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斯:“在美夢中沉淪、在瘋狂中滅亡……這大概是曙光城倖存者們最真實的寫照,一個賣魚的公司被他們炒到了250億銀幣,整個聯盟加起來都沒這麼多錢,這可比毀滅巨石城的S幣貴多了!”
“可以看得出來,他們絲毫沒有吸取巨石城的慘痛教訓,反而把垃圾當成了寶貝捧在手心,真正的寶貝卻當成垃圾棄如敝履。”
“巨石城曾經的偉大可不是因爲籌碼,而是那些吃苦耐勞的工人!可聯盟卻給那些傢伙發錢……咳,我的意思是如果人們不用工作就有收入,哪個傻子還會工作?他們正在用錯誤的方法將這羣勤勞的人腐化成懶鬼和酒鬼!”
“我把話放在這裡好了,聯盟早晚有一天會崩潰,現在兜裡揣着銀幣的人到頭來都會後悔,那是早晚的事情!”
主持人(鼓掌):“那麼豪斯先生,在你看來正確的做法是什麼呢?”
豪斯:“西格瑪先生就挺不錯,雖然火石集團包攬了布格拉最賺錢的行業,但那位先生就不會蠢到去給股東們分紅……當然,我的意思是這是好事,火石集團把好處潤無細無聲地滋潤到了布格拉的所有人的口袋,回饋的是整個聚居地,而不是肥了一小撮股東的錢包。虧損的財報就是最好的證明,他們一直都在虧錢,卻一直在兢兢業業地經營!不同於收買人心的管理者,西格瑪先生纔是默默無聞的慈善家,真正的好人!”
主持人(喝水聲):“我也覺得西格瑪先生做的很對,但那位先生不是你能評價的……好了,我們的採訪就到這裡了,今天的主題是百越公司,請下一位受訪者……”
吧檯的收音機中放起了輕柔的音樂,主持人又採訪起了下一位巨石城破產事件的受害者。
最近發生在曙光城的事情刺痛了布格拉的居民,他們需要給這些心肝受傷的孩子們做一些降血壓的精神按摩。
畢竟聯盟和布格拉太近了,天堂和地獄居然在同一個行省,彼此之間又經常有行商來往,難免會帶來帶去一些閒言碎語。
這對彼此而言都是如此。
就比如現在,巨石城的收音機就能收聽到這條廣播。
而對於那副極具特點的公鴨嗓子,巨石城的居民是再熟悉不過了。
“有時候我不太理解……這傢伙真的有認真聽過自己說的話嗎?”坐在餐桌前吃着早餐的中年男人做了個無奈的表情。
看看豪斯先生的病情怎麼樣了正是他的提議,但現在他又後悔換臺了。
聽那傢伙狗叫,還不如聽前線的戰報呢,後者雖然乏味了點,但好歹沒那麼無聊。
端着餐盤走過來的服務生聳了聳肩膀,將一塊巴掌大的烤肋排放在了桌上。
“不知道,但我們好像又崩潰了,畢竟現在就是早上。”
“哈哈哈哈。”
那侍者把衆人都逗樂了,用餐的工人們發出捧腹的笑聲,好幾個人差點兒被噎着了。
這是巨石城工業區附近的胡桃木酒館,那陳舊的招牌看起來有些歲月的痕跡了。
以前在罐頭廠上班的工人習慣來這兒撿菸屁股抽、喝兌水的劣質酒,但現在他們習慣在上班之前點一份3銀幣的牛肋排,好讓自己的精力在早八點到中午之間保持最佳的狀態。
一大清早喝的爛醉的酒鬼到底只是少數,大多數人還是需要體面的,尤其是在他們有了存款和家庭之後。
也正是在擁有了一切之後他們才意識到,什麼所謂的素質、優雅、體面等等亂七八糟的東西壓根兒就不是貴族的專利,只是那些不勞而獲的傢伙爲了在精神上打壓他們而編織的一系列謊言。
他們自己看到的最清楚,他們生活好起來之後可要比那些舊貴族們懂廉恥和禮儀多了。
至少他們不會用金錢去羞辱自己的同胞,不會去索要凌駕於他人尊嚴之上的特權。
雖然布格拉自由邦的主流媒體習慣將巨石城發生的事情稱之爲“巨石城大破產”,但巨石城居民自己卻更願意稱之爲“巨石城大變革”。
譬如,此刻被請到收音機中訴苦的豪斯就是那場變革的“受害者”。
看着嘲笑着豪斯的一衆工友們,只有一個人露出了稍有些同情的眼神。
當時喬伊和洛維特帶着人佔領廣播站的時候,他也在其中之列。在將那個豪斯放走的時候,他清楚的看見了那傢伙臉上的表情。
“我其實倒不討厭他,那傢伙也是個可憐人,而且現在更加的可憐了。我們本來都是一個籠子裡的倉鼠,好不容易掙脫了籠子,能夠在滾輪之外的地方奔跑,而他卻在黎明到來之前慌慌張張的鑽進了新的籠子裡……我得承認,我們當時確實把他給嚇壞了。”
那演播室未嘗不是另一種流水線,而高高在上的主持人顯然也並不是很尊重那位豪斯,至於那位被他誇讚的西格瑪就更不可能了。
坐在桌前的幾人相視了一眼。
“我沒法認同你,至少在我看來那傢伙不值得同情,他從來沒爲我們說過一句好話,直到最後才說自己是被迫的。而現在看,他當時也在說謊,這傢伙從來都沒有反省過。”
“沒錯,他要是真的覺得自己錯了,就不會從這兒逃走了。不是有句話嗎,撒謊的人其實並不怕謊言被揭穿,害怕的是有人記得他撒過謊,而這裡所有人都記得。”
這番話得到了不少人的認同,但也並非所有。
“……但正因如此,我倒是覺得他逃走是可以理解的,我們制定了法律,但恨他的人太多了。哪怕我們不會系統性的迫害他,也攔不住情緒失控的朋友朝他丟酒瓶子,甚至給他後腦勺來一槍。”
吵吵鬧鬧的爭論一直持續到了報時的鐘聲響起,一衆工人們扔下了杯盤狼藉,朝着上班的地方走去。
以前他們必須在鐘聲響起的時候準時到達罐頭廠,但工友會以“工人們沒有手錶,離家之後只有聽到鐘聲的時候才知道時間”和“吃飽了才能精力充沛的幹活”爲由,要求工廠要麼提供免費的工作餐,要麼給工人留出20分鐘的通勤時間。
雖然理由聽起來有些荒唐,但“兩害取其輕”,產業主協會最終選擇了後者,以不得影響生產計劃、工作前不得飲酒爲交換條件,給了工人們二十分鐘“帶薪通勤”的時間。
對於工廠來說,能讓這些酒鬼們少喝點酒就已經能提升不小的產能了。
而對於那些工人們,哪怕是爲了保住自己好不容易爭取到的體面,他們在工作的時候也會稍微認真一點兒。
不過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工友會和產業主協會的討價還價,最大的受益者卻是工業區周圍賣早餐的店主推着餐車的小販,以至於一些上午不開業的酒館甚至變成了18個小時乃至24小時營業。
更長的營業時間意味着需要更多的員工,否則就得支付昂貴的加班費,因此就連最不缺人的巨石城又出現了用工荒。
好在不斷涌入巨壁的倖存者填補了這一空缺,尤其是來自婆羅行省和中部諸省的移民,大多數人都會從洗碗開始做起。
不過,並不意味着所有。
比如尼揚就是個特例。
在大多數人靠着洗碗拿身份證的時候,他立刻想出來付費打工的點子,僱聯盟的公民來當自己的老闆。
不止如此。
當愚蠢的狼族侍衛還在想着法子哄公爵開心的時候,他已經想出了一個絕妙的點子——自己開一家報社,專門寫加拉瓦公爵愛看的東西。
這其實很容易,甚至不用他耗費腦細胞去想,因爲豪斯已經替他想好了,他只需要捏着鼻子把那傢伙在演播室裡的胡言亂語抄到紙上,然後加點佐料端到加拉瓦公爵的桌子上就行了。
這份報紙的名字叫《曙光花園街報》,曙光自然代指曙光城,而花園街地鐵站則是清泉市的歷史地名。
沒有人會知道這份報紙只是不入流的小報紙,因爲這份報紙根本不會公開發行。
這其實也算是鑽了聯盟法律的一個小空子,就和他最早拿身份時一樣。
只有公開發行的報紙需要經過行業委員會的資格認證,而他經營的報紙讀者只有加拉瓦公爵以及西嵐帝國使館的一衆工作人員,並且是以辦公耗材的名義刊印,甚至連【娛樂新聞】的標識都不用添加。
事實上,《曙光花園報》根本就不是以報社的名義註冊,經營品類填寫的就是辦公用具以及嬰幼兒用品。
僅僅只是名字叫報社罷了。
當然,由於曙光城當局對敢於說實話的老實人無情打壓,《曙光花園報》的生存狀況岌岌可危,需要好心人的贊助才能把真話繼續說下去。
尼揚讓負責排版的編輯除了賣慘之外,還在報紙的末頁留下了接收捐款的銀行卡號。
果不其然,他的報社收到了一筆又一筆的“匿名捐款”。
這些捐款的署名有時候是“白象城至高無上的巨人”,有時候是“仁慈且富有愛心的象族詩人”,還有“永流河上爲平等而戰的船伕”,但尼揚卻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些馬甲其實都是一個人。
畢竟整個西嵐帝國使館只有一個人會把《曙光花園報》從頭看到尾。
更何況每次去銀行打款的時候,都是他替加拉瓦公爵去的。
若不是爲了銀行的回執單,他連寄錢的步驟都能省掉了。
偶爾加拉瓦公爵被報紙哄的心花怒放,還會讓他把聯盟即將崩潰的消息拍成電報,發到婆羅行省的天都,和尊敬的巫駝大人一同分享那份淳樸的喜悅。
然而無論是加拉瓦公爵還是陛下都不清楚,整個報社從頭到尾都是他這位忠心耿耿的僕人自己開的。
“你在玩火,我的老闆……曙光城不是巨石城,這兒的人不會容忍任何人拿他們尊敬的管理者開玩笑,就算是最離譜的地精觀察報也不會調侃活着的神。”看着報紙上越來越過分的內容,負責排版的編輯搖了搖頭,看向站在百葉窗邊的那個人說道。
他是最近的新移民,沒經歷過以前的事情,甚至還沒拿到身份證,對管理者的感情也沒有一般人那麼狂熱,只是普通的尊敬。
畢竟在見識了西格瑪的虛僞之後,他才體會到一個真正體恤屬下的頭兒有多麼好。
但曙光城的傢伙們可不這麼想,他們對管理者的感情就像落霞行省的居民對“沙海之靈”一樣。
尼揚沒有回頭,只是透過百葉窗的縫隙望着不遠處使館街的方向,用很輕的聲音說道。
“沒有人比我更懂聯盟,沒有人比我更懂管理者……我是他真正的粉絲,我們只要不犯規就沒有任何事。”
編輯苦笑着說道。
“你一定沒有聽說過辛迪森案。”
在來到聯盟之前,他可是聽說過的,畢竟布格拉自由邦的電視臺沒少拿這件事兒做文章,以此嘲笑聯盟的自由狀況。
尼揚慢條斯理地繼續說道。
“我當然聽說過,我甚至看過庭上的宣判,仔細研究過那份卷宗。倒是你,八成只知道辛迪森這個名字,就以爲自己就已經看透了整個聯盟。你其實和你的故鄉布格拉自由邦的那羣傢伙們一樣,污水喝多了失去了味覺,離開了簡單的定義和標籤就活不下去了。”
編輯明顯沒有服氣,但礙於對方是老闆還是按捺住了脾氣,反問道。
“事實難道不是嗎?他讓近衛兵團把那傢伙抓了起來。”
尼揚回頭看向他,笑着說道。
“那你猜他如果沒有這麼做的話,那個叫辛迪森的傢伙會是什麼下場?這兒可是廢土,法律能懲罰犯錯的人,可沒法把死人復活。我敢打賭,別說是坐上回家的火車,如果不是近衛兵團及時趕到,他甚至沒法活着走出那間旅館。”
編輯失笑道:“照你這麼說,他還能是保護那傢伙不成?”
尼揚笑着說道。
“保護那傢伙?哈哈,果然只有我真正瞭解那位先生……他保護的既不是辛迪森,也不是那些以他的名義起鬨的傢伙,而是聯盟的秩序。”
事實上,也正是辛迪森一案,聯盟的公民爆發了前所未有的熱情,自發地參與到了代表會的事務中,完善了一系列法律的指定,比如規範報紙行業的辦法等等。
不同於西嵐的皇帝,也不同於自由邦的西格瑪,他將人們對他的狂熱和忠誠引導到了正確的地方。
而這也是尼揚最崇拜他的一點。
看着啞口無言的編輯,尼揚繼續說道。
“就按我說的去做吧,那位先生不是小氣的人,我早就和你說過,我們的工作就是騙,而我也需要加拉瓦公爵的錢,更需要他繼續犯蠢,除此之外我還要做很多事情,不僅僅是改善自己的生活……也得稍微做點好事。”
事實上,在曙光城待了一段時間之後,他的心態已經發生了一些轉變,尤其是在讀過了《覺醒者波爾》之後。
他最忘不掉那句話——
“有形的史蒂芬可以被消滅,但無形的史蒂芬是無法被毀滅的。我們是他們的幽靈,他們也是我們的幽靈。”
那句話猶如醍醐灌頂,讓走在迷宮中渾渾噩噩找不到出路的他猛然間清醒,婆羅行省需要的其實並不是他所崇拜的那位大人。
氣死加拉瓦公爵是沒有意義的,婆羅行省不止一座白象城,也不止一個公爵,更何況這個公爵還有一大羣老婆和一大堆兒子,他可以把頭銜一代一代的傳下去。
想要滅掉一窩蟑螂,就不能只盯着一隻蟑螂。
如果自己真把他氣死了,西嵐帝國非但不會有任何改變,反而會因爲失去了一個除了血統一無是處的蠢才而回光返照。
這是有可能的,畢竟像加拉瓦公爵那麼能拉仇恨的傢伙真不多,他可沒法把聯盟的外長氣的拍桌子,但那傢伙甚至不用演都能讓身爲盟友的班諾特萬夫長露出嫌棄的表情。
到頭來,加拉瓦公爵死了,他反而會失去唯一可以利用的工具。
因此與其拿《地精觀察報》氣他,倒不如用奶嘴把他像嬰兒一樣哄着,讓他沉浸在牛奶和蜂蜜的甜蜜中。
加拉瓦公爵永遠不會知道他的錢究竟花在了哪裡。
他要拿着那筆錢贊助薯條港的《倖存者日報》,贊助那些逃出羅威爾營地的月族人在金加倫港、在西帆港、在一切可以燃起星星之火的地方辦更多的《倖存者日報》。
不只是出錢,他還會自己給薯條港的《倖存者日報》投稿,就像寫下《覺醒者波爾》的斯伯格先生一樣。
爲此他特意造訪過巨石城,拜訪過那場變革的經歷者,甚至和那位白髮蒼蒼的巨石城圖書館館長墨爾文先生暢談,還看過那位老人爲巨石城寫的編年史草稿。
他和那位老人一致認爲,是哈爾的《倖存者日報》點燃了啓蒙的火種,斯伯格的《覺醒者波爾》團結了巨石城受苦難的窮人們。
變革的開端早在所有人都沒意識到的時候其實已經開始,而等到希德老爺試圖將其扼殺在搖籃中早就爲時已晚。至於籌碼、S幣、經濟過熱等等一系列的危機,不過是最終點燃火藥桶的導火索,讓這一過程加速,能少死幾個人罷了。
如果沒有那場新文化的啓蒙,那天夜裡死再多的人也沒有用,巨石城永遠都是巨石城。
而在與那位老人聊過之後,他已經找到了改變西嵐帝國的辦法。
就在加拉瓦公爵用“白象城至高無上的巨人”的身份,向《曙光花園報》慷慨傾囊並沾沾自喜的時候,他已經用“鼠先生”和“大角鼠”的筆名在薯條港的報紙上寫下了他最痛恨的東西——《皇帝的新馬車》和《一千根“針”》。
比起斯伯格而言,他是有一點優勢的,無論是文采和見識都比一個罐頭廠工人要豐富得多,而且最關鍵的是不用從識字開始學起。
謝天謝地,無論是出於貴族的面子,還是懶得自己給貴族夫人小姐們寫情書,加拉瓦公爵給所有的僕人都請了家教,哪怕是巴布魯那樣憨頭憨腦的傢伙都會寫字,更不用說他了。
看着坐在辦公桌前老老實實幹活兒的編輯,站在百葉窗前的尼揚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看着那污衊管理者的稿子他心中沒有一點兒波瀾,不過這時卻眼睛一亮,忽然有了新的靈感,微微笑着思忖道。
“其實豪斯說的很有道理,‘懶惰’的巨石城註定走向滅亡,拮据纔是保持進步的良方……讓我想想,下一篇就叫《紅土》好了。”
除了千柱之城的一千根柱子,再沒有什麼能比“紅土”更觸及婆羅行省倖存者們靈魂的最深處了……
……
由於“天堂之戰”主要是避難所的居民在前線戰鬥,戰爭的成本又由黏共體的各方承擔了絕大部分,因此遠在後方的聯盟居民其實並沒有感到生活受到很大的影響。
反倒是因爲戰爭帶來的訂單,讓黎明城和巨石城的工廠又三班倒地運作了起來,一如當初落霞行省之戰時一樣。
不過不同的是,如今的聯盟無論是生產力還是物資之豐富都已經不同以往。
爲了吸引打工人來自己的廠裡幹活兒,各家工廠也是使出了渾身解數,不但承諾他們免費的住房和保險,薪水也是一家開的比一家高。
尤其是對於那些有技術和經驗的工人,那些工廠恨不得連他們下一代的教育都給包圓了,待遇一個比一個花裡胡哨,突出了一個誇張。
至於那些使出渾身解數都吸引不到人的工廠,只能從“改進生產力”或者“引入外來勞動力”這兩個方向上想辦法。
一些人工參與度較高的老舊生產線正緩慢地淘汰着,轉而使用電氣化程度和自動化程度更高的生產線。
由於西洲市的可控聚變堆,聯盟的能源成本很便宜,自動化方面又有101號營地的專家以及由他們培養的學生們幫忙。
再加上有了婆羅行省這個能夠容納落後生產線的“池塘”,淘汰的縫紉機、鍋駝機等等一系列的設備也有了去的地方。
聯盟的居民,尤其是曙光城的居民,已經在一定範圍內通過自身的勤勞和智慧結束了自己周圍的廢土。
楚光對他們的期望並不多,只希望他們繼續保持下去,過好自己的生活,並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影響廢土上的其他地廢土客們就足夠了……
海涯行省前線。
今天的前線還是一如既往的絞肉,唯一的區別大概就是那些已經適應了死亡的萌新們,絞肉絞得越來越熟練了。
發生在他們身上的變化很明顯。
原本一條命只能殺十幾二十個菌變體就撲街的玩家,即便等級變化不多,人頭數也能輕輕鬆鬆上三位數了。
屬性只是影響戰鬥力的一方面,並不是唯一的決定因素。
這大概也是這遊戲最真實的地方。
正在鋼鐵之心號上的楚光,收到了兩份來自遠方的報告。
其中一份報告來自101號營地,報告的撰寫人是小魚。
報告中主要敘述了百越公司的上市情況以及101號營地專家團隊的意見,包括當前市場存在的問題以及需要修復的漏洞等等。
對於這份報告,楚光相當的滿意。
不僅僅是因爲那份報告寫的即使是肚子裡只有半桶水的自己也能看得懂,更是因爲他從那報告的字裡行間中看見了小魚的成長。
多虧了101號營地的學者們,小丫頭沒有荒廢自己對數字敏感的天賦,並且還找到了自己熱衷的事業。
果然當初讓她跟着帕伊去101號營地深造是個英明的決定。
畢竟如果是跟在自己身邊的話,只怕她撐死了也就能學會個二次函數和散裝經濟學。
至於再難一點兒的東西,他自己也得請教專業人士的意見了。
看着平板中娟秀的字跡,楚光頗有些感慨地輕嘆了一聲道。
“時間過得真快,轉眼間小魚都長大了。”
坐在筆筒上的小柒輕輕點了下頭,雙手託着腮幫子說道。
“是呢……感覺您教她算數和識字好像還是昨天的事情。”
楚光輕輕咳嗽了一聲。
“……那到也不至於。”
雖然他偶爾確實會有恍如隔世的感覺,但這傢伙對時間的不敏感未免也太誇張了點。
食指輕輕一劃,楚光將這份報告暫且放在了一邊,看起了第二份報告。
這份報告來自科考團的社科類資料整理處,撰寫人是正在金加倫港調查當地人文風土現象的韓明月女士。
他對這個名字倒不是很熟,只記得好像是荊棘兵團在開拓城那邊發掘到的“小冰棍”,曾隸屬於288號避難所。
大荒漠的狀況不同於其他地區,那裡曾承受過整個太空電梯乃至末梢軌道空間站的“大坍塌”,是廢土上情況最複雜的地方,那裡的避難所也是如此。
比如288號避難所的管理者日誌就發生了遺失,以及提前開門等等一系列事故。除此之外,在韓明月身上發生的種種情況也與赫婭頗有類似之處,而關於她身世的報告總共有5頁紙。
總之,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似乎發生了一些事情,而這位韓女士受到荊棘兵團兵團長拉瑪的影響,對婆羅行省地區曾發生過的倖存者大遷徙活動產生了興趣。
她的工作不僅僅是對過去發生的事情進行調查,同時也包括對金加侖港正在發生的變化進行觀察。
由於當初在金加侖港的總督府裡找到了不少好東西,因此科考團對於她的項目一直是比較支持的,而楚光也一直有留意她提交的報告。
婆羅行省沒有避難所,卻有着數量龐大的倖存者。
從某種意義上而言,她的研究正是替他們將缺失的管理者日誌給補上了。
【……在百越公司的影響下,金加倫港當局動用西嵐皇帝的外匯儲備,在聚居地中興建了大量的學校以及面向成年人的夜校,並推動了與曙光城類似的義務教育法案,在一定程度上提升了當地的識字率。
而受到識字率提升以及前往該地區支教的南海聯盟公民的影響,一些新穎的音樂、繪畫、文字類藝術作品開始出現在金加倫港。
當地居民不只在積極的追求更美好的生活,同時也在積極地探索“千族千神”之外的新理論,並試圖對部分過時和封建傳統和觀念進行批判和分解,“神靈並不存在”這一觀念已經在部分進步人士中流行,而這也是最令我驚訝的地方。
按常理來說,當地的保守力量應該比雄獅王國和駝峰王國更加根深蒂固,但結果卻與我看到的正好相反。在這場“新文化活動”中,“向東方看齊”很快成爲了上下階層一致的共識,就像他們之前向西看齊一樣。本該與進步力量形成對抗的保守力量完全沒有發揮作用,而是出乎意料的順從。在判斷抵抗不了之後,保守派立刻就投降了。
我認爲這並非是出於某種投降主義或者親外主義,也並不是真正的投降,而更像是融入在當地倖存者文明屬性中的“隱忍”。
當地倖存者的忍耐力是我在其他聚居地未曾見過的,錦川行省的農場主都不敢這麼對自己的農奴,但他們卻習以爲常。
不只如此,他們的“忍耐力”和性格中很少表直接露出的“固執”一樣根深蒂固,這些倖存者是絕不可能輕易改變自己的,然而卻並不排斥低頭,並做出已經改變的模樣。
就像學着聯盟穿衣吃飯的舊貴族,他們立刻和曾經效忠的陛下與總督劃清了界限,對您的麾下無比配合,並試圖表現地比親聯盟一派更加進步,更加勤勉好學。
您可能會覺得這是一件好事,您的部下覺得無關緊要,但我還是得說出我不同的看法。那股隱而不發的力量更像是僞裝成血液躲進血管裡的膿水,他們在等待機會,一旦讓他們找到機會立刻就會搖身一變,並把原來那扇漏風的窗戶給堵上,讓風更難吹進來。
當然……凡事都存在兩面性。即便存在着一系列的隱憂,您的麾下在當地推行的一系列革新性的舉措也是值得肯定的,而他們取得的成果也是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
目前我的研究仍在繼續,或許還有疏漏的地方,希望只是我多慮了。
】
楚光將報告看到了最後,摸了摸下巴,本想回個“社會學+3”,但想到是NPC寫的報告,最終還是回了個“已閱”。
他看問題的角度和方長不同,當然也和聯盟的學者不同。
她說的問題當然是存在的,他能看得見,但就像她自己在報告中已經提到的那樣,當地倖存者正在404號避難所居民的影響下自發地尋求進步,而他們正在探索的進步未嘗就不會改變深埋在他們文明性中的隱患。
倒不是坐着說話不嫌腰疼,這注定得是當地倖存者們自己去克服的困難。
就算韓明月把問題指了出來,他也太不好去做什麼。
他的玩家已經做了很多事情,再往前任何一步都是過猶不及的。
他相信方長其實也察覺到了什麼。
坐在筆筒上的小柒望着他,俏皮地調侃了一句。
“主人,您以前說不太看好那些玩家們的做法,但他們好像做的還不錯哦?”
楚光做了個無奈的表情,伸出食指將後方傳來的報告給關掉了。
“你跟了我這麼久,應該知道我的判斷也不總是正確的。”
始料未及纔是人生的常態,全知全能的只有神仙。
如果他能真有那麼神,還要那麼多專家學者幹什麼?
他一個人不就把所有工作都幹完了。
而且現在下結論還太早了。
然而令他意外的是,他只是一句無心之言,卻不知爲何讓小柒愣在了那裡,晃悠着小腿的動作也停住了。
那雙瞳孔中泛出一絲希冀的光芒,但又似乎像是錯覺一樣。
看着呆住的它,楚光輕輕皺了下眉頭,食指在它腦袋上點了下。
“怎麼了?卡住了嗎?”
“沒有……”小柒回過神來似的看向了他,隨後展顏露出笑容,“沒什麼……不愧是主人,讓小柒的知性插件怦怦直跳呢,差點燒掉了。”
說着,它又重新晃起了小腿,目光盈盈地看着他。
楚光做了個無奈的表情。
燒掉了還行。
總感覺這傢伙的騷話越來越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