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學生們的事情操碎了心的不只是尼揚,還有猛獁大學的校長孟傑。
最近猛獁城局勢動盪,由尼揚一手創辦的猛獁大學更是被推到了風口浪尖。
尤其是《倖存者日報》在衝突事件中的“消極表態”,更是引起了諸學生以及進步人士的憤怒,現在他們不只要求拉西對大壩事件作出解釋,還要拉西爲死去的三個學生和兩個家人會成員負責。
現在他們全都是家人了。
包括那些被拉西當局邊緣化的月族人抵抗軍元老們。
拉西當年能夠奪下猛獁城,沒少藉助月族人海內外的力量,甚至於他自己也是月族人。
也正是因此,註定了他不可能對這些元老們展開徹底的清洗,頂天了也只能將他們排擠到遠離權力中心的邊緣——除非他想和月族人海內外一切勢力,乃至聯盟內部同情月族人的激進派撕破臉。
這個代價太大了……
而相反的是,那些被排擠出核心圈子之外的元老們卻無所顧忌,畢竟他們本來也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失去了。
說不準還能阻止內戰呢。
他們沒興趣和阿布賽克爭奪北方三州乃至天都,留着猛獁州這一畝三分地就夠了。
到時候若是落個和平捍衛者的美名,想來聯盟也是會相當高興的。
畢竟聯盟的管理者一直以來都是一個態度——
“你們婆羅人冷靜一點,別再殺自己同胞了。”
因此當他們看到從拉西手中奪回權力的機會,一個二個人都像餓狼似的跳了出來,反對他們的“大月王”。
轟轟烈烈的浪潮很快席捲了全城,已經容不下一張安靜的課桌。
爲了避免教場變成戰場,孟傑只能暫時關閉了猛獁大學。
這種行爲對於他個人而言,顯然是兩邊都不討好的。
猛獁當局對他不願幫忙穩定局勢表示了失望,縱容未嘗不是一種支持。而學生們則認爲他是屈服於猛獁當局的權威,是一條貪生怕死的哈巴狗,一根左右搖晃的牆頭草。
不過這些倒是小事了。
猛獁大學完全由尼揚本人出資籌建,本來也不依賴於猛獁當局的財政,頂多是在剛開辦的時候受了拉西一些幫助。
至於那羣孩子,罵罵他也就得了,他連死都不怕又怎麼會怕幾口唾沫?
那些孩子們罵的再兇,也是不會針對自己的老師拳腳相加的。
家人會對猛獁城的影響還沒大到能讓人失去心智的程度。
雖然當看到那些家人跳出來的時候,孟傑也着實愣住了一下。
在他沒注意到的時候,那些傢伙居然已經到處都是了……
就在這個風雨飄搖的檔口,一則消息忽然驚動了整個猛獁城。
尼揚死了。
那個寫下《紅土》併爲婆羅行省倖存者們點亮第一盞啓蒙之燈的鼠先生,居然被累死了……
……
自家宅邸的書房。
看着報紙的孟傑先是不作聲的掉下了眼淚,忽又掩住鼻樑肩膀一陣抽動。
家裡的女傭人看見,默不作聲上來替他倒了壺熱茶。
看到飄在茶杯上的幾片茶葉,他的情緒頓時繃不住了,無聲抽泣了起來。
“爲什麼走的是你……偏偏是你這傢伙……”
“想不到這老天真是有眼無珠,竟真看不見這蒼生黎民!”
女傭一時間手足無措,不知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麼,待在一旁不知該出言安慰好,還是默不作聲好。
不過孟傑並沒有沉浸在悲傷中太久。
看着友人贈自己的茶葉,他想到了未完成的事業,想到了自己那懷孕的妻子,想到了很多很多東西……
“……人這一死,什麼都結束了。”
他仰頭望着天花板,悠悠一嘆,最終下定決心,取出信紙寫下了花5分鐘構思好的辭呈,隨後認認真真的將信紙疊好,塞進了一隻信封裡。
“替我送到校務,然後去碼頭買兩張去銀月灣的船票,買今晚就走的那趟……你要是願意跟我們家一起走,也給自己買一張,我們不會辜負你。”
“好的先生。”那女傭匆匆點頭,隨後拿着信封快步出了書房。
最近猛獁城局勢不太平,她每次上街買菜都能感覺到那種不對勁的氣氛。
或許大禍真要來了……
反正她父母走的早,也沒什麼親人,倒不如就跟着有主意的人。
孟傑走出書房,正好看見扶着肚子從樓梯上下來的妻子。
他見狀連忙上前將妻子扶了下來。
“你今天怎麼起這麼早?”
“我橫豎睡不着,就想着起來看看你,”妻子看着他的眼睛,彷彿看出了什麼,有些憂愁問道,“你又要出差?”
孟傑沉默一會兒,嘆氣一聲。
“不是出差,是搬家,我們都要走。”
妻子愣了下。
“搬家?房子纔剛裝好,我們又搬去哪裡?”
打仗的時候不搬,怎麼偏偏現在又要搬了……
她不明白,但看丈夫的表情不像在開玩笑。
孟傑深吸了一口氣,用溫和耐心的口吻和妻子說道。
“這裡要出大事了,我們先去銀月灣,到了那裡就安全了。到時候我還要拜訪下恩師,看能不能動用聯盟的關係爭取救一些人出來……實在不行就罷了,我們也不能總讓朋友爲難。”
他的恩師是聯盟社科研究院的韓明月女士。
聯盟社科研究院雖然不如生物研究院和科考團那麼出名,但寫的報告也是能出現在聯盟管理者辦公桌的抽屜裡的。
妻子輕輕蹙着眉頭。
“這次離開要多久?”
孟傑搖着頭。
“不好說了,也許還能回來,也許回不來了。”
妻子點了點頭。
“我跟你走,但你能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嗎?是不是拉西又要你做什麼,還是那些學生又逼着你表態——”
“都不是,”孟傑搖着頭說道,“這次的羅威爾應該是扎伊德,薩瓦……也許還有我們不知道的別人,但無論是誰都不重要了,我們已經輸了。”
這是一場看不見的戰爭。
是婆羅人與“封建”本身的較量。
用巨石城倖存者的話來講,波爾是徘徊在史蒂芬老爺頭上的幽靈,而反過來也是一樣——史蒂芬老爺也是波爾的幽靈。
至於封建則是婆羅人自己的幽靈,這種幽靈是無法用槍殺死的,而他們的社會暫時還沒有孕育出能與封建相抗衡的力量。
反而因爲一次又一次的血洗,讓一次又一次被殺死的封建汲取了文明的力量,進化成了一種他們所有人都沒見過的怪獸。
那個怪獸不但會說人話,還有人的模樣,甚至能夠混在人羣中裝成進步的力量,要和年輕的小夥子們一起“並肩作戰”,一起來打倒千柱之城的一千根柱子,打着砸碎枷鎖的旗號去砸斷婆羅人的脊樑。
如果殺一個皇帝就能滅掉封建,那巫陀死的時候他們就該宣佈勝利了。
然而最後的結果卻是冒出來一個“擁有國際視野”並喊着“我也可以信聯盟”的亞努什。
現在亞努什死了,甚至一年都不到,就又冒出來一個比亞努什更進一步,精通厚黑學,並且更加冷酷無情的扎伊德。
孟傑壓根兒不敢去想,扎伊德若是死了,下一個怪物會進化成多可怕的模樣。
“……說句我學生們不愛聽的話,拉西若要稱皇帝我是舉雙手反對,心中支持的。他殺氣太重,但哪個開天的皇帝殺氣不重?他辦教育,辦工業,對外有左右逢源的手段,對內能忍則忍,總不至於罵他兩句就被殺全家,若真交給歷史去評價那也得是位明君。也只有這樣的人,才能和僞君子一較高下。”
“至於封建……等生產力和生產關係一起進步了,等人們腦袋裡的想法真的開明瞭,等婆羅行省的土地上孕育出另一股能夠與封建相互制衡、並且真實存在的進步力量,不再是大型行爲藝術表演,它自然就被消滅了。”
“這一天也許會在遙遠的未來,而到了那時候無論我們選擇哪種治理方式,歷史都將是向前走的。”
……
羊州中部。
聽到天都告急的消息,伊舍爾心急如焚,但姑且還能沉得住氣下達命令。
鐵路被當地的鄉民拆毀,列車裡的物資也被化整爲零的土匪搬了個精光。
他的麾下抓來幾人詢問,那些人只說是上頭要拆的,卻講不出來上頭又是誰。
沒了鐵路,急行軍去往天都已經來不及了。
蛇州北邊的狼州有南方軍團留下來的公路網,而且不只是公路網……那羣灰狼們搞不好已經接手了南方軍團的裝備!
包括卡車,和那些能夠通過卡車快速機動的火炮……
想到可能在平原上遭遇征服者十號,伊舍爾的額前不禁劃過了一滴冷汗。
就算是聯盟也不可能用山地師去進攻裝甲師。
說到底他也只是個指揮官,總不可能憑空變出沒有的部隊,讓手底下的士兵拿着燒火棍去捅坦克。
他現在還剩下兩個選擇,要麼北上轉投拉西,要麼繼續南下用頭去撞牆。
而此兩者一個是中策,一個是下策。
至於上策……
他能想得出來,卻是萬萬不會去選的。
就在伊舍爾舉棋不定的時候,一名軍官急匆匆的跑進帳內,立正站定行了個軍禮。
“報告!第十一萬人隊進入我部視野!他們應該是坐火車從獅州方向來的!”
聽到這個消息,伊舍爾的心中沒有一絲意外,反而懸着的石頭落在了地上。
這樣一來就說得通了。
整個北部野戰軍已經遭到家人會的滲透,甚至連約卡勒這樣的高層都被策反成了“家人”。
是因爲那五十二門“火弩”自行火炮嗎?
阿布賽克成立北方野戰軍,讓約卡勒把從軍團那兒搶來的寶貝留給了第50、51、53萬人隊的新兵蛋子們。
約卡勒對此一直都耿耿於懷,每次吃了敗仗就想到那五十二門炮,怪自己留不住財,卻也不想那玩意兒能不能往山上跑。
就這麼一件說小不小,說大不大的事情,或許讓他恨在了心裡。
但也沒準還有別的契機。
總之,這些事情都不重要了。
此刻伊舍爾心中也不禁想了想,要是這五十二門炮能穿越時空回來他這裡,他倒也不用當個拿頭撞牆的孤膽狗熊了。
“替我聯繫第十一萬人隊指揮部。”
“是!”軍官行了個軍禮,走出了軍帳。
伊舍爾也站起身來,去了放着無線電的帳篷。
雙方的距離已經很近了,可以用無線電直連,只是得冒點險而已。
不過冒這個險是值得的。
伊舍爾注意到,站在電話機旁邊的小夥子有些緊張,遂笑着安慰了一句。
“別怕,約卡勒那廝是我部下,就算要跟我翻臉也得聽我把話講完,不至於在我講到一半的時候幹我一炮……那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他。”
那小夥子點了點頭,但還是一臉緊張的表情,眼睛直勾勾盯着他。
伊舍爾拍了拍他發抖的肩膀,找到電話提前坐下,深吸一口氣抓起了電話,厲聲喝道。
“約卡勒,你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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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領導還是有些餘威的。
被這吼聲震住了兩秒,握着電話的約卡勒差點就立正行了個軍禮,反應過來之後才罵道。
“我什麼意思?你特孃的什麼意思!”
伊舍爾怒道:“你先把話說清楚!誰讓你擅自離開崗位的!你來這裡是幹什麼的!”
“擅自離開崗位?老子把你啃了一個月都沒啃下來的陣地啃下來了……”
說到一半的時候,約卡勒見電報旁邊的軍官都在偷瞄自己,頓時老臉一紅地瞪了他們一眼,接着又糊弄的轉移了話題。
“蛇州戰區總指揮下的命令……你別管誰下的命令!反正級別比你高!老子來這兒不爲別的,就爲了阻止你幹蠢事兒!我告訴你,擅自離開自己的戰區……你這是謀反!”
聽到這句話,伊舍爾笑了笑。
這傢伙還是老樣子,嘴皮子不行,有理都說不清白。
都有人替他把話術編好了,居然還能說的這般語無倫次不利索。
想到如今連這個只會打仗的匹夫都被逼着也開始講政治了,伊舍爾心中一半是苦澀,一半是悲涼。
“約卡勒……我不問你是受誰指使了。我就問你一句,你跟不跟我走?”
不等他回答,伊舍爾繼續說道。 “你跟我走,等打贏了這場仗,我說的話還做數,我教你怎麼追女學生。”
如此嚴肅的場合聽到這般不着調的話,繃緊着神經的約卡勒差點沒噴出一口老血。
“我……你特孃的是不是有毛病?老子什麼時候說過要你教我,老子堂堂一個萬夫長還用你教怎麼泡妞?這話我還給你,你今天跟我走,我給你十個女學生!不,二十個!我讓你自己挑!”
伊舍爾輕輕地笑了笑。
“那我更不能跟你走了,我跟你走了,我這仗就白打了。”
約卡勒瞪圓了眼睛,握着電話的手不斷顫抖,咆哮道。
“你特孃的瘋了,你知道他們有多少人嗎?!八十萬!整整八十萬!一個個吃的膘肥馬壯,膀大腰圓的,我和他們站在一起就像乞丐一樣,你拿什麼和他們打!用你那些十四五歲的娃娃兵嗎!他們的裝甲部隊能從西帆港的南邊排到北邊去!老子打了一年的仗才攢下來的火炮,特麼的他們隨便撿個萬人隊出來都有那麼多!他們用炮彈都能淹死我們!”
“你說你能打,你一個人有幾把用!你真當自己是神嗎!杜瓦塔,尼格利……哪一個掏出來的玩意兒不比你大?連他們都慫了!就你清高!你了不起!你就拉着你幻想出來的聯盟和他們打全面戰爭去吧!最好把這裡打的一個人都不剩下!”
握着電話,伊舍爾笑了笑,只問了一句。
“你羨慕了?”
約卡勒紅了眼。
“我……老子沒羨慕!老子不是孬種!老子連你這隻慫老鼠都瞧不上何況那羣肥豬,但老子不能看着你去送命!你特麼要死也該死在北邊!死在威蘭特人手上!你不能!也不該死在天都!你是英雄,你最好死在威蘭特人手上!我們還有的救!”
“我嘛,其實也沒你想的那麼偉大,你可能忘了……”
伊舍爾剛想說什麼,卻被約卡勒粗魯地打斷了。
那個直來直去的傢伙從來沒求過人,如今卻像是要跪下了似的,用上了哀求的口吻。
“投降吧……我把能找過的人都找了,沙魯克甚至連‘屠夫’都策反了!阿布賽克已經輸了!”
“哈哈哈哈!屠夫……你說皮克利?就那個整天兒子兒子掛嘴上,被杜瓦塔捏着卵的慫包?跟在聯盟屁股後面撿人頭的豬?你這個從獅州活着回來的尤多諾舊部,不是最瞧不上那玩意兒的嗎?怎麼如今還指望上他了?”
伊舍爾忽然仰頭大笑出聲來,笑的眼淚都快擠出來了。
不過連那個榆木腦袋都反了阿布賽克,這確實得是死局了。
不知爲什麼,伊舍爾忽然想起了那個戰死在天宮大門前的禁軍統領。
巫陀都跑了,那傢伙卻還不知死活地守着宮門,橫眉冷對的瞧着那個自詡天王的宵小鼠輩。
以前他不明白,只當那人不夠圓滑,不像自己這般聰明。
但如今站在似曾相識的位置上,他卻忽然懂了。
他捍衛的不是阿布賽克,甚至不是剛建立沒多久的婆羅國,甚至也不完全是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們……
他所捍衛的僅僅只是他的願望,他的理想,他所認爲正確的並願意爲之去死的東西。
哪怕這份願望其實並不是所有婆羅人都發自內心渴望的……
他們壓根兒沒有被任何人欺騙。
亞努什就是他們既發自內心恐懼着,害怕着,而又渴望着的天王!
也只有他能喚醒他們內心深處的將同胞打翻在地上的渴望!
想殺人的時候咖喱是辣的還是甜的都能當由頭,何愁找不到理由?
聯合會之所以還能勉強維持着聯合壓根兒就不是因爲聯盟。
僅僅是因爲威蘭特人沒走罷了……
終於是笑夠了,伊舍爾深深的吸了口氣,臉上的表情也漸漸冷了下來。
“約卡勒,我成全你!北方野戰軍沒有第十一萬人隊這羣孬種!我伊舍爾,叢林之鼠,就沒有你這個部下!我呸——!第三萬人隊向你開炮!”
約卡勒愣住了。
不是因爲伊舍爾的破口大罵或者用嘴開炮,而是這傢伙還是頭一回用自嘲之外的口吻,自個兒撿起“叢林之鼠”這個印在通緝令上的綽號。
他們從大河轉彎的“血肉磨盤”就一直互相不對付,而如今他卻要成全自己……
這個一米八的漢子一瞬間掉下了眼淚,眼眶紅的像腫了血,衝着電話不顧一切地吼道。
“媽的!你特麼別做傻事!你跟我回天都!我都保你不死!你好歹想想你的女學生……還有你特孃的是個光棍,你也替第三萬人隊的弟兄們想想吧!他們好歹是有家人的!”
“哈哈哈!孬種!纔剛打完就拎不動刀了?戰場上見分曉吧。”
伊舍爾果決地掛斷了電話,坐在椅子上整了整衣領,隨後看向了那個肩膀顫抖着的小夥子——第三萬人隊的通訊員。
這次,他只是用很輕的聲音說道。
“我的女學生送你了,你動手吧。”
心臟被看了個透亮,那小夥子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哭着說道。
“長官!您就降了吧!外面……整個通訊隊都是我們的人!我們都輸了!我求您了!您不要死!”
“起來!瞧你那沒出息的樣子,威蘭特人沒來的時候就在跪,威蘭特人走了還在跪!我第三萬人隊沒你這麼窩囊的兵!”
伊舍爾瞪着眼睛訓斥了他一聲。
他不想問他們是被什麼收買的,其實也壓根就不用想。
威蘭特人有家人,這些小夥子一樣有自己的軟肋,稍微拿捏一下就是了。
那些人也不用額外付出什麼,只要和亞努什幹同樣的事,把搶來的東西分了就是了。尼揚的評價是對的,他們就是一樣的,這點不假。
那小夥子從地上爬了起來,眼眶通紅地看着長官,哭的鼻涕掛在了下巴上。
他也沒想到,自己視如家人的通訊隊隊長竟會說出“該殺就殺”這樣的狠話,還把這麼殘忍的事情交給自己一個新兵來做。
爲什麼要讓他做這麼殘忍的事!
那可是他的長官!
北線的英雄!
威蘭特人的噩夢!
他的手無論如何都放不到腰間的配槍上,他寧可對準自己的頭!
“我求您了!您跑吧!我送您出去!我就告訴他們……您已經死了!”
伊舍爾哈哈笑了笑,看着這個哭的稀里嘩啦的小夥子,用柔和的語氣說道。
“你太年輕了,我跑了你們怎麼辦,我說了要帶你們回家,就一定會讓你們活着。”
“動手吧。”
他不會再跑了。
也跑不動了。
他已經從西帆港的教堂跑到了這裡,再跑又能跑去哪裡呢?
說到底他只是一隻小老鼠而已,不過是僥倖坐到了北方野戰軍總指揮的位置上。
這裡終究是他的家。
如果想要他人頭的是婆羅人,那就拿去好了。
他只覺得對不起教他識字讀報的梅爾吉奧先生和教堂的老修女,他沒有自己的父母,他們就像他的父母一樣。
可惜沒機會再去那裡禱告了,不過能回到銀月女神身邊懺悔似乎也挺好,他已經有整整一年沒時間向她問好了。
對了,瑪格麗夫人應該馬上要和他丈夫生第二胎了吧,可愛的小露比很快就能有個伴了……雖然再見的約定履行不了了。
還有安沃。
那個半隻腳踏在棺材裡、被人當槍使來使去的蠢材,如今在金加侖港當外交官也算混得不錯了,至少不用淌天都這渾水……
說來也真是玩味。
不知有誰還會記得,這一切的起因只是因爲一個老實巴交的短命鬼。
一羣碼頭工們想到了自己的命運,終於悲從心起,想替奧利薩的家人要個說法。
畢竟800第納爾一條命,怎麼想都太過分了……好歹湊個四位數吧。
可能阿布賽克自己都沒有想到,被捲入漩渦的他們會走這麼長一段顛沛流離的路,而回過頭來卻還在原來的那座枯井。
不過他認識的人都挺好的。
想了半天,倒也沒什麼遺憾了。
……
北極圈。
冷冽的寒風呼嘯。
唯一還記錄着廢土紀元早些年光景的地方似乎也只有這裡了。
《廢土OL》的地圖比想象中的大,不管走到離家多遠的地方都不會無聊。
一片冰屋的中間,兩個穿着厚厚防寒服的姑娘和一隻毛茸茸的母熊正圍着一隻兩米高的雪人,旁邊還蹲着一圈眼中寫滿好奇的孩子。
就在不久前,白熊騎士團完成了一次驚心動魄的冒險。
在尊敬的管理者大人注視不到的廢土角落,她們打敗了準備用心靈控制技術與克隆技術操縱克隆熊大軍征服世界的科學怪人,並且解放了被他用邪惡信仰奴役的北極村人!
好吧,對於這傢伙是否有機會征服世界,斯斯心中是很懷疑的。
至少在河谷行省,可能都用不到管理者出手,光是妮蔻就能把它們大快朵頤了。
總之事件結束了,她們得到了許多戰前瀕危物種的DNA,或許能將婆羅行省被吃絕種的珍稀動物給復原出來。
順便一提,這個北極村其實是有自己的名字的,但由於名字太長尾巴咬不住,“阿巴阿巴”地總是念錯音節,當地人也只能無奈地接受這些外來者們用“北極村人”稱呼他們了。
另外,名義上這裡算是北帝國的地盤,不過那些威蘭特人只是建了個哨站,開採一些天然油氣以及類似於可燃冰的東西,並不太管當地的事情。
不過那些細枝末節的事情都不重要了。
現在重要的是在離開這裡開始下一段冒險之前留下點什麼證明她們來過的東西!
斯斯也沒什麼主意,肉肉腦子不太聰明,芝麻糊又是怎麼都好,於是就輪到尾巴出場。
這傢伙靈機一動果真還想出了個餿主意——爲英勇的肉肉堆一座雪人!
於是乎,一羣人就忙活着在寒風呼嘯的冰屋中間堆起了雪人。
雖然斯斯很懷疑這雪人能留多久,但那些孩子們一雙雙期盼的眼睛,她忽然又打消了這個功利的念頭。
其實也沒必要留很久。
把堆雪人的方法教給這些孩子們,等他們下次再堆雪人的時候,自然就能回憶起曾有一羣勇敢的避難所居民翻山越嶺來到這裡,將他們從邪惡的科學怪人手中拯救了下來。
遠遠的看着那和諧的一幕,斯斯冷靜的臉上也不禁露出了一絲紅撲撲的笑容。
被寫進童話裡似乎也挺不錯的……
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不過就在這時,一聲短促的悲鳴響起,已經堆到三米多高的雪人轟然倒塌。
“快救雪人!”
“咳咳!giao!你們倒是救救尾巴啊!”
“阿尾別亂動!還能再搶救一下!”
“啊,替我帶個圍巾回來……”
“AWSL!”
看到快要蓋好的熊沒了,孩子們都驚呼了起來,慌忙上去救雪人,卻已經來不及了。
好在旁邊大人跑了過來,阻止了想繼續把雪人蓋起來的肉肉,將困在雪堆裡的尾巴撈了出來。
“您沒事吧?”壯得像熊一樣的村民拍了拍她肩膀上的雪,一臉擔心地說道。
“啊沒事沒事……尾巴受過的傷比這嚴重多了,這點磕磕碰碰不算什麼。”
尾巴不在意地擺了擺手,一個轉身又溜去了雪堆的旁邊,和芝麻糊、肉肉以及一羣小孩子們繼續賣力的搶救起來。
幾個村民相視一眼,撓了撓後腦勺,臉上的表情更加崇敬了。
尾巴可沒管他們怎麼想,她此刻只想把這雪人救回來。
然而很遺憾,直到最後她們也只救回來一個圓墩墩的身子而已。
“塌了……”
“別難過了,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嘛……”
“都怪你,早說那麼重的爪子根本就沒法懸空嘛!杵在地上不就好了!”
“……咕!要,要是堆個小一點的就好了。”
從遠處走來的斯斯蹲下來研究了一會兒,搖了搖頭,嘆氣道。
“……沒救了,再堆一個吧。”
“嗚……”
芝麻糊一臉沮喪地抱着膝蓋,坐在角落裡畫着圈圈。
雖然總是說怎麼樣都行,去哪兒都行,但這傢伙每次都是最用力也最走不出來的那個。
尾巴暖心地從後面抱住她,摸了摸那對藏在帽子裡的貓耳。
“喔……節哀節哀,尾巴會陪着你的。”
肉肉也走了過來,將厚厚的熊掌墊在了她厚厚的手套下面,嗡聲嗡氣地說道。
“我們再堆一個吧,這次我一定會看住阿尾的!”
一聽這話尾巴頓時不樂意了。
“giao!怎麼一有事就把鍋甩給尾巴,你怎麼不怪阿光!明明他纔是幕後黑手!”
看着那兩對活寶拌嘴,芝麻糊噗嗤地笑出了聲,斯斯也捂着肚子笑出了聲。
遠在大裂谷的某人打了個噴嚏,揉着鼻子嘟囔了一聲。
“又是誰在罵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