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光在衛府城待了整整三天。
除了第一天聽李錦榮彙報了工作之外,剩下的兩天他基本都是照着玩家的發在論壇上的“攻略”,在這座聚居地裡四處溜達。
和千篇一律的奇點城不同,這座聚居地的每一個城區甚至每一條街道都充滿了故事。
比如昆鎮。
這座由玩家們的一時興起整出來的活兒,如今已經成爲了衛府城最繁華的街區。
尤其是隨着後來企業第100山地師的小夥子們將蚊子老兄弄出來的昆牌帶回了理想城,這條街上更是擠滿了來自理想城的“玩家”們。
誰也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一步,包括蚊子老兄自己。
雖然他的初衷只是爲了在整活的同時撈一筆,卻沒想到那複雜的遊戲規則以及充滿故事性的卡片卻意外火遍了整個理想城——至少吸引了一部分阿宅們。
剖析深層的原因,這或許與理想城廣袤而貧瘠的數字荒漠有着不可分割的關係。
過快的信息交換速度讓每一個碎片化的信息失去了本來的意義,就像色彩鮮豔的萬花筒一樣豐富而空洞。
也正是因此,當脫離了端點雲提供的信息服務,讓信息交流的速度慢下來,他們反而感受到了返璞歸真的樂趣。
總之,如今衛府城的昆鎮和隔壁的奇點城一樣,已然成爲了另一波理想城居民的精神故鄉。
小鎮上徘徊着不少從東海岸飛過來“朝聖”的揹包客。
而因爲這些傢伙的到來,也讓這座坐落在廢土上的小鎮意外出現了“後現代式文藝復興”的苗頭,涌現了不少充滿奇思妙想的文藝作品。
譬如關於昆牌卡片的衍生作品,譬如一些融合了玩家的奇怪腦洞的獨立作品。
理想城的居民帶來的不止是端點雲上的腦洞,同時也帶來了相關的技術。
比如足以以假亂真的全息投影技術,再比如完全潛入夢境的虛擬現實技術等等。
雖然這些藝術形式相對於廢土客們而言有些過於超前,但和來自另一個世界的玩家們卻意外對上了腦波。
不止如此。
楚光聽說活躍在當地的生活職業玩家,還聯合來自理想城的工程師開發了一套名爲“超夢”的獨特系統。
這款系統能與視網膜神經對接,將採集到的視覺信號儲存在芯片內,並通過特殊的讀取設備進行再現。
這套系統極大地降低了沉浸式虛擬現實系統影像作品以及遊戲的開發成本,以及增強了畫面的擬真效果,其意義不亞於舊時代的人們將攝像頭裝上手機。
原本製作虛擬現實遊戲以及影視作品都是專業導演的專利,而現在是個人都可以成爲導演,只要安裝一套義體設備再插個芯片就能創作屬於自己的作品。
受到這項發明的影響,《廢土OL》也算是進一步強化了“死亡回放”和“實時錄屏”功能。
而在此之前,這兩項功能主要是通過行動記錄儀上的頭戴式攝像頭完成的,操作遠不如這套“超夢”系統方便。
至於相關的法律法規監管,代表會自然會根據現實的需要進行討論。
而在此之前,開發這套裝置的玩家們也根據《玩家手冊》中的條款做了一些限制,比如對限制級影像的流通限制,以及分級審覈標準等等。
除了在文藝以及科技領域的進步之外,衛府城的倖存者們在經濟與工業領域也取得了相當不俗的進展。
一棟棟乾淨整齊的建築就像淋過春雨的竹筍拔地而起,沿着筆直地街道延伸,而就在兩年前這裡還是一片荒無人煙的不毛之地。
根據李錦榮的報告,已經有十七萬廢土客在這裡定居。
其中有來自巨石城和曙光城的開拓者,有遊蕩在錦川行省和躍馬行省的廢土客,甚至還有來自遙遠的雲間行省,乃至西海岸的威蘭特人,以及彷徨沼澤的定居者。
尤其是那些沼澤地的住民,他們帶來了傳承自科委會的資源勘探以及開採技術,還有從河谷行省北部拾荒者團體那兒學來的廢品回收技術。
靠着這些技術,他們從聯盟的銀行那兒獲得貸款,開辦了資源開採公司,從戰前城市的遺蹟上汲取着被填埋了兩個世紀的養分,並將其轉化成工業的血液,通過鐵路輸送向聯盟的各個工業區。
除了對資源的利用,當地的倖存者們還因地制宜的利用了十峰山上的風力資源,在那高聳入雲的山上建起了一座座滾筒狀的風車。
值得一提的是,這是南海聯盟北島重工的手筆,那兒的倖存者最擅長利用可持續再生能源,並且在一個多世紀的時間裡已經將這項能力發展到了極致。
這些由風能轉化成的電能雖然不如可控聚變堆提供的電能龐大、廉價,但對於只有17萬人口的衛府城卻是完全夠用了。
甚至於他們還能將過剩的電力出口到奇點城,換取奇點城生產的農產品和輕工業消費品。
相比起從黎明城牽一條電線過來,這是更節約的做法。
可控聚變雖然高效,但氦三資源用一點少一點。在恢復地月航班之前,聯盟的能源還沒有富裕到可以隨意揮霍的程度。
除此之外,值得一提的還有那沿着衛河不斷延伸的農田,以及那一座座順着公路和鐵路向周圍擴張的外延區域。
來自婆羅行省的遠征軍有不少人都選擇留在了這裡,而他們對於土地超乎尋常的熱情在某種程度上也加速了衛府城的擴張。
相較而言,那些來自巨石城的開荒者們,反而更願意住在擁擠的城市裡。
除了那些傭兵出身的傢伙。
總而言之,當地人找到了適合自己的發展方式,並且同時兼顧了內在與外在的發展,將各族人民自身的優點結合在了一起。
而在楚光看來,這正是最難能可貴的地方。
如果時間允許,他打算在這兒多待一段時間,把那些令他感興趣的東西看完了再走。
然而眼下還有十個定居點等着他去拜訪,那些他來不及造訪的地方也只能交給玩家們替他細細留意了。
衛府城的火車站。
告別李錦榮一行人的楚光坐在了月臺旁的候車室裡。
看着窗戶外面那忙忙碌碌的人羣,還有他們背後那座欣欣向榮的聚居地,楚光的臉上帶着滿意的笑容。
“衛府城會成爲一個不錯的示範。”
呂北疑惑道。
“示範?”
“沒錯。”
楚光笑着點了下頭,語氣輕鬆地繼續說道。
“很久以前我就和你說過,野蠻不會被武力簡單地消滅,它們會像春風吹過之後的野草一樣,在烈火燒過之後長出一茬又一茬。不過,它們和落後的生產方式一樣,最終都會被更先進的生產方式取代,而我們的文明也正是在這個過程中誕生的。”
“值得驕傲的是,我們已經孕育出了文明的火種,而困難之處僅僅在於,如何讓它自發的擴散到更遠的地方。”
“衛府城在這件事情上做了很好的示範,四面八方的廢土客來到這裡,見證了我們的秩序和繁榮之後被它吸引,接着又將它帶向四面八方……而我們的理想也會在這個過程中,沿着他們走過的公路和鐵路不斷的延伸下去,爲這片荒蕪的土地注入新的血液,喚醒沉睡在土壤之下的文明。”
呂北撓了撓後腦勺。
楚光知道他沒有聽懂,不過卻並不在意,只是和藹地笑了笑便結束了這個話題。
“下一站就是一號定居點了……對了,說起來我們會路過東方軍團的營區吧?”
總算聊到了自己能插得上話的領域,呂北立刻認真說道。
“安全工作我已經準備好了。”
看着這小夥子認真的模樣,楚光笑着說道。
“我倒不是擔心安全,只是在想有沒有機會去那裡看看。”
他在論壇官網上總聽玩家說,那兒的大鼻子已經被“腐蝕”成了聯盟的形狀,他一直都挺好奇所謂的聯盟的形狀到底是什麼樣。
呂北聞言愣了下,表情遲疑的說道。
“您是說第37萬人隊的控制區域嗎?可是……那裡畢竟不是我們的地盤。”
“嗯……說的也是,”楚光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果然還是讓程言給班諾特萬夫長髮一封正式的外交文書會比較好。”
就在兩人正交流着的時候,車站的廣播忽然響了起來。
“尊敬的旅客朋友們,很抱歉由於海涯行省鐵路路段發生突發情況,D97號列車在途經海北市舊址附近因事故原因緊急制動,目前該鐵路線暫停使用,前往一號定居點的班次將暫時凍結,恢復時間待定……”
“當前事故發生區域附近哨所工作人員已經前往該區域調查,請各位旅客耐心等待,我們會在故障排除之後的第一時間通知您……”
就在廣播播出的同一時間,車站月臺上的乘客們一片譁然。
尤其是那些準備前往一號定居點的乘客們,臉上的表情先是錯愕,接着又被憤怒取代。
人們紛紛涌向了值班亭,將原本就不大的窗口堵得水泄不通,擠成一團吵嚷了起來。
“你們在搞什麼東西?”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讓我稍安勿躁……那好歹告訴我什麼時候才能恢復班次吧!”
“媽的!老子預定了晚上去北島的客船航班,你現在告訴我火車走不了了,恢復的時間待定?!我的損失誰來賠償!”
“退票!!!”
面對那接踵而來的問題,值班亭的工作人員也是一陣焦頭爛額。
很顯然,那個坐在窗口前的小姑娘也不知道到前面底發生了什麼,甚至接到通知的時間不比這兒的旅客更早。
其實別說她了,站在候車室裡的呂北也是一臉懵逼,直到一名近衛兵團的士兵小跑着進了候車室,行了個軍禮表情緊張地停在他和楚光的身旁。
“報告!一號定居點北部110公里處發生列車撞人事故……根據附近哨所彙報,事故的起因是120個來自一號定居點的倖存者試圖攔截客運列車。雖然列車長啓動了緊急制動程序,但由於距離太短,最終還是撞進了人羣……造成兩死一重傷。”
呂北瞪着他說道。
“那邊的分部到底在幹什麼,這麼大的事情他們居然現在才知道!”
那士兵埋着腦袋,緊張地解釋道。
“……事情發生在廢土上,而且發生的太突然了。”
呂北恨鐵不成鋼的說道。
“至少人是從聚居地裡出來的吧?那邊的人一點消息都沒有?”
士兵支支吾吾的想要解釋,楚光擡手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好了,你也別爲難他了,就算是我也不可能知道聚居地裡發生的每件事情。”
近衛兵團在一號定居點的分部才成立不到半年,情報蒐集工作還不熟練是可以理解的。
況且那種完全由移民建立的定居點,人口流動性太大,聚居地與荒野的分界線更不明顯,想要完全防患於未然基本不可能,更何況事件發生的地點在廢土上。
他們能夠在第一時間瞭解情況已經很不容易了,沒必要過分苛責。
看着那個低着頭的士兵,楚光用溫和的語氣繼續說道。
“把你的頭擡起來,腰板挺直了,然後告訴我那裡到底發生了。包括情況是否控制住了,爲什麼那些人要攔車,以及他們的目的或者說訴求到底是什麼。”
聽到楚光的話,那士兵一陣感動,挺直了腰板繼續彙報道。
“事故發生地在東方軍團第37萬人隊的控制區內,名叫安東尼的百夫長已經控制住了局勢,將逮捕的涉事人員移交給了趕到現場的哨所警衛……”
“根據警衛調查,那些人都是來自婆羅行省的倖存者,他們其中大部分人已經取得聯盟公民身份,剩下的另一部分是被監管者身份。他們在見到警衛之後提出了訴求,說……說要見您。”
楚光愣了下。
“……見我?”
那個近衛兵團的士兵表情微妙的點了下頭。
“沒錯……他們一直在喊,說要見聯盟的管理者。”
海北市舊址附近的哨所,靠在敞篷越野車旁邊的安東尼剛吃完聯盟兄弟送的盒飯,就着啤酒打了聲酒氣沖天的飽嗝。
坐在引擎蓋上的十夫長看向他,表情頗爲無奈的問道。
“我們還要在這兒繼續待下去嗎?”
將“肇事者”移交給聯盟的警衛之後,理論上這事兒已經和他們沒關係了。 然而他這位長官大概是看戲看上癮了,硬是賴在這兒不走,甚至還厚着臉皮蹭了頓飯。
聽到屬下的聲音,安東尼滿不在乎的咧嘴笑了笑。
“這麼急着回去幹什麼,不如等在這兒瞧瞧,說不定我們能見到聯盟的管理者。”
聽說那傢伙一錘子乾死了火炬教會穿着生物學動力裝甲的先行者。
而且還是在一羣蝠翼人的圍攻之下。
他一直都很好奇那傢伙到底長什麼樣,身上長了幾條胳膊幾隻腦袋。
當然,他更好奇的還是那個傢伙打算怎麼處理這件事情。
這些人可都是聯盟的公民。
而且還是他最“忠誠”的支持者。
也就在他正好奇着的時候,遠處應滿黃昏的天空閃爍了兩道淡藍色的弧光。
安東尼將啤酒瓶子丟在了一旁,取下掛在車門內側的望遠鏡朝着那疑似等離子體羽流的方向望了一眼。
只過了片刻時間,他的臉上頓時露出興奮的表情。
“來了!”
就在他話音落下不久,一架“蝰蛇”運輸機從十峰山的方向飛了過來,接着緩緩降落在了雜草叢生的荒地上。
注意到那兩團弧光的不止是安東尼,哨所內的聯盟警衛隔着老遠就注意到了那架飛來的運輸機,包括被扣在哨所門口的那些婆羅人。
看見從運輸機上跳下來的近衛兵團士兵,蹲在地上的傑拉米認出了他們身上的外骨骼,而那原本耷拉着的臉也在一瞬間重新洋溢起了興奮的紅光。
是管理者身邊的人!
果然那位大人是在乎他們的!
不顧警衛的呵斥,傑拉米像跳出草叢的兔子一樣從地上彈了起來,撒開腿跑到了那幾名近衛兵的身邊,然後撲通一聲地跪在了地上。
“管理者大人……您可算是來了……我們……我們冤枉啊。”
空氣異常的安靜。
穿着外骨骼的近衛兵冷冷地注視着他。
隔着漆黑色的目鏡,傑拉米看不見他們臉上的表情,不過卻能感受到那視線中的冰冷。
他不自覺的嚥了口唾沫,試圖找到那臺湛藍色的動力裝甲,卻只看見了一位穿着便裝的男人。
那人的身上散發着一種特殊的氣場。
只不過與他想象中不同的是,那並非是他幻想中的威嚴,而是一種令人感到安心或者說信服的力量。
“告訴我,你所說的冤枉是什麼。”
傑拉米將額頭死死貼在了地上,用哽咽的聲音說道。
“我們只是想見您一面,卻被那些威蘭特人……還有這些粗魯的警衛給當成犯人一樣帶到了這裡。”
說着的同時,他恨恨地看了一眼身後不遠處那輛敞篷越野,尤其是盯着站在車旁邊的那個男人。
一動不動站着的楚光,注視着那個跪在地上的老頭,並沒有像呵斥其他人一樣呵斥那個老人站起來。
他知道。
其他人低下頭顱也許是出於對力量和權威的恐懼,而這傢伙卻是出於發自內心的渴望。
就算親手把他扶起來也沒有任何意義,反而會隨了他那卑微的願望。
以前楚光並不是特別瞭解這種感情,包括在奇點城的時候都不止一次困惑爲什麼有的人更願意像動物一樣活着。
如今有人現身說法演示了一遍,他忽然一瞬間就理解了。
這些傢伙是發自內心的渴望一位神聖的帝皇能出手替他們擺平一切現實的矛盾,哪怕那無視物理法則的偉力只是他們想象出來的。
他們對平等的理解就是平等的爲所欲爲,而一旦許諾他們平等的人滿足不了他們的願望,他們便會把現實的痛苦怪罪於平等,認爲平等不絕對,即是絕對不平等。
其實這也不能完全怪他們。
也有一部分原因是那些將他們帶來這裡的人用善意的謊言欺騙了他們,讓他們誤以爲聯盟是實現願望的許願機,而自己就是那個騎着麋鹿送禮物的聖誕老人。
也許他們缺乏的其實並不是平等,而是還沒有吃夠的不平等的苦。
楚光沉默了一會兒,看着他繼續說道
“那你現在見到我了,你想對我說什麼呢?”
傑拉米激動的屏住了呼吸,感激的淚流滿面,額頭在地上幾乎蹭出血。
不只是他,還有那些蹲在哨所門口的其他婆羅人也是如此。
他們就像真正的朝聖者!
在那充滿磨難的旅途之後,他們終於見到了他們心目中的真神!
那尊敬的管理者大人!
“一號定居點的倖存者被代表會矇蔽了,那些代表們爲了利益,和披着人皮的野獸們媾和在了一起……他們爲了一己私慾,巧舌如簧的詭辯,置聯盟的利益於不顧!”
“不過一切還不算晚,只要您肯登高一呼,我們都會團結在您的周圍,所有被您拯救過的婆羅人都會!我可以用我的姓氏向您起誓,我會永遠忠誠於您,包括我的孩子,我的孫子……我們世世代代所有人!”
“只有解散了那羣蟲豸!將他們扔進監獄,判處他們死刑,我們才能終結廢土紀元,我們才能獲得真正的平等!這是爲了聯盟的所有同胞,趁着一切還不晚……”
老人說的聲淚俱下,額頭死死的貼着地面,宛如肝腦塗地的忠臣。
跟在他身旁的其他婆羅人也是一樣。
能跟着這傢伙走到這裡,想來也不會有幾個是正常人。
“你們爲了見我,去攔一輛根本停不下來的火車,死了兩個不該死的人,還讓一個人斷了一條腿……你說這是爲了聯盟的同胞,我且不說你有幾句真話,你真的有爲自己的同胞掉過一滴眼淚嗎?”
“不用去和我念叨那幾千公里之外的你連名字都叫不上來的傢伙,就看看你身後的那條鐵軌,你能看得見的、幾個小時前還活着的人。”
聽到那緩緩飄來的聲音。
傑拉米愣住了,將頭擡了起來,對上了一雙憐憫的視線。
這本該是令他激動的事情。
然而不知爲何,那憐憫中卻帶着一絲令他不安的感覺。
那憐憫不是針對他,而是針對他身上的某樣東西。
這種感覺就好像看着某樣值錢的東西掉在了泥坑裡。
彷彿他的人生除了某樣東西,其他的部分根本不值一提。
他試圖爭辯什麼,張開了嘴,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楚光的耐心在等待中漸漸消失了,更沒興趣繼續聽他現編出來的狡辯。
“看樣子你已經成功感動了自己,而我卻越來越聽不懂你在說什麼了。”
“依照聯盟的法律,組織者負主要責任,參與者負次要責任。這本不應該由我來重複,但現在我破例告訴你了。”
“即便你們大概不在乎那兩個死掉的同胞和一整列車上所有人的安危,更從沒在乎過法律,但既然你們站在了聯盟的土地上,就得遵守這裡的規矩,然後爲自己的愚蠢買單。”
“有什麼話留着和法官說去吧,想跪的話你就繼續跪下去好了。”
就在話音落下的同時,楚光的輪廓漸漸模糊起來,隨後化成了星星點點的光芒消散在風中。
那是全息影像。
直到最後,那位大人都沒有迴應他們的祈禱,甚至不肯屈尊見他們一眼。
傑拉米的眼神陷入了絕望,那面如死灰的神色就好像被抽空了靈魂,真的死掉了一樣。
站在不遠處的警衛面面相覷了一眼,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這場鬧劇應該是結束了,但後續的影響也許遠遠沒有結束。
辦完事兒的近衛兵團回到了飛機上。
隨着兩道等離子體羽流噴出,那叫蝰蛇運輸機朝着來時的方向返航。
“起來吧,管理者你也見到了,就算那位先生說的話不中聽,但我想說他心裡其實也是有你們的……換那羣大鼻子可不會跟你這麼客氣。”
走到了傑拉米的身旁,哨所的所長用小腿碰了下他。
被這麼一碰,傑拉米終於回過了神來,而那張皺巴巴的老臉上也漸漸從色厲內荏變成了驚慌,就像一隻鬥敗了的公雞。
管理者並不需要他的忠誠。
他以爲自己是在爲了所有人好,卻沒想到自己在那位先生的眼中只是個擾亂秩序的瘋子,和無可救藥的累贅。
他站錯了隊。
而他的堅持也變成了笑話。
他似乎意識到了問題的所在,卻又似乎壓根沒意識到。
不過總歸他確實怕了。
就在幾分鐘前還將法律當成廢紙的他,居然主動詢問起了聯盟的刑法。
“……我們會怎麼樣?”
看着那個顫顫巍巍着肩膀、整個人彷彿縮小了一圈的老頭,哨所的所長嘆了口氣。
“不知道,以前也沒出過這種離譜的事情……”
攔截列車的掠奪者一般是送去勞改,出了人命根據情節會判處死刑或者無期……然而這裡的人命通常是指造成列車安保或者乘客的傷亡。
自己弄死自己……
他也沒見過,而這大概也創下了聯盟自從有鐵路以來的先例。
頓了頓,那哨所的所長又說道。
“不過畢竟出了人命,還造成了經濟損失,判刑是一定的,也許坐十幾年的牢,也許是驅逐……總歸還得法官說了算。”
如果法官也拿不定主意的話,或許還得交給立法機構討論,畢竟這事確實有夠奇葩。
話說回來,解散一號定居點的代表……
這傢伙到底是怎麼想的?
那些人好歹是替他們說過話的吧,而且還說了不少。
靠在越野車旁的安東尼放下了手中的望遠鏡,嘴裡喃喃自語的嘀咕了一句。
“原來那傢伙長這樣……”
除了長得看起來挺英俊的,似乎也沒什麼特別的地方。
不過,對於這種一羣人的頭兒,長什麼樣本來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那個管理者的談吐倒是意外挺對他胃口。
或許身爲威蘭特人的他其實厭惡的並不是那幫人身上的泥巴味兒,而是那些口口聲聲說爲了同胞,手上卻沾滿了同胞血的傢伙。
話說回來,這種人似乎並不只是婆羅人的專利,威蘭特人的隊伍裡面一樣有……而那些藍地鼠們還是有些先見之明的。
想到這兒的安東尼忽然有些羨慕起了那些藍地鼠。
他們的管理者還活蹦亂跳着,偶爾還能出來講兩句話,展現一下存在感。
而他最最最尊敬的元帥大人,卻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像這樣活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