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借點錢我!”
內城的豪宅。
急匆匆趕到家的希德剛一進門,便對上了兒子期盼的視線,臉上當即浮起感興趣的表情。
嘿。
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往日這狗兒子都是張口要錢,今天怎麼突然用借這個字了?
他不在意兒子在外面怎麼花錢,他的家產光靠花錢是敗不完的,只要他兒子睡姑娘的時候注意一點,別哪天突然給他帶個野孫子回來就好。
誰沒年輕過呢?
他年輕時也愛玩,成家以後才稍微收斂一些了,畢竟他老婆家裡的身份也不低,多少還是得顧忌一下彼此的臉面。
“多少?”
“一千萬!”
一聽到一千萬這個數字,希德旋即擰起了眉頭。
一千萬什麼概念?
用工資算,巨石城五十多萬人得憋着一口勁幹上兩三個星期!而就算用產值算,也得那些牛馬們憋着勁幹上至少一整天!
雖然籌碼對他來說是數字,但到底不是廢紙。毫無疑問這不是一筆小數目,就算他拿得出來,也不能任由兒子這麼敗家。
“你找管家拿20萬去先花着,不夠了再找我要。”
見老爹誤會了自己,庫米特頓時急了,跺了下腳說道。
“爸!我真有急用!你要是不信我,我可以寫借條!”
希德瞪着他說道。
“你小子是不是又惹出什麼麻煩了?你老實交代,別特麼又自己拿主意!”
庫米特嘿嘿一笑。
“不是,什麼麻煩啊,我是那種人嗎?老爹,實話告訴你,我是發現了一個賺錢的機會!”
賺錢的機會?
希德差點兒笑出聲來。
別人不懂他兒子,他可太懂了,這傢伙手上根本就留不住錢。
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希德耐心地說道。
“你小子啊,有時候單純了點,在外面多長個心眼,別讓人騙了。告訴你老爹,哪個混球跟你畫的餅?”
庫米特哭笑不得地打開了老爹的手。
“什麼啊!我都說了發財的機會!那個基修,你知道的吧?他從理想城回來了!”
“基修?你是說……墨爾文的二兒子?”希德花了點時間纔想起那個混小子的名字。
老實說,他對那小子的印象並不太好,做事兒太莽撞了,說重一點就是不經大腦!
明明可以僱兩個亡命徒把一家人解決了,卻偏要自作聰明地去放火,還和頭豬一樣自己動手,簡直太不懂事了。
好在那小子有個聰明的老爹,第一時間把他送出了城,先是擺平了民兵團那邊,又找了個替罪羊出來平息外城居民的怒火,算是把這事兒了結了。
他們確實可以不把明面上的那套規矩當回事兒,但明面之下還是有一套不成文的規矩要遵守的。
真要是什麼規矩都不講,那不成掠奪者了?
如果不是看在那小子父親的面子上,希德說什麼也不會同意自己的兒子天天和那傢伙混一起。
當然,考慮到基修在理想城待了五年,說不定在墨爾文那老狐狸的幫助下在當地打下了自己的基本盤,還是值得給個面子投資一下的。
他打算找個機會把自己的小兒子也送過去,提前打好關係,去了那邊也好有個照應。以後弄到了大筆的Cr,他也想去那裡放鬆兩天,體驗一下另外一種奢靡的生活。
想到這兒,希德心中有了計較,鬆口說道。
“……去管家那兒領兩百萬籌碼吧。”
庫米特頓時失望地垮起了臉。
“啊?才兩百萬……”
“你還嫌少,”希德氣咧咧地拍了一把這不知好歹的小子的後腦勺,“你是沒當過家,不知道錢有多難賺!兩百萬拿去花,借條就別特麼寫了,你給老子立個字據就行,虧完了滾去理想城讀書!現在機會這麼好,航班能直飛了,好歹給我學點東西回來!”
庫米特癟了癟嘴。
老實說,他真沒覺得錢有多難賺。
他的好哥們兒是巨石城銀行行長的兒子,大老闆維佳的兒子是他狗腿子,對他來說賺錢不是分分鐘。
而且基修把計劃制定的很詳細,他們有一套詳細完整的方案,能夠把S幣的價格炒到天上去!
不過時間就是金錢,兩百萬就兩百萬吧。
等他把這兩百萬變成四百萬,甚至四千萬,四個億……相信這個蠢貨老爹一定會對他刮目相看!
就在庫米特做着發財美夢的時候,希德已經去了妻子邦妮那兒。
推開門走進化妝間,他一把抱住了那個正坐在梳妝檯前、由侍女伺候着梳頭的女人。
雖然已經四五十的年齡,但因爲保養不錯,再加上仿生學的科技,她看起來和年輕的時候幾乎沒有多少變化,只是眼角多了些淡淡的紋。
若是廢土客,到了她這般年紀,多半已經埋土裡了。
“什麼事情這麼高興?”邦妮的臉頰微紅,看了身旁侍女一眼,示意她先出去,順便把門帶上。
希德卻不在意旁邊是否有人,反正那丫頭的味道他也不是沒嘗過,喜笑顏開地親了老婆一口。
“親愛的,我們要發財了!”
邦妮嗔怪了一聲。
“發財?我們不是已經很有錢了嗎。”
“會更有錢!”希德坐在了一旁沙發,得意洋洋地將他和李斯特就債券一事達成的協議和盤托出。
李斯特同意用“原價”將一半的蛋糕讓給他,並且給了他專業的建議,提議讓他長短債各配置一半。
他認購了五億的短債,和十億的長債……雖然起初他是打算十五億全部認購後者的,畢竟85的發行價買到100籌碼聽起來更誘人,但考慮到自己也得讓李斯特賺點,所以就欣然地點頭同意了。
85的發行價,換而言之他只用8.5億籌碼就能買到10億籌碼的債,並且每年聯盟會支付給他四千萬籌碼的利息!
當然,他惦記的不是那每年四千萬籌碼的利息,只有窮人才會指望銀行給的那點利息。
他會用一個合適的價格,比如13億或者14億,把總共15億的債拆分轉手賣給巨石城裡的那些商會、工廠主。
畢竟自己吃了肉,也得分他們一口肉湯喝。
而從聯盟賺了錢的工廠、商會現在有的是錢,一定會對這個增值的買賣感興趣的。
他們會喝這口湯的。
而且必須得喝!
想到這兒,希德不禁爲自己天才般的心計得意了起來。
這一進一出就是一個億!
靠着吃利息得吃上兩年半才能賺到的錢,他只需要動動手指頭,一瞬間就能賺到。
像李斯特那種本本分分開工廠做買賣的老實人,對真正的“力量”根本一無所知!
“我總覺得不太對勁,李斯特爲什麼要把這種賺錢的機會給你?他是個新貴族吧?”聽完了丈夫的話,邦妮還是隱隱約約覺得有些不太對勁。
說白了,她不信任廢土客。
就算廢土客靠着錢混到了內城貴族的身份,他們的血液也是流淌着骯髒和原罪的。
希德一點兒也不意外自己妻子的顧慮,像她那樣的花瓶是不可能接觸到外面的黑暗的,自家的窗戶朝外望去根本看不到哪怕一寸的廢土。
但他卻清楚的很。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外面的廢土客有多絕望,而對內城的生活又是多麼的渴望。爲了那張黑卡,他們可以卑微到塵土裡,把尊嚴和心臟摘下來扔進油鍋。
“是的,他是個新貴族,他的黑卡甚至還是我幫他弄到的,但內城真正核心的權力仍然與他無關。我能拉着一半的貴族跟我一起投票,但他還得琢磨那些人情世故,問我投票的時候該站在哪邊纔不會莫名其妙地得罪誰。想要在內城站穩腳跟,他就必須得依賴我們,依賴我們的家族,依賴這棟大廈盤根錯節的血管!你可以理解爲,他就是我們家養的一條狗。”
看着丈夫充滿自信的眼神,邦妮的心中稍稍放鬆了些,將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這個家就靠你一個人撐着,你也別太累着了。”
她不懂那些複雜的東西。
她的父親將她保護的很好,只是看着侍女臉上偶然露出的憂愁、和心上人寫信時表情的苦澀、以及面對自己時的誠惶誠恐,她還是能大概猜到外面的人過的其實並不好。
摟着妻子的腰,希德信心十足地說道。
“放心,你的丈夫不是一個人在戰鬥,我們是一羣人——一羣在一無所有的廢墟上開創了一片新世界的高尚者們的後裔。而我們的對手,只是幾隻腦子被凍壞了的地鼠,和那些撿垃圾吃壞了肚子的廢土客們。”
“他們根本不懂什麼叫真正的權謀,我們將他們看的一乾二淨,而他們甚至不知道我們手上有幾張牌。”
“我們必不可能輸!”
……
“哈哈哈!那羣蠢豬!您不知道,當我告訴希德那蠢貨,他可以用90枚籌碼買到100枚債務的時候,那張臉上的表情究竟是何等的精彩!原來一個優雅得體的男人,真的可以在一秒鐘的時間從人變成豬!”
曙光城的某棟宅邸,
李斯特的臉上帶着得意且放肆的嘲笑。
他繪聲繪色地和楚光描述着,他在宴會中是如何將那頭貪婪的肥豬騙進自己編的籠子裡,一步一步引誘它自己把繩子套在自己的脖子上。
楚光面帶笑容地聽着,輕輕鼓了鼓掌。
“精彩。”
“您過譽了!”
收斂了臉上輕浮的笑容,李斯特微微頷首,恭敬地繼續說道,“我的演出再精彩,也只是臺上的一名演員,比不上爲我設計整個舞臺的您。”
“你就別謙虛了!拍我的馬屁也不會有任何好處,”楚光笑了笑,繼續說道,“東西帶了嗎?”
“在這裡。”
李斯特輕輕拍了下手。
很快,他的心腹韓龍推開門,拎着兩支大號的手提箱從書房外面走了進來。
在他的老闆李斯特的示意下,他將手提箱平放在書房一側的空桌上,打開了鎖釦。
只見手提箱內赫然躺着一枚枚黑白相間、印着皇冠紋路的籌碼,而這些籌碼的面值都是一萬。
李斯特看向楚光,恭敬地說道。
“請您過目。”
楚光看了一眼身旁站着的呂北。
“你去數一下。”
“是!”
呂北乾淨利落地點頭,走向了那兩支手提箱。
雖然楚光知道李斯特肯定把籌碼數了一遍又一遍,並且萬萬不敢騙自己,但讓呂北去走個過場可以讓他安心。
而呂北還是和以前一樣,對自己交代的任務一絲不苟,認認真真地逐一清點起來。
看着那全神貫注數錢的小夥子,李斯特的表情放鬆了些,笑着看向了坐在沙發上的楚光。
“按照您的吩咐,我將一半以上的債券轉手給了巨石城中有名望的貴族,不出意外他會將這些債券轉賣給巨石城的工廠。”
如果說上一輪通脹帶來的結果,是巨石城的社會財富向掌握權力的貴族和掌握生產資料的商人們的手中集中,那麼這一輪由次級債務產生的通脹,將會讓掌握生產資料的商人也開始品嚐到那“甜蜜的苦果”。
那些商人是最狡猾的。
他們貪婪地享受着溫泉一般舒適的池水,但在水熱到燙屁股的時候卻會最先警覺起來。
因此在必要的時候,他們會拉着不太聰明但足夠強勢的貴族,一起面對外來的威脅。
所以想要收割他們得多花點心思,把割肉的刀子先賣給內城的貴族,借他們的手去幹這件費時費力的活兒。
總共三十億的債務只是開始。
不管是李斯特還是楚光,可都沒向巨石城承諾過,這是他們從巨石城借的最後一筆錢,並且不會用新債去還舊債。
“其實我有一件事情不太明白。”李斯特忽然開口問道。
“什麼事?”
“聯盟在巨石城是有賬戶的吧?”李斯特疑惑地看着楚光問道,“反正籌碼也得帶去巨石城交易,爲什麼不直接轉賬呢?而是一定要用現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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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光笑了笑,隨口說道。
“因爲這筆錢就不是用來買東西的,是釣魚的餌。在這場遊戲裡,我們只能保證自己的信用,別人就很難說了,所以我需要一部分場外的現金,來兌現我們的承諾。”
楚光看向了桌子上的手提箱。
按照他的吩咐,李斯特讓希德預先支付了2000萬籌碼的“定金”,並且是現金交易,然後派人將籌碼送到了聯盟。
沒有人敢問希德取錢做什麼,而兩千萬又卡在一個不大不小的金額上,因此巨石城銀行不會提前察覺到風聲。
這兩千萬一半是支付巨石城銀行的債務,另一半是給墨爾文看的,告訴那傢伙,聯盟連明年的本息都準備好了。
所以別想着拿債務要挾聯盟讓步!
墨爾文是個聰明人,一定會意識到本幣賺的太多等於喝了一肚子泡沫,必定會利用債務向聯盟施壓,要麼提出放開籌碼和銀幣的自由流通,要麼要求聯盟幫他給過剩的泡沫找個新去處。
不管是允許籌碼過橋兌換成Cr,還是允許籌碼對雄獅王國的糧食和西洲市的礦產資源定價,這些都是能夠達成目的的手段。
不過楚光不可能讓那條狡猾的狐狸順利跑掉,甚至還打算借這個機會讓他們陷得更深。
墨爾文做夢也不會想到,自己的大股東這麼猴急,已經迫不及待地替聯盟還上了年底的本息,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捅了自己一刀。
李斯特似懂非懂地點頭。
“那剩下的錢呢?8.3億籌碼的現金可不好弄出來,這不是一筆小數目,巨石城銀行肯定會盯上這筆錢,就算讓希德先取出現金,恐怕也不太容易。”
楚光笑了笑說道:“不用帶出來,我要那麼多廢紙幹什麼,我們會用這筆錢買一些東西,一部分用於回購打折的債務,一部分用於購買生產資料,到時候說不定還需要你幫忙。”
李斯特感興趣地問道。
“買什麼?”
楚光並沒有透露給他,只是言簡意賅地說道。
“巨石城銀行放給我們的那筆5.1億籌碼中長期貸款不能買的東西,都可以用這筆錢買。我們的工業部和經濟部列了一個清單,這份清單剛剛討論出來,我可以告訴你這東西存在,但不會提前告訴你上面的內容。”
因爲這對其他競爭者而言是不公平的。
李斯特打算把巨石城賣個好價錢,楚光會讓他拿到應得的好處,但僅限約好的那部分。
聯盟未來的規劃,那是另外一件事。
李斯特立刻懂了楚光的意思,隨即不再細問,放鬆地笑了笑,不着痕跡地岔開了這個危險的話題。
“行吧,需要用我的時候說一聲……不過話說回來,你們的效率可真高,一場會就達成了共識,內城的貴族老爺們能爲誰多吃一口這種雞毛蒜皮的事兒吵上一個星期,該慎重一點的時候卻又快的不行。”
“那就是他們的事情了。”
看着向自己點頭的呂北,楚光笑了笑,從沙發上站起身來,和同樣起身的李斯特握了握手。
“不過我保證,他們人人有份,該他們吃的一口都不會少。”
鄭重地回握着那堅實且充滿力量的鋼鐵,李斯特也笑了笑,畢恭畢敬地迴應道。
“很榮幸爲您效勞!”
……
就在巨石城的高層與聯盟的高層互相勾心鬥角的時候,三日的慶典已經進入了最後的尾聲。
過了今晚,大家的生活就得迴歸日常的軌道,重新開始上班了。
不過並沒有多少人感到遺憾。
反而對明天充滿了期待。
因爲從明天開始,他們只用上八小時的班,老闆不但不會扣他們的工錢,還會給他們發更多的薪水。因爲聯盟要求他們的老闆配合,不配合就收拾東西滾去鄰居那兒。
比起一個增長迅猛、潛力無限的市場,增加的那點兒人工開支又算得了什麼呢?
聰明人都會做這道數學題。
另一邊,在方長的幫助下,多莉已經完成了她的專欄。
然而就在她興沖沖地正打算將這個好消息告訴她的老闆哈爾的時候,卻發現他的老闆從巨石城過來了。
而且還是帶着一大幫子員工一起,灰頭土臉地揹着行李,一副被掃地出門的模樣。
菱湖邊上的家門口。
聽完哈爾的解釋,多莉睜大了眼睛。
“報社被解散了?!”
哈爾心虛地看着一臉吃驚的多莉,小聲地說道。
“……不是我要解散的。”
“我知道……可是,你爲什麼不早告訴我?!”多莉憤怒地捏緊了拳頭。
她爲了寫那個專欄,幾乎整個慶典都在曙光城的街上東張西望,甚至都沒好好享受這場慶典。
結果當她做完了所有的一切,自家那個沒用的社長卻告訴她工作沒了?!
哈爾縮起了脖子,心虛地說道。
“我想着反正要來這邊了,就想着當面告訴你……話說你的胳膊好了?恭喜,挺適合你的。”
心煩意亂的多莉按着眉心,並沒有被他岔開話題,仍舊在爲報社關門的事情耿耿於懷。
“可是……可是……報社不是聯盟投資的嗎?”
哈爾嘆了口氣,看着試圖做最後掙扎的多莉說道。
“是的,但聯盟的使館不可能爲了我們一家報社向巨石城施壓,這是他們的內部事務,聯盟不想爲這點事情小題大做……當然,礙於聯盟的面子,巨石城也沒爲難我們,讓我們把東西都帶走。除了窗戶和門實在帶不走,能帶走的我都打包帶回來了,包括你的辦公桌。”
多莉愣愣地看着他。
“那……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哈爾神色略微複雜,望向了西邊落下的夕陽。
“我打算帶着同事們去落霞行省,在那裡重新辦一個倖存者日報,從雄獅王國開始拓展業務。當然……如果不願意去那麼遠的地方,也可以在曙光城,這兒也有《倖存者日報》,我和這邊的總編談過,他們歡迎我們。”
曙光城的《倖存者日報》他看過,並沒有自己在巨石城辦的有意思,畢竟和豪斯先生拌嘴是需要一點水平的。
聯盟大多數有文化的人都會找個條件更好的單位,而報社的盈利能力有限,編輯崗位通常開不出太高的薪水,因此他們寫出來的東西大多都是大白話,少了一些幽默風趣。
不過,他們的未來還是可以期待一下的。
畢竟廣告的價格會隨着經濟規模的增長而增長,在這裡好日子總會眷顧到認真做事兒的人頭上。
《倖存者日報》發源於巨石城。
但他們的使命已經結束了。
交代了以後的事情,哈爾沒敢留下來蹭飯,小心翼翼地再次說了聲抱歉便走了。
看着一臉失魂落魄從玄關回來的多莉,方長輕輕拍了拍她肩膀,安慰說道。
“沒事的……”
“可那是好不容易寫出來的新聞稿……”多莉的眼中咀滿了淚水,心中說不出的委屈。
聯盟的方法她認爲有很多值得借鑑的地方,如果改善工人們的工作環境,讓巨石城的居民們也富裕起來,一定會有更多的新鮮事物自發地涌入巨石城,並且因爲大夥兒們千奇百怪的想法變得更加豐富。哪怕無法回到美好的繁榮紀元,也能讓大家的生活比昨天更好一點。
她不喜歡內城的貴族老爺們,做過情報販子的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些人有多醜陋和骯髒。
但如果可以讓巨石城的人們生活的更好一點,她願意放下微不足道的仇恨,將她在聯盟看見的好東西刊登在報紙上,哪怕有些只是一些片面甚至於幼稚的想法。
有人設想,有人完善,有人嘗試,三個人能做的事情總會比一個人能做的更多,沒有人一開始就能拿出十全十美的辦法。
然而讓她萬萬沒想到的是,就在她正打算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倖存者日報》卻被迫關門。
比譏諷和嘲笑更惡毒的侮辱,是徹徹底底的不在乎。
“是不是覺得很諷刺?”方長輕輕咳嗽了一聲,忍不住調侃了一句,“一肚子壞水的大灰狼被奉爲座上賓,聰明伶俐的搜查官小姐卻丟掉了心愛的工作——嘶,你屬貓的嗎?!”
他的話音還沒落下,多莉已經撲上去用牙咬了。
“你還在調侃我!”
看着那盈滿眼眶的淚水,方長忽然感覺有些心疼,雖然玩家並沒有痛覺這種東西。
他伸出手,輕輕抱住她,摸了摸她的頭。
“抱歉。”
“你又沒有幹壞事兒,你不需要道歉!”
眼眶咀着淚水,多莉倔強的用力吸着鼻子,嗓音低沉沙啞的令人心疼,“你早就猜到會變成這樣的……對不對?”
方長輕輕嘆了口氣。
“如果說沒有意料到那肯定是假的,但這麼快確實出乎了我的意料。”
多莉用令人心碎的目光看着他。
“可是爲什麼!爲什麼他們要……”
“背後的理由也許並沒有你想的那麼複雜,可能只是某天哪個貴族心血來潮從平民的報攤上撿了一張。他們往常不太愛看那東西的,就像他們平時不會去嘗兌了水的啤酒,但嘗過一口,他們會皺起眉頭……所以這不是你的錯,沒必要爲不值得的人難過。”
不想讓多莉太難過,方長繼續安慰着她。
“另外,即便拋開報紙的事情不談,和你一起在曙光城的大街上東張西望,探頭探腦地打聽聯盟崛起的‘秘方’,對我而言還是挺快樂的。”
這種簡單的快樂,在信息化的時代反而沒那麼容易獲得。
在現實中,他想要了解一件事情簡直太容易了,只要動動手指或者打幾個電話就能知道。
“……可是我們的努力已經沒有意義了,”多莉低着頭,“我的專欄……不會刊登了。”
“怎麼會呢?我不是說過嗎,哪怕是和你並肩躺在草坪上數星星都充滿了意義,何況這些天我們做了那麼多事情,有沒有意義不應該由沒做過這件事情的人來決定。”
看着那迷茫懵懂的雙眼,方長握了握她的小手。
“試着給聯盟的《倖存者日報》投稿如何?”
“他們不在乎的我們在乎,他們在乎的我們覺得沒那麼重要,相信《倖存者日報》的總編一定會被你細緻入微的調查打動。我們需要你的眼睛,發現藏在我們之中的‘納果’,和其他我們暫時還沒發現的隱患。”
那迷茫的色彩漸漸重新煥發了光芒。
很高興能看着她重新振作起來,方長溫柔地笑了笑,用很輕的聲音開了一句無傷大雅的玩笑。
“……如果就這麼放棄也太可惜了。”
“我還等着溫柔善良的多莉小姐賺錢養我呢。”
……
從李斯特的家中出來之後,楚光吩咐呂北帶着近衛兵團的弟兄,把籌碼送去財政部那邊,而自己則去了玩家們扎堆的菱湖北街,打算看看他的小玩家們又整了什麼新活兒。
而就在他路過玩家們自建社區的時候,卻恰好遇見了剛從方長家裡出來的哈爾。
還沒想好該怎麼解釋,哈爾本來是想躲開的,卻見楚光已經看見了他,只能硬着頭皮走上前去打了聲招呼,在楚光詢問之前,便把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地講了出來。
低着頭不敢看管理者的眼睛,哈爾小聲表示了歉意。
“抱歉……我辜負了您的期望,把報紙辦黃了。”
看他那戰戰兢兢的樣子,楚光倒是恰好心情不錯,笑了笑說道。
“我有和你說過,我的期望是什麼嗎?”
哈爾微微愣了下,眼中浮起迷茫。
死活沒想起來,他撓了撓頭。
“是什麼?”
“什麼也沒有,我只是讓你去做這件事情,沒規定你必須把它做成什麼樣。不過現在看來,這筆投資取得了意料之外的成果,你的選擇和決定讓我感覺物超所值。”
看着這個一頭霧水的小夥子,楚光笑着說道。
“在落霞行省開報社是個不錯的主意,想做什麼就去做吧,回去之後記得替我和你父親問好。對了,吃飯了沒?”
哈爾回過神來,肚子咕了一聲,紅着臉搖頭。
“沒……”
“那正好一起吧。”
哈爾聞言一愣,隨即受寵若驚地連忙擺手推辭。
“那,那怎麼好意思。”
楚光哈哈笑了笑,拍了拍他肩膀,開了句玩笑說道。
“這有什麼不好意思,你到清泉市的第一頓飯不就是我請的麼,那會兒也沒見你多不好意思。”
哈爾乾咳了一聲。
“那不一樣……那是餓的。”
而且當時哪能和現在比!
聯盟早已經成長成了一顆參天大樹,連他的父王都得對聯盟的管理者畢恭畢敬。
更何況是他。
“就當臨走之前的餞別!等去了沙漠,記得告訴那兒的人們我到底長什麼樣,別再對着那張畫憑空想象了。”看着還在不好意思的哈爾,楚光笑着催促了一句,“走了,喝酒去,別磨磨嘰嘰的!”
再推辭就顯得不給面子了。
哈爾哭笑不得地點頭,被楚光拉去了燒烤攤上。
不少避難所居民都在這裡。
他們對於管理者的到來沒有太多意外,大多數人仍在忙活着自己的事情,只有一些無所事事的樂子人上來“請安”。
不過哈爾能看出來,他們編出來的那些油腔滑調的頭銜,並不是真的將這位大人視作高不可攀的存在,也沒有陰陽怪氣諷刺的意味兒,僅僅只是希望通過這種行爲藝術引起他的關注。
可這有什麼好處嗎?
其實他們心裡知道,管理者並不會因爲他們“拍馬屁”而偏袒他們的吧?
哈爾不知道他們想幹什麼,只是好奇地觀察着那些避難所居民們,對於一直待在巨石城的他來說,這兒的一切都充滿了新鮮。
入夜之後,人聲更是鼎沸,甚至奏起了悠揚的音樂。
這裡的人們似乎在慶祝着慶典的最後一晚。
他們把裂爪蟹肉和麪粉揉成一團撒上香料做成肉餅,把桌子拼在一起分享勝利的美酒和關於冒險的故事。
他們似乎永遠不會疲倦。
根本不把廢土放在眼裡。
油滋滋的香味兒比啤酒的泡沫更讓人迷醉,而更讓人挪不開眼的是那升騰的篝火和篝火前翩翩起舞的舞姿。
而把他帶來這裡的管理者,早就不知道去了哪裡。
一不小心喝多了的哈爾,迷糊地盯着眼前愈漸朦朧的世界,嘴裡輕輕哼起了他現編的打油詩——
“張燈結綵一片好,鬣狗也去湊熱鬧,貪嘴搶進油鍋裡,哭的哭,笑的笑。”
等着瞧吧。
那些傲慢的傢伙。
一想到去了沙漠以後,就欣賞不到那些趾高氣昂的老爺們哭喪的表情了,哈爾忽然有些捨不得這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