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什麼時候發現我的？”
見楊雲一副毫不意外的神情，頭戴玉冠，面有長鬚，身着八卦道袍的老者同樣笑了一笑道：“雖然及不上女媧她，但我對自己的術法之道還算挺有自信的。”
“天。”
面對天帝伏羲的問題，楊雲只是簡簡單單地回答道：“今日之‘天’，有些太過於高高在上了。”
常規之“天”，應當縹緲無蹤，了無痕跡，就如同世間的基礎規律一般，讓人不去刻意尋找，便根本不會意識到它的存在。但在楊雲的體悟之下，這片神樹覆蓋的區域之中，“天”的存在感卻極爲強烈……當然，也只有與接近五指之數世界意志打過交道的楊雲纔能有所感受，若是將鄭吒放在這裡，怕只是撓了撓頭之後，就會當做無事發生吧。
——四時更替，幽冥之間，萬物已循因緣，恆大者則爲“天道”。
這是九天玄女在仙劍奇俠傳四之時，曾經對玄霄說過的一番話語。但自盤古開天以來，又有誰何曾真正見過所謂“天道”？更遑論對其下定義了……而在九天玄女的眼中，上古年間之後便開始閉關自省參悟天道，一參悟就不知道是多少年的天帝伏羲，便是最爲接近天道之人。
生命的層次和本質的差異，決定了個體對待其他事物的態度與感受。神魔之所以在人世間行走時難以完全掩飾自己的本質，不僅是因爲他們的力量和能力遠超凡人，更重要的是，他們的存在本身就極爲特殊。
無論態度多麼溫和，無論言語多麼平緩，這種從本質上散發出的威勢都無法完全隱藏……之前與楊雲交手的重樓如此，現如今他面前的天帝伏羲，亦是如此。
這種感覺對於楊雲來說前所未有，眼前之人表面上看似一個普通的老者，沒有任何誇張的舉動，也沒有明顯的威壓顯示。然而楊雲內心的深處，卻能強烈感受到一種幾乎是本能的肅穆之情。就像是面對着自然界中最爲莊嚴的山川河流，無聲卻能夠令人心生敬畏。
在天帝伏羲的面前，楊雲感到自己彷彿被徹底地看穿，不僅僅是肉身，連靈魂都無所遁形。就好像對方不是和自己站在同一個高度，而是站立於無窮高處，用一種超越凡人理解的視角審視着世間萬物，宛如面對一整個世界的注視……
天，自是高高在上。
——果真不愧是天地初開之時便已誕生，一切神族之祖，天帝伏羲……
楊雲心中下意識地將天帝伏羲與蚩尤進行了比較，雖在絕對的強度上，天帝伏羲或許遠非最後時刻身化末劫的蚩尤對手，但對方同樣不容小窺……如果說蚩尤所代表的是絕對的毀滅與強大，那麼天帝伏羲所代表的，便是一種近乎於“道”的縹緲與至高無上。
仙劍奇俠傳世界的三皇分別繼承了盤古的一個側面，伏羲對應“精”，神農對應“氣”，女媧對應“神”，或許在殺伐之道上以神農爲首，而創造生命這一方面則是女媧更爲出色，但在綜合與全面上，伏羲卻是毫無疑問的第一……
如神話傳說中早有所言嚐遍百草而命歸於天的神農，以及在補完天之後不久便因力竭而逝的女媧截然不同，參悟天道的天帝伏羲力量仍在不斷地增長之中……而如今的他，相較於上古時期，已經強大到難以計量的地步！
“這樣麼？那看來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聽到楊雲的解釋，天帝伏羲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天際，他的視線彷彿穿透了層層宇宙，達到了某個只有他能夠感知的維度：“不過也沒有辦法……畢竟走了這樣一條追求更高境界的道路，就註定需要面對種種挑戰。”
“而想要在這多元宇宙中繼續前進，就難免會露出些許的棱角……自然，也就不得逍遙。”
隨着話語落下，天帝伏羲的目光再次轉回到楊雲身上，而感受着對方那瀰漫於四周空間的聖道光輝，楊雲也於剎那間明白了許多東西。
伏羲，是爲三皇之首。
伏羲，乃是神界之主，乃是三皇之中唯一存世之人，走的又是如洪荒神話中‘以身合道’的路子，本身自然與世界意志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即便只是想要彌補“天之痕”的缺憾，即便只是想要讓世間萬物平穩生存，六界安寧無事發生，身爲天帝的伏羲也不得不向前邁步，更別說這個世界剛剛遭遇了混沌四神與洪荒天庭的入侵……這一切的一切，都促使伏羲身不由己，不得逍遙。
——我們本是一類人，甚至於在道路的選擇方面，都是極其相似。
這便是天帝伏羲想要傳達給楊雲的東西，也是他通過聖道散發的無聲言語所蘊含的深意……一旦選擇了自己的道路，就必須承擔起相應的責任和義務。
無論擁有多麼強大的力量，即便能夠摘星拿月，強可掌握權柄，開闢湮滅空間，甚至帶着自身所處的世界如同渡船一般，在這多元宇宙中前進航行，也終究不得逍遙。因爲強大的力量帶來的不僅是個人自由的限制，還有對這個世界的影響和改變……
或是知曉太多。
或是力量受限。
或是揹負的責任實在太過沉重。
或是知曉的秘密過於驚天動地。
天地如爐，造化爲工，陰陽爲炭，萬物爲銅。而正是出於這個原因，楊雲才能夠更加深切地感受到伏羲的強大，以及即便如此強大的伏羲，所不得不承擔的沉重責任，還有那些深藏不露的秘密。
“……我，究竟該如何稱呼你？”
在這漫天的神樹光芒，以及伏羲的聖道光輝照耀下，楊雲凝視着那位與人類城中雕像擁有相同容貌、相同面孔，只不過顯得年歲更加蒼老的老者，以一種前所未有的嚴肅語氣問道：“是稱呼你爲天帝？是人皇？是伏羲？”
“亦或者……”
“‘裴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