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渭並沒有直接敲定所謂的軍事同盟,而是首先組建了一個鬆散的商業聯盟,利益共同體,那就是以長崎港爲核心貿易樞紐的九州島和本州島西部地區的貿易區。
徐渭根本不相信一紙文書,能夠約束這些早就殺紅了眼的大名,他甚至不相信什麼軍事同盟,萬里海塘的西邊入口處,滿剌加國被紅毛番攻破了馬六甲海峽,滿剌加國的王子端·買買提親自入京,請大明馳援,大明也只是下了一道聖旨,讓紅毛番歸還而已。
滿剌加國可是大明的朝貢國,大明作爲宗主國,也就是口頭表示了一下,提供了除支持之外的一切支持。
徐渭更相信利益。
長崎發生的這次會盟事件,用三個視角,分別是長崎商總孫克毅、長崎千總麻錦、長崎總督徐渭,非常詳細的奏稟了朝廷,事無鉅細,甚至連毛利輝元吃的什麼飯都寫的一清二楚,這裡面就提到了一個細節,毛利輝元已經成婚數年,卻一直無子嗣,不是不好女色,在長崎下榻的時候,毛利輝元也有遊女前往。
經過徐渭跟遊女的瞭解,毛利輝元大抵是生育困難。
徐渭這個人就是典型的讀書人,會利用一切能夠利用的機會,他送給了毛利輝元一個女人,而毛利輝元爽快的答應了,至於到時候會不會生孩子、什麼時候生孩子,那就不好說了。
墩臺遠侯夜不收,海防巡檢海上飛。
海防巡檢仍舊負責這次的奏疏送入京城。
長崎總督府需要大明朝廷的信任來換取五桅過洋船的部署。
長崎總督府的實力其實非常孱弱,而且還拉幫結派的分成了兩股勢力,能夠參戰的只有六百松江水師,長崎這個港口的轄區也很小,保證自己的安全,一方面要靠利益,而另一方面則是要靠武力,最最重要的是讓覬覦長崎的大名,真正知道大明朝廷是長崎總督府的靠山。
五桅過洋船就是最好的證明。
大明皇帝朱翊鈞看着手中的書信,對着張宏說道:“定要記住了,這就是讀書人的面目,陰狠毒辣,絕不留情,讀書人,就是這麼歹毒。”
“徐渭把他的心思明明白白的寫清楚了,告訴了朕。”
“他送給毛利家的那個女人,現在還沒生孩子,日後需要的時候,就可以生孩子,嘖嘖,真的是……”
徐渭送出去了一個女人,這個女人就只能依仗長崎總督府,在某個需要的時候,可以讓這個女人有孩子,這樣一來,就是主動權牢牢的掌握在了徐渭的手裡。
這就是讀書人的陰狠。
“無毒不丈夫。”張宏擦了擦額頭的汗,皇權和臣權衝突的第一線,不是宦官,而是皇帝本人,從刺王殺駕到大火焚宮,再到西山襲殺,皇帝陛下總是衝在危險的第一線,張宏自問,作爲宦官的他,真的鬥不過這些個文官。
這是遴選機制導致的差異,哪個文進士不是萬里挑一的鳳毛麟角?
讀書人的陰狠和宦官的陰狠完全是兩個維度的。
朱翊鈞打算親筆回一封書信,但是張宏攔住了陛下,因爲大醫官們叮囑過了,這傷筋動骨的一百天,能不用右手就不要使用,所以只能馮保來代筆了。
在信中,朱翊鈞先是慰問了在長崎的大明水師開拓的辛苦,慰問不是口頭表揚,朱翊鈞向來喜歡給真金白銀,每人三十兩白銀,是皇帝的額外恩賞,直接給這些水師軍兵的家眷,由南衙緹帥駱秉良親自送去。
而後,朱翊鈞肯定了徐渭的計劃,在商貿活動中不斷的蒐集情報,減少浪裡白條的危險,同樣,繼續利用其倭國內部的矛盾,給毛利輝元一定的支持,肯定了徐渭的判斷和戰略,並且繼續讓其便宜行事。
只要不是通敵叛國,出什麼事,他這個皇帝給兜着。
徐渭的根本目的是挑唆倭國繼續內訌,倭國的大名和倭國的小民都打累了,人心思定,而現在又出現了一個織田信長這樣的猛男,倭國結束戰國時代的趨勢越來越明顯。
以毛利氏的實力,根本不是織田信長的對手,九州島諸多大名不背刺毛利氏,毛利氏也贏不了,況且倭國的大名都是典型的順風倒,一旦毛利氏作戰不力,織田信長稍微遊說一番,九州島諸大名背刺一刀,毛利氏就會敗的一塌糊塗。
所以,徐渭在給毛利氏支持,白銀換軍備。
徐渭在奏疏的規劃大抵總結爲一句話,毛利氏不死光最後一個男人,織田信長就不要想着一統倭國。
大明的漕糧箱的生產速度在加快,大明有着極其旺盛的糧食貿易的需求,越是商貿發達的地方,因爲種種原因,越是缺少糧食。
比如松江府的田畝有超過半數都在種植經濟作物棉花,而在開海的大勢之下,松江府出現了越來越多的工坊,導致在田間耕種的農戶開始下降,與此同時,因爲松江府極其優渥的地理環境,導致松江府對周圍的人口虹吸現象極爲明顯,人口增多、農作物耕地減少、農戶減少,多方因素造成了糧食的緊缺。
隨着漕糧箱的大量生產,在未來三到五年的時間裡,大明有了足夠的漕糧箱,就可以運送糧食到倭國,進而讓毛利氏那些種地的丁口也參與到戰爭之中。
徐渭的規劃裡,毛利氏連種地的人,甚至連婦孺也要上戰場,阻攔織田信長的擴張之路,流乾最後一滴血,阻止倭國的安定,把倭國攪的天翻地覆,大明好漁翁得利,就是徐渭的規劃。
一個陰狠的讀書人,他的戰略計劃,是如此的惡毒。
在書信中,朱翊鈞又着重的表揚了孫克毅,倭女這個買賣,其實是很損陰德的,但是孫克毅三艘大船到港,這個生意正在如火如荼的進行着。
“這都十一月份了,大婚的事兒張羅的怎麼樣了?”朱翊鈞下印,將書信交給了馮保,馮保會拿到司禮監文書房抄錄一份,在原件和抄件的騎縫處下章,證明司禮監有這麼一份文書的存在,而後原件會送往會同館驛,通過水馬驛,送往天津,而後到山東,從膠州出海。
渤海灣結冰了,天津衛出不了港,只能從膠州出發。
“萬太宰張羅的,自然是沒什麼問題,但是太后那邊出了問題。”馮保一臉爲難的說着,他的眼神躲避着皇帝審視的目光。
“太后怎麼了?”朱翊鈞開口問道。
“就是長得太好看,兩宮太后都覺得不大好。”馮保詳細解釋了下兩宮太后的擔憂。
說長得不好看的是兩宮太后,說長得太好看的也是兩宮太后。
其實太后的顧慮主要是害怕後宮不寧,以王夭灼的外在條件爲十分,送入宮裡的三十二份畫卷裡,有七個人達到了九分,有三個能達到十分,那是要模樣有模樣,要身段有身段,要品行有品行,父母也都是敦厚之家,其中有一個是薊州鎮的千戶之女。
萬士和知道皇帝不信任文臣,所以送入宮的絕大部分都是軍戶出身。
問題是長得太好看,後宮爭奇鬥豔,一定會鬧出不少的亂子。
還有就是隆慶皇帝的鍋了,隆慶皇帝生活奢靡,同時喜歡虎狼之藥,本來就體弱多病,再加上虎狼之藥,在隆慶五年十二月,就已經有了中風的跡象,後來病情不斷惡化,在隆慶六年三月就已經不再批閱奏疏了,到了五月底,就徹底撐不住了。
所以,模樣太好、身段太妖,就成了兩宮太后特別警惕的地方。
朱翊鈞倒是能夠理解兩宮太后的擔憂,想了想說道:“就按母親和孃親的意思辦吧,讓禮部再送一批畫像入宮來。”
“兩宮太后說,原話說:陛下自己拿主意吧。”馮保十分確信的說道。
現在的兩宮太后,不太敢管皇帝的事兒,是不敢,皇帝越來越威嚴,那骨子的天下獨尊的傲氣正在形成,兩宮太后在干涉皇帝的時候,總是犯嘀咕,索性就直接撒手了。
讓皇帝對自己的婚事拿主意,其實不符合封建禮教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可是仔細想想,王夭灼就是被李太后給欽定的,大家都知道王夭灼要做皇后,所以這側妃、枕邊人的選擇,就完全交給了皇帝好了。
李太后其實是看到了朱翊鏐的改變,才下定了決心不再幹涉皇帝的決定,清清靜靜的禮佛,圖個省心。
潞王朱翊鏐其實很難管教,幾歲的孩子沒了爹,當孃的又是極爲寵溺,小小年紀就變得無法無天了起來,而皇帝的約束和管教,讓朱翊鏐逐漸開始明事理,至少沒有之前那麼胡鬧了。
這家是皇帝在當家,而且能當好,那皇帝自己拿主意,也省的落下了埋怨。
“讓丫頭拿主意吧。”朱翊鈞對這個事兒興致不大,既然王夭灼被欽定了做皇后,連聘禮都給了,遲早要做六宮之主,那就去讓她自己做吧。
“緹帥那邊還沒有消息嗎?”朱翊鈞問起了西山襲殺案的調查情況。
“所有的線索都指向了太傅。”馮保非常無奈的說道。
馮保已經完全打消了對張居正的懷疑,張居正之前那三個字:可替代。
可謂是把是勢要豪右、巨賈縉紳們的要害給亮了出來,馮保和張宏算是看出來了,嘉靖三十五年張居正不再遊山玩水,毅然決然回朝之後,根本就沒打算善終。
這樣的人,是最可怕的人,這樣的人,活着的時候,根本沒法對付。
這也可以解釋,張居正爲何會頂撞嘉靖皇帝和隆慶皇帝了。
同樣,襲殺張居正的人,也做了極爲充足的準備,一定要把襲殺的罪名扣在張居正的頭上,手腳處理的極爲乾淨,被俘虜的那些亡命之徒,根本說不清被誰所僱傭而來。
大明朝有太多太多的懸案了,朱棣那麼狠的人,自己剛剛喬遷新居三個月,三大殿和午門就一把大火燒的乾淨,也成了懸案。
以道爺的權術,那麼多次的奇奇怪怪的案子,最後也不過是不了了之罷了。
萬曆元年的刺王殺駕,萬曆三年的放火燒宮,完全是因爲緹帥甚至連王謙都在盯着張四維,所以才能查的清楚。
懸案本身並不出奇,利用懸案達成什麼樣的政治目的,纔是一個成熟的政客需要考慮的事兒。
張居正敢放心的跑去西山當老祖,就是知道皇帝是個成熟的政客。
“沒事,朕每個月二十三日都去,朕就不信他們能夠忍得住。”朱翊鈞也不急,要麼物理上殺了他這個皇帝,要麼就跳出來,這是一場膽小鬼遊戲,誰膽子小,誰就滿盤皆輸。
“戚帥到了大寧衛了嗎?前線的塘報拿來看看。”朱翊鈞將塘報全部整理好。
京營十萬出征,在九月時候出發,在十月時候已經完全抵達了大寧衛,進攻已經開始了一個月多的時間。
而這一次,戚繼光的戰略是穩穩當當的步步蠶食,建一個營堡,就建幾個土堡拱衛,吃下去一塊,就消化一塊。
從青龍堡和彰武兩個地方開始循序漸進,講究的就是一個橫壓硬碾,結硬寨,打呆仗,最大化的弱化個人勇武和決策對戰局的影響。
更加明確的說,就是用國力欺負人。
戚繼光的這個戰略計劃,在離京前,已經跟皇帝說過了許多許多次,生怕皇帝聽不懂,戚繼光還講了很多的案例,告訴大明皇帝,老朱家的祖宗,成祖皇帝朱棣就是這麼打仗,結硬寨,打呆仗,這就是大明軍的傳統打法。
這種打法十分的呆板,但這就是大明軍的打法。
戚繼光用土木堡天變跟皇帝講解這種打法的目的,那就是兜底,也就是戚繼光走的時候,對皇帝陛下說的那句,儘量保證輸的不那麼難看,不讓陛下爲難。
土木堡之戰,老朱家的恥辱之戰,瓦剌留學生明堡宗最著名的一戰,戚繼光沒有講太複雜,而是講了土木堡當天發生的事兒。
當時十二萬大明軍已經駐紮土木堡,但是缺水,瓦剌人只有三萬人,其實無法對大明的硬寨形成有效突破。
是明堡宗下旨移營尋找水源,而後瓦剌太師也先,讓自己的弟弟用騎兵徹底衝散了正在移營的大明軍,引發了大潰敗。
戚繼光之所以要講這個,就是要說明這種戰法的兜底效果,即便是被圍困,也能堅持數日,等待救援,起到一個兜底的作用。
朱翊鈞把這次京營出擊的總督軍務都留在了京師,就是讓戚繼光好好打仗。
戚繼光之前不是這麼打的,縱觀戚繼光的一生,他都在不斷的創造着軍事奇蹟,或者說是帶着鐐銬在跳舞,但是現在,戚繼光身上已經沒有枷鎖了,這是一種非常危險的事兒,因爲皇帝已經不能約束大將軍了。
戚繼光要這麼步步爲營,根本原因,還是他想贏,把土蠻汗諸部趕出遼東,斷絕北虜和東夷的聯繫,涉及到了大明百年國運,他不想輸,雖然陛下允許他輸,但是他不想輸。
大明京營十萬,有九萬都是新兵,這些第一次上戰場的新兵,需要磨鍊,哪怕是訓練的再好,沒有經歷過實戰的檢驗,都只是訓練,而這次和土蠻汗的交鋒,既是交戰,也是練兵。
朱翊鈞拿到了戚繼光送到京師的奏疏,戚繼光絮絮叨叨了很多,新兵凍瘡、大雪迷途、斥候交鋒、營堡、土堡、空心墩臺等等,叮囑皇帝萬分小心,甚至反對皇帝每月二十三日前往西山的行爲,這都是戚繼光的絮叨。
戚繼光的意思是:陛下無論想做什麼,都可以,哪怕明天下令,誅殺天下權豪縉紳,戚繼光都可以帶着兵去做,但是等他凱旋,有了掀桌子的底牌後,再行動不遲。
理由非常充分,大明盼到一個英主,實在是不容易,陛下的安危不僅僅是陛下自己的,也是大明的,王者無私,請陛下珍重龍體。
“把這次徐渭送來的遊女、戚帥送回來的海拉爾,都給皇叔送去。”朱翊鈞滿是笑意的說道。
做倭女生意的孫克毅,專門挑了十二個貌美如花的倭女送到了京城,皇帝收不收那是皇帝的事兒,長崎總督府送不送,那是總督府的誠意。
而戚繼光送了三個海拉爾入京,這是去年在羊毛貿易之後,投靠大明朝的北虜部落獻上的,模樣很是周正,不送,這些部落反而是心有慼慼,戚繼光把這三個海拉爾,也就是草原上的明珠送到京師,反而能安北虜的心。
朱翊鈞照單全收,而後打包送給皇叔以表親親之誼。
“陛下,再送,世子妃要生氣了。”馮保看着這十五個人的名單,這哪裡是女人啊,這分明是妖精,朱載堉就是鐵打的,哪也受不住纔是。
朱載堉一共有兩個兒子,這兩個兒子跟着世子妃來到了京城,現在住在皇家格物院的王府裡,和皇帝的行宮是正對門,那是皇帝專門給朱載堉修的德王府。
德王系已經讓出了王號,但是朱載堉並沒有封王,他是鄭王世子,鄭王還未曾薨逝,朱載堉作爲人子就不便另封,朱載堉是大明唯一一個嫡子拒絕承襲王位,最後將王位讓出的世子,現在,也是大明唯一一個有兩個王號等待承襲的世子。
朱載堉就是這麼特殊。
朱載堉在自然科學領域的影響,已經是無冕之王了。
最近朱載堉相繼發現了水的循環,蒸發、液化、凝固、汽化、昇華、凝華的放熱和吸熱,以及弄明白了風的成因,就這一個問題,就堪稱大明的風伯了,這還是朱載堉在自然科學領域的一個成就。
“世子妃上次就到太后那裡告狀了。”馮保小心的提醒着陛下,表達親親之誼可以換種方式,這一直送女人,皇叔頂不住,世子妃也頂不住不是?
“啊,朕知道了,等鏐兒成丁了,朕都送他,鏐兒還沒長大之前,就暫時委屈一下皇叔吧。”朱翊鈞選擇了一意孤行。
“陛下,次輔在廣寒殿外求見。”一個小黃門匆匆的走了進來,俯首稟報着。
朱翊鈞放下了奏疏說道:“宣。”
“臣參見陛下,陛下聖躬安否?”王崇古走進了廣寒殿的暖閣裡,長揖參見。
“朕安,次輔免禮,快坐,快坐。”朱翊鈞示意馮保幫王崇古摘掉了鶴氅掛在一旁,示意王崇古坐下說話,暖閣是個火炕,坐的位置在皇帝小案几的對面。
“次輔這件鶴氅還是萬曆三年朕賜下的吧,這都久了,張大伴,去取一件新的。”朱翊鈞看着那件鶴氅,隨口說道,那時候廷臣裡只有張翰沒有鶴氅,很快張翰就離朝了。
這大氅這麼久了,確實是舊了些。
“臣愧不敢當,愧不敢當。”王崇古一聽,趕忙是謝恩推辭,這鶴氅對他的意義極爲重要,甚至在他看來,這就是福氣的象徵,披着就心安。
新鶴氅有了飛魚紋,比張居正的蟒紋還要低一檔,蟒紋其實就是龍紋,蟒紋四爪、龍紋五爪,蟒,王蛇也,蟒紋是不能隨便賜的,朱翊鈞至今也只賜給過張居正和戚繼光二人。
“就是次輔專門搞出來的大碗茶和大碗涼茶,朕都得替百姓和窮民苦力謝謝次輔的大恩大德啊,這可是好物,解刳院的大醫官李時珍對朕說,這人在炎熱的時候,若是不補糖、不補鹽、不補水,再入工場,很容易暈厥,一頭栽倒那池子裡,怕就是人命一條,次輔不用推辭。”朱翊鈞說明了自己賜下飛魚紋鶴氅的緣故。
生民之物,值得恩賞。
“臣也是怕那些個言官嘮叨,去年死了三個人,臣真的是滿腦門的官司。”王崇古見陛下說的認真,還是解釋了下自己的出發點,他真的怕那些個言官的嘴,因爲他渾身都是漏洞,犯一點錯,之前那些事,都要被翻出來說一遍。
“甭管爲什麼,做事,論跡不論心。”朱翊鈞笑着和王崇古說着閒話。
“臣這次請見,是皇宮鼎建大工已經告成,臣來請旨拆除圍牆,後日,請陛下前往查驗。”王崇古說明了自己的來意,皇帝的家,王崇古給修好了,請皇帝查驗。
“這麼快?”朱翊鈞還以爲還要幾天的時間,沒想到已經完成了。
“快的原因是不用從南方運木頭,也不用從蘇州運金磚,所以就會快,都是在西山官廠燒建,所以纔會這麼快,有銀子就快,沒銀子就慢。”王崇古笑着說道,皇宮鼎建大工,一直是他心頭的一個大事,現在這件事終於落地了,他也輕鬆了幾分。
承建的幾件大事,他都辦得極好,皇家格物院、德王府、格物院行宮、佛塔、皇宮,都是如期交付,而且質量極好。
“朕還是覺得這西苑廣寒殿蠻好的,這裡住的舒服。”朱翊鈞看了看這暖閣,這住了一年多,已經習慣了,就不想再搬回去了,王錫爵的那個十畝的大豪宅,就沒有家的味道,皇宮也是同理,偌大的皇宮,更像是個富麗堂皇的牢房。
朱翊鈞這話,其實正好說到了王崇古爲何要快速營建皇宮的原因上。
皇帝大婚難不成也要在西苑進行?那打的是大明臣子的臉。
道爺在西苑住了二十五年,也是大明急速滑落的二十五年,這地方,朝臣們都有了心理陰影了,萬一皇帝選擇在這裡擺爛,大明就真的爛到不能收拾的地步了。
“講武學堂十月已經建好,明年開,春就能如期招納庶弁將了。”王崇古選擇避而不談,說起了講武學堂的事兒。
俞大猷對大明戎事的貢獻極大,他是松江水師的奠基人,同樣也是海防巡檢的建立者,現在,講武學堂在俞大猷的手中成立。
俞大猷或許不如戚繼光那麼的耀眼,但他默默無聞的貢獻,朱翊鈞都記在心裡。
“那就後日吧。”朱翊鈞應承了王崇古,略顯無奈的說道:“次輔,緹帥追查西山襲殺大案,一直苦無線索,次輔以爲是何人所爲?”
“臣誠不知,臣只知道,非臣所爲。”王崇古直接就嚇懵了,直接一個滑跪,就跪在了地上,俯首貼耳的說道。
王崇古這個態度嚇了朱翊鈞一跳,而後便明白了,這個案子爲何大明朝臣們全都忌諱莫深,不敢談起。
從西山襲殺案發生,已經過去了五個月的時間,愣是沒有一個朝臣上奏說此事,這案子,真的不能提,不能看,不能關注,甚至要當做不知道,誰閒來無事,會拿自己的九族開玩笑?
張四維大火焚宮,連帶着他的同黨,死了728人,這可是結結實實的人頭,每一個都掛在了通惠河畔,旗杆之下的石碑銘刻着他們的罪行。
而且這次陛下比上次大火焚宮還要生氣,上一次皇帝還等戚帥凱旋,這次連等戚繼光京營回京都等不及了。
這真的是一個碰都不能碰的話題。
所以皇帝說起此事,王崇古下意識的以爲皇帝在懷疑他,立刻就跪了,他好不容易纔從張四維的案子裡擺脫出來,完全是應激反應了。
“起來說話。”朱翊鈞並不懷疑王崇古,他就是想問問王崇古的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