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妃醒來的時候看到身旁圍繞着許多人,還有一瞬間的恍惚。
直到六皇子急切地詢問:「母妃,你如今覺着怎麼樣?」
賢妃纔想起,自己是爲什麼暈厥過去的。
她一想到這點,胸口便立時銳痛起來,幾乎不能喘氣。
柳家兄弟倆忙勸慰道:「娘娘千萬定住神,不可因此摧傷自己。我們可都指望着您呢!」
賢妃苦笑:「真是養鷹的卻被鷹啄了眼!實在沒想到,我們煞費苦心經營出來的局面,竟幡然成了他人的嫁衣!
之前是我大意了,千想萬想,也沒想過青闕會背叛我。現在想來他當初說說百日之後君星臨凡,應該就是指麗妃肚子裡的孩子還有百日就出生。」
「娘娘先莫做此想,說不定青闕別有他意,」康廣勸道,「不如奴才稍後去問一問他。」
賢妃閉眼搖頭:「不必多此一舉,他已然背叛了我們,又能問出什麼來?我只是不知道麗妃到底用了什麼手段將他拉攏過去的。」
明明她是那般篤定,青闕一定會幫助自己達成心願。
她懷疑誰也沒懷疑顧青闕,可偏偏是他背叛了自己。
而且就算她想要拆穿青闕的真面目也是不能,因爲他們原本就是同夥兒,揭發他就等於揭發自己。
這次打擊對賢妃而言實在非輕,說是要了她半條命也不爲過。
「可是……」柳彌章尚不甘心,「他可是受了咱們的大恩,纔有今時今日的地位,將來的好處也少不了他的。他爲什麼要這麼做?」
賢妃卻已心灰意冷,嘶聲道:「莫要再提,羞煞人也。」
六皇子此時才知道青闕也是賢妃的手筆,心下不禁黯然。
原本他以爲母親決意爭儲,是受姚家逼迫,不得不爭。
可現在看來,顯然是早就處心積慮要這麼做,那麼自己娶姚萬儀也是她設計好的一步棋了。
想到這裡,他心中真是萬分憋悶。換成是誰知道自己被至親當做棋子也一定不好受,何況他又是個直心腸的人。
但賢妃如今已是這般模樣,他也不忍心再責問什麼了。
此時平日裡偏軟弱的柳彌遜卻不想就此認輸,說道:「娘娘,就算是青闕背叛了我們,難道我們就這麼輕鬆如他們的願了嗎?我想着無論如何也要爭到底才成。」
柳彌章也說:「說的有理!莫說咱們柳家人咽不下這口腌臢氣,明擺着他們得了便宜,回頭也絕不會放過咱們。
咱們絕不能坐以待斃,大不了魚死網破!又何況就算陛下肯信青闕的,他們力量總是有限,雙拳還難敵四手,終歸是咱們這邊人多勢衆。」
「對呀,娘娘。投靠咱們的人多了去了,回頭麗妃得了勢也不會放過他們。」康廣知道自己沒有退路,到了這個時候,必須得豁出去,「咱們不如當機立斷,管他什麼麗妃青闕十皇子,通通送他們歸西就是了!」
「倘若如此直接,怕是陛下……」柳彌遜又不禁畏縮,「不如還是智取。」
「智取談何容易?」柳彌章冷笑,「咱們知道青闕的底細,你當他不知道咱們的麼?所謂兵貴神速,直接砍翻他孃的!」
「那陛下會不會以爲咱們在造反?」柳彌遜問。
柳彌章幽幽看了他一眼不語。
賢妃冷着臉開口了:「陛下的身子骨本就一天不如一天了,何況他本也不愛在國君的位子上待着。麗妃是他最寵愛的妃子,青闕是他最倚重的國師。還有那個未出世的十皇子,也甚是得陛下的喜愛。就叫他們一起伴駕飛昇好了,上天做神仙,豈不比在紅塵中打滾要好太多?」
賢妃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她要將礙事
的人統統除掉,連皇上也包括在內。
最初的震驚過後,她痛定思痛,立意絕不能就此罷手。
她絕不允許自己功敗垂成。
六皇子木然地站在那裡,他覺得眼前這個人和他心中的母妃相去十萬八千里。
他怎麼也想不到,這個城府深沉,將造反說得雲淡風輕的人,竟是他一直認定的最最溫柔慈愛的母親。
「敢兒,」賢妃叫他,「你手裡頭有兵,且都是你的親信。玉孤明不在宮中,侍衛副統領也是咱們的人。到時候裡外呼應,他們絕跑不掉就是了。」
「母妃,你就這麼執着於爭奪皇位嗎?」六皇子終於把壓在心底的疑問問了出來。
賢妃望着他慘然一笑:「傻孩子,你還做夢呢?都到這份兒上,不拼個你死我活是不能了局了。
宮裡頭從來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哪有所謂的和睦相處?」
「母妃,兒臣想不明白,爲什麼非要鬥個你死我活?爲什麼非要弄得血流成河?就是爲了那個皇位嗎?兒臣從來都不想坐。」六皇子痛苦地搖頭。
「我們沒有退路,」此時的賢妃格外平靜,「就算我們肯放過別人,別人也不會放過我們。況且你也想想池三姑娘,如果咱們不拼力相爭,連他們一家都將死無葬身之處。
如果最終贏的是我們,我們可以少殺人,少追究。你明白嗎?」
六皇子的心亂得如一團麻,他當然不想池素一家因爲自己遭遇毒手。
可那就意味着別人要被殺死。
「你若是一味不想爭,那也沒什麼好說的。」賢妃看着他,語氣哀慼,「我上吊死了,便沒有人再逼你了。到時候人爲刀俎,你們做魚肉便是。」
「娘娘千萬不可尋短見吶!這樣只會令親者痛,仇者快。」康廣上前抱住賢妃哭道,「殿下,如何到此時你還只是一味的婦人之仁?自古成王敗寇,誰又管你是如何站上高處的?!」
柳家的兩兄弟也跪下哀求:「殿下,趁着他們羽翼未豐,抓緊動手吧!當斷不斷,必受其亂,等他們回過頭來一定要將咱們趕盡殺絕的!」
「你我母子一場,縱然你不肯聽我的,我也要盡力保你。你這就前去出首,就說我居心不良,要謀害麗妃。
讓陛下將我處死,至少能保全了你。」賢妃哭道,「就像當初九皇子那樣,大義滅親就是了!」
六皇子像個木偶一樣站在那裡,他覺得自己並不是個有血有肉的人。
他是賢妃雕刻出來的一尊人偶,只用擺放到皇位上,才能讓他的母親心滿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