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聯盟大廈仍舊是一如既往的忙碌。
尤其是外事部門的辦公區。
自從黏共體打開了成員國的貨幣電子結算通道之後,每天都有不同的新面孔來這兒“報道”,詢問能否爲自己的聚居地也接入這套系統。
畢竟廢土上大多數倖存者聚居地發行的貨幣事實上都是沒有任何流通價值的。
比如紅河聯盟發行的紅藍票。
如果能夠將自己的錢兌換成銀幣或者Cr、第納爾,哪怕是落霞行省的金獅幣、金駱駝,甚至是婆羅行省的西嵐幣,那都是極好的。
經濟合作雖然不是外事部門的工作,但建立外交關係畢竟是展開合作的前提。
如果說以前聯盟還需要去廢土上尋找其他聚居地,主動地向外界推銷自己,那麼隨着天堂之戰落下帷幕,這種情況已經完全顛倒了過來——如今已經是廢土上的聚居地主動去河谷行省尋找聯盟了。
某種意義上而言,楚光確實正在兌現他當初的諾言——曙光城正在成爲另一種形式上的理想城。
雖然前者的設施遠不如後者奢華,但即使是沒有定居在這座聚居地的倖存者,甚至從未來過這裡的人,也是能從這座聚居地的繁榮中獲得好處。
而這一特質,也是理想城都不具備的。
如往常一樣,聯盟的外長程言踩着上班的點來到了自己的辦公室,並順手將近衛兵團寄來的情報扔進了抽屜。
不出意外,這份資料很快就能用上。
而也正如他預料中的那樣,就在他剛剛坐在辦公桌前不久,甚至連椅子都還沒坐熱,門外的走廊便傳來了咚咚咚地腳步聲,緊接着那腳步聲便從門外闖了進來。
與之一同搶進門的還有那粗魯的嗓音——
“程部長,我想知道你們的列車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來人正是軍團駐聯盟大使班諾特萬夫長,他的身後還追着程言的秘書,顯然這傢伙是直接闖進了這裡。
那張怒氣衝衝的臉上掛着黑眼圈,明顯昨晚沒睡好,不過也許是擔心撲了個空,他依舊選擇在自己上班的點過來打擾。
對於班諾特的到來並沒有感到任何意外,倒不如說這傢伙要是不來,程言纔會好奇這幫威蘭特人又在耍什麼花招。
程言先是給了自己秘書一個“你先去忙別的”的眼神,隨後便向後靠在了椅子上。
好整以暇地瞧着那氣沖沖的大鼻子,他十指在膝蓋上交叉,和顏悅色地開口說道。
“親愛的班諾特萬夫長,到底發生什麼事兒了?把您給急成了這樣。”
見這傢伙還在裝傻,班諾特眼睛眯成了一條縫,死死地盯着這個一臉事不關己的傢伙。
“我接到消息,昨天晚上你們把原定送往比斯特鎮交付給我方人員的軍用物資重新裝上了列車。”
“我聽說過這事兒,”程言做出關切的模樣點了點頭,“聽說我們的火車又修好了。”
“修好了?問題在修沒修好上嗎!”班諾特就差沒指着這傢伙鼻子罵了,義憤填膺地說道,“別告訴我你們的司機全都在同一天喝多了!爲什麼你們的火車全都在往反方向開!”
說着,他將雙手撐在了桌子上,一字一頓地說道。
“你們不是最講契約的嗎?這和契約中約好的可不一樣,你最好給我一個解釋!”
“解釋麼……”
程言呵呵笑了一聲,隨手拉開了辦公桌的抽屜,取出一隻文件袋丟在了辦公桌上。
“那麼請班諾特萬夫長先和我解釋一下,這些東西又是怎麼回事兒。”
看到那文件袋的瞬間,班諾特心中頓時“咯噔”了一下,暗道一聲要遭。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雖然已經猜到了這裡面裝着什麼東西,但爲了表現的自己並不知情,班諾特還是故作鎮定地將文件袋拿起拆開。
只見裡面放着的都是些無人機航拍到的照片,除此之外還有一支拇指大小的硬盤。
看着眉心狂跳的班諾特,程言的嘴角翹起了一抹不易察覺的笑容,將一支從理想城進口的全息電腦筆輕輕放在了桌上。
“硬盤中的都是些錄音和影像,關於從衛府荒原出發的軍火是怎麼運到婆羅行省的。您可以帶回去慢慢研究,反正我這裡多的是……或者,我這兒有播放設備,可以給你現場播放一下。”
“不必了。”
光是這些照片就足以形成完整的證據鏈,就算把硬盤裡的內容播放出來也不過是自取其辱。
已經徹底撕破了臉,班諾特也不再掩飾,黑着臉將手中的文件袋扔在了程言面前的桌上。
說實話,程言是挺佩服這傢伙的。
雖然背地裡搞的小動作被當面拆穿,但這傢伙臉上強硬的表情卻沒有任何變化。
至少在耍無賴這件事情上,威蘭特人自稱第二,是沒人敢稱第一的。
“……這是我們的軍火,我們想運到哪兒是我們的事!輪不到你們來指手畫腳!”
猜到了這傢伙會這麼說,程言攤開了手,學着他的語氣說道。
“那鐵路是我們的,我們想開到哪兒也是我們的事,你又來這兒找我抱怨什麼呢?”
“你!”
班諾特瞪圓了眼睛,握緊了拳頭,但最終還是沒有把拳頭錘在桌子上,強行壓下了心頭的怒火。
囤積在衛府荒原的軍火是個天文數字,即使是用聯盟的後勤補給線都運了小半年。
如果讓他自己想辦法弄走,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否則他們一開始也沒必要借用聯盟的鐵路了!
至於一直囤在衛府荒原上也不是個事兒,且不說武器保養的問題,光是租用倉庫都得花不少錢。
不止如此,如果武器一直撤不走,那十個萬人隊也沒法回家,後勤又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雖然軍團有在海涯行省駐軍的需求,但駐紮一支萬人隊就夠了,根本用不着駐紮這麼多人。
而且最關鍵的是,這些裝備還不是文官集團的那些破爛,而是東方軍團的資產!
東方軍團並不是無償將這些裝備提供給他們使用的,而是希望他們通過武裝帝國向聯盟施加壓力,從而迫使聯盟在“戰利品分割”等相關問題上讓步,至少弄到火炬教會掌握的“完型生命體”相關技術。
結果現在他們才運了六分之一就被聯盟給發現了,導致剩下六分之五的軍火全都被扣在了聯盟境內。
這件事情顯然是被搞砸了!
想到這裡,班諾特的額前也是滲出了一絲汗水,猶豫片刻後最終還是低下了頭。
“……程先生,這件事情確實是我們做的不妥,我向您保證以後不會再發生了。”
“不是妥不妥的問題,而是你們已經違背了我們之間的契約,”程言目不轉睛地盯着班諾特,語氣嚴肅地繼續說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們應該有在合同裡寫到,這些武器是運往東方軍團的領土,我們將負責從錦川行省到落霞行省西部這一段的運輸。”
“是……”
“但現在這些軍火沒有越過大荒漠,而是在大荒漠的東部拐了個彎,直接去了南邊。”
看着臉色僵硬的班諾特,程言似笑非笑地繼續說道,“如果您對守約的理解是我們必須完全遵守合同,而你們可以隨意對寫在白紙黑字上的事情反悔,那我只能表示遺憾。”
“等等……我知道這事兒是我們做的有些不太妥當,但我還是希望我們能解決這個問題,您也不想看到這麼多軍火和部隊滯留在聯盟的境內吧?”說這話的時候,班諾特的語氣不自覺地帶上了一絲威脅的意味兒。
他也確實有威脅的底氣。
畢竟那可是十幾萬大軍,而且還是三倍的彈藥量,不管是放在廢土上的哪個地方都足以形成一支極爲恐怖的力量了。
然而在聽到這句話之後,程言卻是眯起了眼睛。
“你什麼意思?”
“我沒什麼意思,只是擔心發生意外。”
看着眯起眼睛的程言,班諾特無動於衷地繼續說道。
“東方軍團畢竟不像我們這麼好說話,你們扣押了他們這麼多軍火,還有這麼多滯留在前線的士兵,你覺得他們會善罷甘休麼?”
程言輕輕擡了下眉毛。
“哦?不善罷甘休能怎麼樣?”
“能怎麼樣?”班諾特看着他失笑着說道,“你怎麼會問出這麼愚蠢的問題,你覺得會怎麼——”
“我覺得如果你們還沒有吃夠苦頭的話,大可以再來試試,”程言從辦公桌前站了起來,直視着他的雙眼,語氣冷淡地繼續說道,“我倒想看看,這十幾萬人在我們的地盤上是能翻了天還是能怎麼的。”
班諾特一臉惱火地盯着程言,雖然一副要發作的模樣,但最終還是沒有翻臉。
和聯盟在黏共體相關議題上展開合作是元帥定下的策略,身爲駐聯盟大使的他雖然擁有一定程度的決策權,但整個決策的大方向卻不是他區區一個萬夫長能改變的。
況且他還是文官集團的萬夫長。
東擴派已經死絕了,整個東方軍團內部就沒幾個高層支持往大荒漠以東擴張的,沒有人會陪着他發瘋。
“我們走着瞧。”
滿腔的怒火化作了一句狠話,班諾特最終只是狠狠地瞪了程言一眼,隨後便轉身走出了門外。
“那就走着瞧好了。”
聽着那沉重的關門聲,程言淡淡笑了笑,拿起桌上的文件袋扔回了抽屜裡,接着便將電話打給了遠在南部海域的楚光。
電話接通之後,他立刻彙報道。
“管理者先生,軍團的使者剛纔來過了。”
楚光立刻問道。
“他們說了什麼?”
程言繼續說道。
“班諾特表達了對我方的不滿,不過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舉措,畢竟是他們違約在先,我們取消運輸合同也是情理之中。”
頓了頓,程言語氣認真地繼續說道。
“但話是這麼說,以軍團的秉性,我不認爲他們會就此善罷甘休……我還是建議您不要把他們逼得太緊了。”
雖然之前和班諾特溝通的時候他展現出了強硬的姿態,但那僅僅只是一種做出來的外交姿態。
軍團的欺軟怕硬那是出了名的,對他們但凡露一點兒怯,都會被當成傻子欺負……就像帝國那樣。
事實上,他和班諾特一樣,心裡也不贊成把事情做的太絕。
畢竟就如班諾特萬夫長說的那樣,以東部軍團自身的運力,明擺着是不可能將這些軍火全部弄回去的。
那可是足以武裝三十個師的裝備。
真要是把他們逼急了,直接打折賤賣給東部諸省的掠奪者,到時候指不定又是一場“嚼骨之亂”。
以軍團的秉性,這種事情絕逼幹得出來。
聽出了程言沒說出口的言下之意,楚光卻並沒有太放在心上,只是淡淡笑了笑。
“我沒有想過逼他們,但他們得爲自己的行爲付出代價。至於你擔心的那些事情在……放心,我心裡有數。”
這件事兒其實從一開始就很清晰,東方軍團希望凱旋城的文官集團利用自己在婆羅行省的影響力向聯盟施加壓力,而文官集團又希望用東方軍團的軍火辦自己的事兒。
這波配合其實沒什麼毛病,但要怪就怪他們自己太心急了。
猛獁州當局一看見前線連坦克都冒出來了,立刻意識到了問題,找到了聯盟這邊告狀。
如今文官集團把事情搞砸了,聯盟這邊直接按照合同上的條款終止了運輸協議,連帶着東方軍團本來打算運回老家的軍火都受到了影響。
想必這會兒班諾特正頭疼着該如何向東方軍團那邊解釋原因。
楚光也很好奇,軍團內部到底會怎麼處理這件事兒。根據穿山甲老兄提供的種種情報來看,四大軍團是要比凱旋城的文官集團強勢的多的,東方軍團不太可能嚥下這口氣。
雖然楚光說不用擔心,但聽到那不溫不火的語氣,程言還是不免有些心急,擔心他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忍不住問道。
“如果他們在當地出售軍火呢?”
楚光言簡意賅地說道。
“不用如果,他們早就在做這件事兒了。”
程言愣了下。
“早……早就在做了?”
“沒錯,大概是從上個星期開始的吧,而且經手的中間商還是我們的人。”
聽着那驚訝的聲音,楚光淡淡笑了笑,語氣溫和地繼續說道。
“所以我讓你不用擔心,他們除了靠着耍小聰明騙了我們一次之外,從來都在我們的眼皮子底下。”
“只是他們自己不知道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