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以外二十里,有一黃牛村。
因水患問題,此地的村民們在五年前舉村搬遷,留下幾十棟的破敗房屋,以及瘋狂長起來的野草。
這裡位置偏僻,平時鮮有人跡,偶爾路過的流浪漢,也只是睡上一夜,第二天便會匆匆離開。
城防軍秘密尋找的李青陽就躲在這裡。而且這一躲就是兩天一夜。
此刻,在村子深處一棟小院內,他正坐在鋪滿茅草的地上,缺了瓦片的屋頂縫隙中下來一道光束打在他身上,他呆呆的看着垮了一半的牆,和一端抵在地上的房樑,許久不曾動一下。
忽然間,牆角嘩啦啦響起來。
李青陽如驚弓之鳥一樣猛的站了起來,滿臉驚慌之色,定睛一看只是牆頭的土灰落下,不由握緊拳頭,滿臉猙獰的低吼,“該死的城防軍,該死的物女!”
從小嬌生慣養的他,這兩天露宿於此,過着缺衣少食又擔驚受怕的日子,幾乎是度日如年。
而之所以沒落得如此下場,在他看來全是因爲物女。
李青陽絕沒想到,這個從她手上逃脫的小女人,回到皇城的第一件事,就是讓城防軍封住傳送陣,許出不許進。
按照正常程序,物女應該先通知方家,由方家出面找到城防軍,引起重視之後然後派人去虎跳山尋找,待尋找無果,纔會想起他沒有逃遠,而是回了皇城用傳送陣離開,等到這時再封傳送陣,他卻早都平安的回到了北方。
李青陽低估了物女的聰明,更低估了物女的沉着冷靜。
當他緊隨其後潛入皇城的時候,已經有十幾個士兵嚴正以待,守住了通往北方的那個傳送陣。
這無疑斷了他逃走的路。
而緊接着的全稱秘密搜捕,更讓他根本沒有呆下去的勇氣。唯有出城。但出城之後又能如何?沒有傳送陣,此去北方几萬里,在不能走官道的情況下隻身上路,靈獸出沒的羣山、九死一生的沼澤、裝備齊全的山賊,都足以要他小命。
思前想後,最終,他只能如喪家之犬一樣,躲在這人跡罕至的地方,想等待風聲過了之後再作打算。
此時,外面傳來枯枝這段的聲音,雖然很細微,但李青陽卻不難發覺。
他臉色一變,正欲起身,卻見那門吱呀一聲被打開,走進來了一個渾身裹在黑袍中看不見樣貌的怪人。
“我是詹王府的人。”黑袍了傳出嘶啞着聲音。
李青陽頓時鬆了口氣,背後手裡的罡氣也都散了,當下道:“總算是來了,我可等得好苦啊。”
黑袍人動也不動道:“你應該知道現在皇城不太平。”
“如今情況怎麼樣了?”李青陽忙問。
“不太好。除了城防軍大批人馬秘密通緝你之外,還有最少幾百個殺手在暗中尋找你的下落。”
“殺手?”李青陽臉色一變。
黑袍人道:“方遠山花重金請來了晉國排名第一的‘影子’殺手軍團,幾百人個個是好手,他們一部分人在找你,皇城內外、管道上都有他們在活動,另一部分人專門對付姚家,先設計害死姚四海、栽贓姚藤入獄,然後圍住姚府,出來一個殺一個。”
李青陽纔不管什麼姚家,這時候連自己也忽略了,驚喜道:“這麼說,方遠山離開了北方,回到皇城了?”
“我還沒說完。”黑袍人淡淡道:“影子殺手軍團還有第三部分人,這些人今天早上就全部傳送到了北方,現在與你李家決戰。至於你所關注的,在北方精礦開採權之爭的問題上,掌握大局的方遠山雖然今天清晨就回到了皇城,但你李家綁架方家家眷的消息也傳去了北方,你應該知道,商業上的利益紛爭,用這種手段是最大的忌諱,如果再加上你李家還要應付那些不要命的殺手,我可以明白的告訴你,這次你不僅沒有立功,而且還讓情況變得對李家非常不利。”
聽到這番話,李青陽如五雷轟頂,呆呆道:“怎,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黑袍人接着道:“你現在應該關心的不是那些。你爹好在沒有放棄你,他委託了詹王爺護你回北方,但因爲現在的情況不太好,王爺能做的,不多。所以這幾天還要你務必藏好,不要讓人發現,等風聲過了後在想辦法。”
“既然如此……”李青陽深吸口氣,抱拳道:“那就多謝詹王爺了。”
“自己小心,我過幾天還會來。”黑袍人拿出一個包裹,放在地上之後,便轉身走了出去。
李青陽一屁股坐在地上,呆了好久才翻開那個包裹,捧起裡面的乾糧狼吞虎嚥的吃了起來。
與此同時,陰霾中的方府迎來了一位貴客。
陪了劉氏一整天的方遠山親自到門口迎接,對着從馬車上下來的老人畢恭畢敬的行了個大禮,然後親自引到客廳。
“茶不錯。北方帶回來的吧?”換了居家打扮的洪老爺子端着茶碗道。
方遠山笑道:“老爺子好眼力,這茶名爲苦陀,產自北方三嶽之首的苦葉山,是剛採來的新茶,我知道您老最愛北方產的茶葉,回來時就特意帶了幾斤,老爺子回去的時候就全拿上吧。”
“恩。”洪老爺子滿意的點了點頭,“也就是你遠山有這份心思,指望我那一個個的逆子,哪會知道我這份愛好?”
方遠山哈哈一笑,“老爺子這話可就不對了,洪家一門出重臣,這一代個個都是人中龍鳳,別家都羨慕不來呢,您老倒好,竟嫌棄上了。”
“比不上你,比不上你喲。”洪老爺子呵呵一笑,喝了口茶後,道:“遠山啊,你是個好孩子。趙田那老東西看重你,因爲你替他養着幾十萬軍隊。我看重你,因爲你忠君愛國,爲大晉辦了不少好事。皇上雖深居宮中,卻也不糊塗。所以啊,這次看到你受了委屈,趙田幫着你,我幫着你,皇上也幫着你,不僅現在,只要我們在一天,就會挺你一天。這,你是知道的吧?”
“我明白。”方遠山點了點頭。
洪老爺子卻話鋒一轉,“這就好。不過呢,你也知道姚家是忠烈之後。如今犯了錯,有罪不假,殺一個,治一個,也就完了,不至於殃及全家吧?”
方遠山皺着眉頭,沉默一陣後道:“老爺子,跟您說句實話。在我眼裡,比起方節,這些姚家的人什麼都不是。殺一個,治一個,那是輕的,我心裡的恨,還遠遠不止這些。但是,恕我之言,如果您老現在就興師問罪,是不是早了些。起碼現在,我還沒有動過姚家的其他人。”
“現在?那以後呢?”老爺子笑着問道。
方遠山也是橫下心來,直言不諱道:“方節要是能活着被救回來那也就罷了,但如果不幸遇難,他們,都要陪葬!”
“這麼說,你從一開始就把姚府圍住,是早就有了這個打算?”老爺子依舊笑着,見方遠山點了點頭,試探着問道:“遠山啊,你可知道如果真那麼做了,影響會有多大?到最後,搞不好即便是我們,也保不住你啊。”
方遠山一笑,“我不在乎。”
“好!好一個不在乎。”老爺子一笑,站起身來道:“既然如此,那我只能希望方節會盡早的被救回來了。”
方遠山此時也站起身,只是表情有些異樣,他沒想到老爺子的興師問罪,居然就這樣結束了。
洪老爺子自然看出了他的意思,道:“我可不是爲了誰來當說客的,今天來只是不放心你罷了,怕你一時衝動到時候後悔,既然你明白了後果還仍然要去做,那我也就沒什麼好說的了。畢竟,你的心情,我能理解。”
“老爺子……”方遠山有些感動。
洪老爺子卻是擺了擺手,帶上下人送來的茶葉,就這樣笑呵呵而來又笑呵呵的打道回府了。
自此,被方遠山暫時圈養起來姚家,未來命運究竟如何,就徹底的沒人理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