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0章 從來沒有成王敗寇,只有寇敗王成

得益於永樂年間,仁宗皇帝朱高熾以太子身份長期監國,大明制度設計裡,對於監國的權力,都有清晰而明確的規定,朱翊鈞直接把永樂年間的舊案翻出來就可以用了,不用進行制度建設。

大明皇帝朱翊鈞,對於所有大明人而言,他是皇帝,但對於朱翊鏐而言,是皇兄。

朱翊鏐對父親的記憶已經極爲模糊了,畢竟那時候他還是個穿開襠褲的小孩,他能夠學習、模仿的對象就只有皇兄,長兄如父,朱翊鏐親眼看着自己的皇兄,十二年如一日,浴血奮戰、勤勤懇懇的爲着大明再興廢寢忘食。

在朱翊鏐心中,自己的皇兄是偉岸的,聖君明主也就這個樣子了,在朱翊鏐心裡,整個大明的聖君明主,陛下是第一人,因爲陛下這個時候還活着,朱翊鏐只見過皇兄。

皇兄左手矛盾說,右手階級論,有張居正輔弼,戚繼光在側,依舊是如履薄冰,始終小心翼翼的履行着一個身爲皇帝的職責。

這些賤儒!他們非但不感念聖君在朝,整日裡放羅圈屁!罵陛下是暴君!是亡國之君!是獨夫國賊!

朱翊鏐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受這種指責!

他不知道皇兄留下這些個搖脣鼓舌的賤儒幹什麼,但讓他監國,他片刻都無法忍受這些賤儒的胡說八道,讓他們如此暢快的活着,他不接受!

“你打算怎麼做?矛盾還沒有激化到要殺人的地步,他們的發言雖然逆天,但依舊是萬曆維新,萬曆大思辯的一部分。”朱翊鈞好奇朱翊鏐要打算幹什麼,殺人的話,過於極端了些。

“皇兄,我不殺人。”朱翊鏐十分肯定的說道:“不能往死里弄,但可以讓他們生死不如啊,皇兄,我構思了幾個辦法,寫了下來,皇兄過目一下。”

朱翊鏐一甩袖子,從袖子裡拿出了一本奏疏來。

朱翊鈞眉頭一挑,這麼多年拿了,這是朱翊鏐第一本奏疏,大明皇帝拿過了奏疏看了看,越看越是心驚,裡面都是些折磨人的法子,比如什麼鈴鐺抹蜂蜜放螞蟻、什麼大缸加熱水泡個澡、什麼豬毛刷刷腋下之類的。

閻王爺見了都得考慮重新修一下十八層地獄。

“你怎麼能這樣呢?夫子說要仁,這樣吧,蜂蜜加點糖,要不螞蟻呢,不會聚集,還有啊,你爲什麼不讓人抓點馬蜂過來呢?用螞蟻是不是太小孩子氣了?”朱翊鈞義正言辭的訓誡着,幫朱翊鏐修改了折磨法子。

小孩子才用螞蟻,大人都用馬蜂。

落到潞王手裡,死?太奢侈了。

朱翊鏐監國,定要讓這幫賤儒見識一下什麼叫封建專制的鐵拳。

“你玩的時候稍微收斂些,不要把人弄死了,到時候又說咱思想禁錮,見鱔而以爲蛇,遇鼠而以爲虎。削剛正之氣,長柔媚之風。此於世道之心,實有影響。”朱翊鈞還是語重心長的叮囑了一番。

“那要是把人弄死了呢?”朱翊鏐眉頭稍皺的詢問道。

“那真的該死,弄死就弄死吧。”朱翊鈞頗爲無奈的說道:“鏐兒你還小,下手沒什麼輕重,到時候咱這個大哥,再找補就是。”

朱翊鈞給朱翊鏐放開了權限,朱翊鏐不是不明事理之人,他很清楚皇帝留着這些人的目的,也知道冤殺之後會搞出多大的風浪來,朱翊鏐會掌握好其中的分寸。

萬曆十二年正月初七,熊廷弼順利回京,和熊廷弼一起回京的還有遼東巡撫侯於趙,寧遠侯遼東總兵李成樑,李如鬆前往了薊州接自己的父親回京敘職,而熊廷弼則是由全楚會館的大管家遊守禮去接。

所有人都叫他遊守禮爲遊七,時間長了,遊七自己也忘了自己本名遊守禮了,但陛下記得,陛下去全楚會館蹭飯,就是稱呼守禮。

李如鬆帶了五十騎,趕到了薊州,焦急的等待着父親,進入李如鬆視線的不是高頭大馬,而是一輛車駕,這是陛下御賜的車駕,裡面有最新的液壓減震,可以極大的減小顛簸,再加上馳道已經修到了吉林,李成樑回京這段路,算不上什麼車馬勞頓。

“孩兒拜見父親。”李如鬆趕忙上前見禮。

“你小子,幹得不錯。”李成樑下車看到了李如鬆,露出了一個寬慰的笑容,從車中抽出一根柺杖,杵在地上說道:“兒呀,咱家就指望你了,我呢,已經老了,打不動咯。”

侯於趙從車上下車,看着那根柺杖,氣不打一處來的說道:“裝什麼老邁,過年前非要去黑龍江打熊瞎子,熊瞎子打了不少,騎馬跑了半個月都沒到黑龍江,險些迷路,遇到了兩隻大蟲,還被你給殺了,你老了?想學司馬懿是吧!”

李成樑氣急敗壞的說道:“老趙,你別以爲你是個書生,我就不敢揍你啊!罵人就罵人,司馬懿之類的話,罵的太難聽了!!”

對一個武將最大的污衊和攻訐,就是說他像司馬懿。

侯於趙知道李成樑裝的,侯於趙拜在了萬士和門下,根據萬士和的消息,李成樑這次入京很難如願,李成樑準備回京就不走了,不再駐守遼東,但大明方面沒有合適的人選,只能讓李成樑接着幹下去。

李如鬆不行嗎?還真不行,不是李如鬆不能打,相反他太能打了,父離子繼,這遼東就成了國中之國。

“我這還不是爲了朝廷大計?遼東設道之事已經兩年有餘,遲遲不能往下推行,不就是因爲我這把老骨頭攔住了設布政司之路?”李成樑憤憤不平的說道。

“你真的是爲了這個?”侯於趙嗤笑一聲說道:“門戶私計罷了。”

“遼東真的不能再待下去了,那幫番夷打不過我,就給我來陰的,他們叫我遼王!這話傳到朝廷御史的耳朵裡,明天,我,李如鬆,我全家老小,都得去菜市口,你老趙給我收屍?!”李成樑這才說了實話,他的確是爲了門戶私計。

這些東北方向的番夷、外喀爾喀七部、海西女真、野人女真,都把李成樑叫遼王,這就是誅心之毒計,李成樑沒有應對的辦法,只好麻溜回京了。

李成樑絕對不能真的做‘遼王’,因爲戚繼光年紀漸長,李如鬆正在逐步接掌京營銳卒,父子二人一個掌遼東,一個掌京營,皇帝就是再大的心臟,晚上也睡不着,他李成樑就是不想當安祿山,下面的人也會逼着他。

的確是門戶私計,也是爲了朝廷大計國策。

“總之呢,這次回京,我就賴着不走了,我打算跟着陛下一起下江南,我老李打了半輩子仗,也到江南看看大好河山去。”李成樑當然知道回京很難,但他決定耍無賴,爲了讓兒子進步。

“我知道,我知道,老趙就是覺得我走了,遼東沒人能鎮得住,這看起來遼東離不開我一樣,沒那回事兒,那應昌總兵王如龍,人如其名,如龍似虎,他到了遼東,遼東保證沒事,安心,安心。”李成樑十分清楚侯於趙的擔心。

一腔心血忍付東流?

好不容易墾出來的田,被豺狼虎豹侵佔,再次拋荒;好不容易拓開的商路,因爲李成樑離開,人心渙散,導致貨料不足;好不容易建立起的營堡,因爲沒有強兵鎮守,只能放棄;好不容易纔吸引到遼東的流民,再次流離失所。

侯於趙擔心很多事兒很多事兒,他從離京之後,就一直在大寧衛、遼東墾荒,東北就是他第二個家鄉,他深愛着這片黑土地。

這也是李成樑這種軍頭,喜歡侯於趙的原因,侯於趙當官從來不是爲了當官,爲了往上爬,而是爲了真的做點事兒,這就很對李成樑的脾氣。

久在邊方,李成樑很厭惡內訌,內訌就是內耗,對外就會少一分力打出去。

“王如龍的確是個合適的人選,但他是戚帥的人。”侯於趙當然考慮過人選問題,他覺得王如龍不合適,和李成樑認爲自己不適合繼續在遼東的理由一樣,戚繼光掌了京營,帳下大將又掌遼東,皇帝要睡不着了。

李成樑不停的敲着手裡的柺杖,不停的笑,笑的前俯後仰,笑的都有點肚子疼了,指着侯於趙,笑着說道:“你呀你,確實不適合當官,沒人敢在朝廷裡說戚帥一句不是,你這就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說戚帥結黨,哈哈。”

“哪有誰是誰的人,都是陛下的人啊。”

侯於趙又又又與多數逆行了,戚繼光這個大將軍、奉國公,朝廷已經沒有人敢置喙了,連私下議論都不會,因爲茲事體大。

當別人指責你造反的時候,你最好有造反的實力,這樣一來,就沒人敢指責了。

但侯於趙這個人不一樣,說他蠢吧,他能把遼東打理的井井有條,說他聰明吧,總是和人逆行,別人不敢說、不會說、不能說的話,侯於趙總是張口就來,不是陛下護着,他侯於趙早滾蛋回家了。

“老趙啊老趙,不是我說你,你總覺得王如龍是戚帥的人,但戚帥是陛下的人,是大明的人。”李成樑又用柺杖指了指李如鬆說道:“這是我的好大兒,最出息的好大兒,你信不信,我如果真的在遼東扯大旗,他,我的好大兒,會第一個帶着精兵銳卒踏破遼陽。”

“我不信。”侯於趙立刻開口說道。

“父親要造反?”李如鬆眼前一亮,這軍功還有自己送上門的!

“如果,如果!”李成樑舉起柺杖就要打,這完蛋玩意兒光記得軍功了,但最終還是沒下得了手,兒大不由爹,李如鬆被戚繼光教的很好,大明京營的軍隊建設做得很好。

李成樑深吸了口氣說道:“老趙,咱們呢,很快就不是夥計了,你記住一句話,從來沒有成王敗寇,只有寇敗王成。”

這就是李成樑對矛盾說的理解,成王敗寇,似乎成功了就是王,失敗了就是寇,看起來歷朝歷代皆是如此,但矛盾說橫空出世,李成樑就發現了,成王敗寇,成功爲王,敗者爲寇,因果顛倒了,是賊寇一定會敗亡,王者註定王天下。

而陛下,就是那個王者。

這是李成樑用了半生征戰領悟到的道理。

“我姓侯!不姓趙!”侯於趙氣急敗壞的說道,李成樑天天喊他老趙。

“入京去了!”李成樑拄着柺杖,上了入京的馬車,這換車之後,李成樑帶到關內的精兵會原地等候,所有的安防由李如鬆負責了。

李成樑每次回京都是耀武揚威,這顯得很招搖,也很招人恨,但這就是李成樑的目的,一個邊方將領,被朝臣喜歡,那纔是居心叵測,圖謀不軌。

次日中午,朱翊鈞趕往了北城武英樓,在武英樓接見了回京的李成樑、侯於趙還有回來賀歲的熊廷弼。

“陛下啊,臣在遼東日夜難安,輾轉反側,這趁着遼東尚未解凍,就趕緊回京來了,那朝鮮的使臣,跑去遼陽,要跟臣面談機要,臣驚懼不定,懇請陛下,讓臣回京吧!”李成樑見面就跪,跪下就開始哭號,略顯有些浮誇。

侯於趙嚇傻了,他呆滯的說道:“寧遠侯,朝鮮使者要見你?我怎不知?!”

這李成樑還挺能藏啊!這麼大的事兒,侯於趙居然一點都不知道。

“你又沒派人盯着我,你從何得知?”李成樑再拜大聲的說道:“陛下,臣懇請回京來。”

侯於趙當巡撫和別的巡撫不一樣,侯於趙是除了農桑後勤是什麼都不管,李成樑見了誰,說了什麼也不聞不問。

朱翊鈞見侯於趙還是一臉驚駭,笑着說道:“侯巡撫,寧遠侯不告訴你,是爲了護着你,把所有的責任都自己扛了起來,寧遠侯,快快免禮,坐下說話就是。”

李成樑是世襲武勳,朝鮮使者私自見他,這是很犯忌諱的事兒,一旦捲入了這種風波,侯於趙那個小身板壓根扛不住這種風浪,李成樑就不同了,作爲新武勳的代表人物,只需要跟陛下交代清楚,就可以順利過關。

李成樑在保護侯於趙,沒有拉他一起下水。

“寧遠侯,朝鮮使者之事,還請細細道來。”朱翊鈞伸手,示意李成樑把事情講清楚。

“去年陛下要朝鮮國王入京謝罪來,朝鮮國王不願,就派人要與臣陰結,臣堂堂大明寧遠侯,爲何要與這等小人爲伍,直接將其擒下,現在就關在薊州。”李成樑將事情原原本本,一五一十的說清楚。

什麼時間見的面,見面說了什麼,李成樑他是如何應對的,都全部講的非常清楚,顯然是背過稿了。

這件事就像是壓在李成樑心中一塊石頭一樣,現在講出來之後,打了這麼多年仗的李成樑,長長的鬆了口氣,誰都不敢說,誰都不能說,憋着難受,但即便是如此,心裡的石頭依舊懸着。

“熊大,你怎麼看?”朱翊鈞看向了站在一旁頗爲恭敬的熊廷弼,好奇的問道。

熊廷弼眉頭緊鎖的說道:“朝鮮使者陰潛入境,至遼陽,一路上居然沒有任何的阻礙,這是邊方關隘失職,若要過關,需通關文牒,還需事由,何人放行?不可不察。”

李成樑沒說話,侯於趙愣了愣,熊廷弼和自己想的一模一樣,大明的關隘是擺設不成?!

“這沒什麼,朕知其詳。”朱翊鈞看着熊廷弼說道:“之前朝鮮一年多貢,邊方關隘鬆弛,未曾對朝鮮使者設限,以商賈、探親、訪友等爲由,皆可過關,不必過分苛責。”

大明對朝鮮不能說不設防,關隘幾乎不會阻攔,所以朝鮮商賈常年往來,雖然去年停了一年多次朝貢,但並沒有斷絕商路,所以使者入關這件事,朱翊鈞能夠理解,也不準備過分稽查。

有的時候,水至清則無魚。

“還有嗎?”朱翊鈞繼續詢問熊廷弼的看法。

“還有就是…寧遠侯不該見這朝鮮使者。”熊廷弼看了看李成樑,猶豫了下,還是說出了自己的心裡話。

私見外使,這是軍頭行爲,李成樑真的是軍頭當習慣了,居然敢見朝鮮使者。

“如此。”朱翊鈞看向了李成樑,帶着笑容說道:“寧遠侯,熊廷弼的意思是,這見了朝鮮使者,沒事,都會變成有事,明知朝鮮使者不懷好意,如此輕易會見,恐怕朝中御史得知,又要連章彈劾了。”

“不過沒事,朕在萬曆二年特許過的,御史鬧騰起來,朕來應對就是,寧遠侯勿慮。”

寧遠侯見藩國使者這事兒非常的犯忌諱,因爲涉及到了陰結嫌疑,尤其是李成樑手握重兵,但問題不大,因爲朱翊鈞特別允許。

萬曆二年李成樑風雪克平古勒寨,朱翊鈞就以軍情急如火,給了李成樑在遼東聯繫朝鮮爲策應的權力。

那會兒的女真人,可一點都不像現在埋在土裡這麼乖巧,擅殺大明將校官員,攻打大明關隘,劫掠邊方,軍情急如火,如果真的需要朝鮮策應,的確需要李成樑和朝鮮使者直接溝通。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當初決定要用李成樑,朱翊鈞就沒有過分的限制。

“臣謝陛下隆恩。”李成樑心裡那塊石頭落地了。

李成樑見朝鮮使者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偶爾還會拿點朝鮮的賄賂,行點方便,以前見也就見了,彼此親如一家,但這次,形勢已經變了,他見使者心裡其實也在打鼓,在見與不見之間李成樑選擇了見,並且在對方說明來意後,當場將其拿下。

“熊大,你做事要向寧遠侯學習,要圓滑一些,有些原則,該碰也要碰的。”朱翊鈞看向了熊廷弼說道:“很多規矩要守,但有的時候,不能被規矩所束縛,動彈不得。”

“寧遠侯爲何要見這個朝鮮使者?因爲遼東地方的主要矛盾,是漢夷矛盾,是遷徙遼東漢民和夷民之間爭奪生存生產資料的矛盾,如果寧遠侯爲了避禍,選擇不見,這朝鮮使者見勢不對,就會陰結夷人了。”

“你設想下,一旦朝鮮使者離開遼陽,入山林和夷人陰結,朝鮮不臣與建州、海西、野人女真,外喀爾喀七部連成一片,會是什麼後果?大明在遼東的統治根基都有可能動搖。”

這不是朱翊鈞危言聳聽,因爲已經變成一屋子的努爾哈赤,就是這麼幹的。

“臣欠考慮了。”熊廷弼看着堪輿圖,把皇帝陛下說的局面簡單設想了一下,就覺得背後直冒冷汗,熊廷弼很有軍事天賦,遼東的情況,一旦真的給他們聯合在一起了,問題就變得極爲棘手。

帝國邊界刷新的這些蠻族,真的聯起手來,也不是遼東客兵、衛軍的這一支偏師的對手,但征戰的話,對遼東脆弱的生產會產生破壞。

百姓剛剛喬遷遼東,很快就是戰禍蔓延,家無三年之積不成其家,國無九年之積不成其國,百姓無以爲家,要麼奔逃,要麼回到關內,再無其他。

李成樑要見,要讓朝鮮知道,大明已經很清楚,朝鮮有了不臣之心,這是威懾,大明當然也會用各種手段阻止他們真的聯合在一起。

“寧遠侯還是回遼東吧。”朱翊鈞思索了片刻,即便是出了新情況,朱翊鈞仍舊覺得李成樑堪用,他有些好奇的說道:“朕總覺得,這些臭魚爛蝦,就是真的聯合在一起,也不是寧遠侯的對手,朕也想知道,這些夷人有沒有膽子,扯出大旗,跟大明爲敵。”

“陛下,臣還是留在京師爲宜,王如龍當擔大任。”李成樑開始了自己既定計劃,撒潑,不回遼東,無論說什麼,都不回去。

侯於趙就是皇帝的耳目神,李成樑在薊州跟侯於趙的爭吵,就是把自己必須留在京師的理由,掰開了揉碎了告訴侯於趙,等同於告訴陛下。

遼東和雲南、呂宋不一樣,遼東離京師足夠近,不必要用分封制,遼東不能變成國中之國,此刻離開,是急流勇退。

“此事,再議。”朱翊鈞沒有強行下旨讓李成樑回去,而是和李成樑說起了別的事兒,遼東的種種趣聞。

氣氛立刻從嚴肅變得輕快了起來,遼東的趣事很多。

傻狍子真的是傻狍子,一般五到八隻,成羣結隊,不怕人,見到人也不跑,就直勾勾的看,直到有袍子開始跳着逃跑才跑,你若是不追了,它們還會回頭看,傻狍子跳着跳着還會撞樹、掉進河裡面。

遼東貓冬,儲藏過冬食物要比關內早一個月,九月就已經開始準備了,這幾年多了番薯和土豆,倒是讓百姓冬天好過了許多。

東北的雪是不會化的,和關內不同,關內即便是冬天,只要放晴,積雪也不會超過十天,就會融化乾淨,但東北的雪從第一場開始,就一直積累下去,踩下去嘎吱嘎吱響,甚至出着太陽也會下雪,百姓們會趁着冬天,下雪之後進行冬捕,鑿冰取魚或者抓野兔、袍子,掏熊瞎子的窩。

只要在冰面上鑿開一個洞,魚就會自己跳出來,只要拿着麻袋撿就是了,而且都是凍好的魚,能保存一個冬天,李成樑入京帶的禮物裡就有他親自打的熊掌。

“寧遠侯暫且在京師住下,容朕緩思遼東總兵之事。”朱翊鈞和李成樑聊了很久,才讓他們離開。

朱翊鈞給李成樑建了個寧遠侯府的大厝,和奉國公府不遠,平日都是李如鬆居住,生活起居不是問題。

“臣等告退。”李成樑和侯於趙起身拜別陛下,這是第一次面聖,朝廷決策遼東大事,也需要廷議。

等李成樑離開之後,朱翊鈞看着戚繼光說道:“戚帥,有古怪啊。”

“朕怎麼覺得寧遠侯是故意的,他在逼朝鮮狗急跳牆,因爲天象緣故,大明開拓到吉林便寸步難行了,朕南巡在即,二月初就要出發,他李成樑調離遼東,不熟悉遼東軍務的王如龍至遼陽,若是朕,就會覺得這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大明在北方軍事力量極爲虛弱的好機會。”

天子南巡註定要帶走半數以上的京營銳卒,李成樑不在遼東,不服王化的反賊們,再不跳反,就會被遼東方面一點點蠶食乾淨,心懷叵測之徒,一定會趁着這個機會生事,而現在又有朝鮮牽頭,此時不反,更待何時?

“陛下聖明。”戚繼光十分確信的說道:“這應該就是李成樑的謀劃了,京營要留下奮武團營,這是由李如鬆率領的,即便是王如龍真的在遼東吃了敗仗,李如鬆的京營也能順着馳道快速奔赴遼東馳援。”

“這番謀劃之後,遼東能安定五六十年了。”

一勞永逸徹底解決的辦法,自然是把營堡修到每一個角落,但天時不在,小冰川氣候之下,吉林已經是大明當下的極限了,但是這吉林之外,仍有夷人,與其在這些夷人裡找出反賊,不如直接下餌,讓他們自己跳出來!

陛下對軍事可能真的沒有太多的天分,但對謀劃和大局,素來沒什麼問題,李成樑執意留在京師,陛下閒聊了一陣,就發現了端倪。

“寧遠侯其實可以明說的,他這個謀劃,朕是很支持的,畢竟想要好好種地,就要邊方安寧,否則誰都能踩大明百姓的地了,搶大明百姓的糧了。”朱翊鈞略微有些感慨的說道。

戚繼光想了想說道:“李如鬆當初爲何一見到京營有文官督師,就立刻要鬧着離開?寧遠侯不是不信陛下,是不信大明朝的官僚們,他們能不能成事尚未可知,但他們壞事的本事可是一等一的。”

“孤軍奮戰慣了,就會這樣吧。”

十二年了,李成樑依舊對朝廷有忌憚之心,確切的說,他不信任何朝中的官僚。

恰好,朱翊鈞也不信任。

第一十五章 割雞焉用牛刀第二十七章 劃破黑暗的一道光第501章 新栽楊柳三千里,引得春風度玉關第290章 你拿這個來考驗朕,朕怎麼可能經受第六十一章 知行並盡,表裡如一第479章 通和宮的那個通和第391章 只能以七尺之軀許國第一百八十三章 餒弱則懦,此誠君王之戒第578章 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第650章 首罪者,我也!第一百零五章 朕要學外語第495章 借工兵團營法一用第一十二章 晉黨的條件,格外優厚第414章 贓吏貪婪而不問,良民塗炭而罔知第一百二十一章 想讓朕跪着當皇帝?沒門!第367章 國破,山河亦不在第一百五十章 朕有三十三個步營,權豪有幾個?第596章 嚴刑峻法,這個惡人朕做了第340章 根深蒂固的軟弱,習以爲常的妥協第390章 不過是舊時代的殘黨罷了第481章 被玩弄於股掌之間的冤大頭第307章 封建禮教害死人第560章 我們泰西應該聯手抗明!第二百一十章 鮮衣怒馬正年少第二百一十五章 一魚兩吃第481章 被玩弄於股掌之間的冤大頭三江感言+上架感言第597章 輿論的鐵律:猜測即事實第一百七十二章 對付蠻夷,要用他們能聽得懂的方式第366章 帝皇的王座是黃金馬桶第620章 奇怪的合理化第二百三十八章 我們的選擇沒有錯(爲白銀盟主“暖陽1314”賀!)第385章 大明舉重冠軍張居正第455章 私掠許可證第578章 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第330章 震驚!大明皇帝居然爆金幣了!第610章 太陽照常升起第433章 戰爭只是暫停,從未結束第350章 社稷危而復安,日月幽而復明第一百二十三章 刀筆吏所以敗人壞事之法第419章 三馬之力的蒸汽機第五十三章 養寇自重,弛防徇敵第七十四章 嫂溺須援之以手,事急從權宜之計第一百零六章 憑空造牌小皇帝第303章 漢王代替虜王第441章 利者,人之所欲也第一百二十八章 張居正,你壞事做盡!第465章 三角貿易的形成第396章 人主當急萬民之所急第312章 條陳務虛儒生共疾疏第382章 賤儒?收買起來不值錢第675章 如此寶地,當有德者居之第663章 潞王殿下還是有些保守了第607章 先生教得好,陛下學得好第一百七十三章 一句話殺死比賽第二百四十六章 難道,還有高手?第一十一章 幕後指使之人浮出水面第一百七十八章 兩廣縉紳無不懷念殷部堂第二百三十六章 搗巢滅倭長策疏第566章 百姓日用方是道第650章 首罪者,我也!第703章 身股經營法和四不投第一百五十七章 朕就是這樣的人,小肚雞腸第一百八十三章 餒弱則懦,此誠君王之戒第二百四十七章 分贓不均、賞罰不明第488章 一個大明,都是王民第638章 借爾人頭一用,推行朝廷政令!第318章 跟着陛下有錢賺第二百六十七章 真誠,是最大的必殺技第五十六章 面子、裡子、尊嚴,都是靠自己掙來的!第597章 輿論的鐵律:猜測即事實第724章 一個良好的開端第501章 新栽楊柳三千里,引得春風度玉關第五十六章 面子、裡子、尊嚴,都是靠自己掙來的!第614章 聖堂勇士的終章第二百二十六章 亂亡之禍,不起於四夷,而起於小民第二十七章 劃破黑暗的一道光第550章 一屋,一個很奇怪但很現實的計量單第二百五十七章 僱傭營團,借雞下蛋第二百八十二章 陛下說完了,可有人有異議?第一百九十章 友軍有難不動如山,撤退轉進其疾如風第八章 大明軍容耀天威第474章 陛下給的實在是太多了第二百零五章 復古派中的古墓派第460章 自由的界限第715章 擁有制海權,就是可以爲所欲爲第六十六章 一拳勝過一拳第一百六十八章 罵人不揭短,爲什麼要罵人?第一百六十三章 皇極殿公審三逆臣第二百零四章 《勞動圖說》朱中興第一百二十四章 真誠就是最大的必殺技第365章 大就是強,多就是美第327章 陛下,臣真的沒敢多拿一釐錢!第506章 代號爲:平波淨海第289章 你問朕是什麼人?朕的名字不可探聞第366章 帝皇的王座是黃金馬桶第527章 百業農爲先,農興則百業興第341章 朱門酒肉臭 路有凍死骨第二百三十九章 倭國叛徒,獻土以求苟安第577章 讓格物,贏在起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