不用去醫院看。”二伯說完又感慨道,“哎呀年紀大了……”
“有胃病還喝那麼多!有病!”
“吃早飯嗎?在碗櫃裡。”
“不要轉移話題。”楠哥對着鏡子用指頭撥了撥自己頭頂的天線,“我等下就在羣裡說,@你的兒子、女兒和老婆,給他們說你胃壞了,昨晚喝酒喝多了,差點死了。完了,二伯我給你講,你完了,你這輩子都喝不了酒了。”
“誰差點死了?胃疼而已!”
“你完了你完了……”
“什麼完了完了的!!”
“你完了你完了……”楠哥把鏡子放回電視機邊上,嘴上依然不斷重複唸叨這三個字,念得二伯焦慮不已。
“我給你說,你念歸念,別在他們面前亂說啊!”
“我就說!我不說能行嗎?你看你昨晚那樣,多嚇人!我不說爺爺奶奶也要說的。”楠哥已經摸出了手機,她在椅子上坐下來,還翹起了二郎腿,“你完了你完了,我跟你講,我要發動全家人來一起監督你,我跟你講,以後逢年過節吃飯的時候你就被我們這桌開除了,你去和你老婆女兒、大娘,還有我媽,你媽她們坐一桌。”
“我不就是勸了一下你小男朋友喝酒嗎?你至於嗎李楠!”
“不是!”
楠哥扭頭很認真的看着他:“我這是爲了你的身體着想,你可不要亂講!”
說完她手指一點屏幕。
咚!
二伯手機響了。
楠哥揚了揚下巴:“我已經發了,你等等昂,我還拍了你昨晚的照片,不一起發出來,我覺得我昨晚白熬夜了。”
咚咚咚……
連着好幾聲。
二伯面如死灰。
其實他喝酒胃疼不是一次兩次了,只是都沒有昨晚疼得厲害,昨晚實在是被那個喝酒當喝水的小朋友刺激到了,到後來他喝酒也像是在喝水了,才疼這麼厲害。以前他胃疼了,就默默出門躺沙發上睡,強忍着,不給家裡人說。包括他肝臟功能其實也不太好了,也沒給家裡人說。
實在是酒癮太大了。
他知道他說了,以後多半就被監管起來了,和酒絕緣了。
而現在……
要是早知道,他李先志不管說什麼、就是有人拿砍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從樓上跳下去,他也絕不勸小周喝酒。
咚咚咚咚……
微信開始沸騰了起來。
二伯余光瞄見楠哥手指打字如飛,他嘴脣哆嗦着,只把手伸進褲兜,關掉了聲音。
沒多久,楠哥也關掉了手機,走到門外,看見爺爺坐在小板凳上給他們做撈龍蝦的網子,她疑惑的問:“去年不是留了兩個網子下來嗎?”
“今年人多了嘛。”爺爺笑呵呵道。
“換着用唄。”
“要是一起上釣怎麼辦?”爺爺手上動作不停,“多做幾個,一人一個,自己的釣來了,自己網,纔好玩嘛。”
“閒得沒事。”
楠哥撇着嘴,回屋吃早飯。
半小時後。
幾個同學已經等了他們倆很久了。
楠哥把頭髮束了起來,拿了一大坨毛線。
張浩連忙將門口擺的一捆篾條抱起,其餘人拿網子的拿網子,提桶的提桶,弄得浩浩蕩蕩的。
大田。
大田是很多人家共有的一塊田,蓄滿水像是個堰塘,水大概有一米多深。它位於最高處,平常也有着蓄水的作用,基本冬天後就要開始蓄水,到插秧時節如果雨水不足,就要從大田裡面放水到低處的田裡。而放掉水後,田裡其實是有很多田埂和界碑的。
“這裡面龍蝦特別多。現在來釣的人都少了,以前我小的時候,邊上田埂上的位置是要搶的,搶不到就要下水,到中間去釣。那時候田邊、田裡全是人。”楠哥說,“好像就是初中的時候人都特別多,是吧江寒?”
“嗯嗯。”江寒附和。
“我讀小學的時候,每年五一就靠釣小龍蝦掙錢。”楠哥說着竊笑幾聲,“那時候很多小孩子跟着我玩,我帶着他們一起釣,能釣特別多。釣了就用背篼揹着,每個人都背,然後騎自行車一大早去鎮上賣,一次能賣幾百塊。賣了我就帶他們在鎮上的麪館裡吃頓飯,想吃什麼吃什麼,然後分他們幾塊錢,剩下的我就全揣自己兜裡庫庫庫……”
“他們也願意嗎?”周離問。
“可願意了!他們還特高興來着,覺得我特大方,帶他們下館子哈哈哈……”
“……”
周離注意到江寒滿臉窘迫。
大田邊人果然很少,只有幾個小孩子在釣,楠哥直接佔了一整條田埂,讓女孩子們給篾條綁上線,她則給線上綁餌料,因爲大腸有腥味。
周離也彎下腰幫她。
他發現楠哥爺爺真的好可愛。
這些篾條兩邊都被處理過,不容易割手,此外一頭刻出了鋸齒,線綁上去不會滑掉,一頭則被削尖,方便插進泥土裡。反觀其他小孩子都是隨便折的樹枝,線綁在有枝丫的位置,看起來就一點都不正規。
周離有些優越感。
很快——
田埂上插滿了竹片做的杆子,一根根毛線斜斜的伸進水裡,被風吹得顫抖着,水面也細波不斷。
毛線是紅色的,大紅色。
周離不由得說:“是不是有點太過分了,小龍蝦真的會上當嗎?”
槐序立馬皺起了眉頭——
“噓!別說話!”
“……”
這老妖怪,無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