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禹高考結束的時候, 蘇真真和賀雲聰也迎來了他們大學最後的夏天。
蘇真真打掃院子,賀雲聰就蹲在花臺上看她;蘇真真做飯,賀雲聰就一直跟在她身後, 寸步不離, 如一隻超大型的寵物犬。
蘇真真忍無可忍, 用飯勺敲了他的頭說:“你再這樣粘着我, 我就不做飯給你吃了!”
賀雲聰死死抱着她的腰不鬆手, 苦巴巴地說:“明天你就要回家了,我捨不得你嘛!”
“放暑假而已,開學還不是要回來。再說了, 你也回H市,又不是真的分隔兩地。”
“不一樣!”賀雲聰鼓着嘴說:“回了H市你住你家, 我住我家, 不能時時見面, 我會得相思病的!”
“盡胡扯!”蘇真真笑着拍開他的手,“你懂什麼叫相思啊!”
“我怎麼不懂?想一個人想的吃不下也睡不着, 就是相思。”賀雲聰嘆了口氣說:“真真,你什麼時候也會因爲想我而吃不下,睡不着?”
真真認真的想了想,說:“會的。要是你欠我很多錢,我一定會想你想的吃不下睡不着!”
“蘇真真!你!”賀雲聰氣地死死把她卡在懷裡, 讓她動彈不得。
“唉呀!我透不過氣來了!救命!”
廚房裡, 兩個初嘗情滋味的大孩子鬧成一團。
陽光溫暖, 夏風溫和, 一切都是那麼美好。
就像從不曾有過風雨, 就像陽光一直都在。
賀雲聰非常珍惜這得來不易的陽光。他嘗過風雨,經過寒冷, 他知道今天能把這個叫蘇真真的女孩子擁在懷裡是他不懈的等待與努力,也是他的幸運。
他因爲而她而懂了一種叫相思的情。
真真還是常常給她的晉書哥哥寫信,賀雲聰雖然知道她只把吳晉書當作一位兄長,可仍是忍不住從心裡冒酸水。又要裝作大肚,明明心裡嘔的要死,還要大大方方給蘇真真跑腿去寄信。
***
在H市的車站分手時,賀雲聰只是望着蘇真真的背影就已經開始想念。什麼時候他才能牽着她的手把她帶回家?什麼時候他們才能分分秒秒都不分開?
蘇真真想到馬上可以見到親愛的爸爸媽媽,想到可以吃到奶奶做的糖醋排骨,心情當然很不錯。她一門心思快步往家趕,哪裡想到賀雲聰一直站在她身後等她回頭再看他一眼。
就因爲她少回了這麼一次頭,害的賀雲聰晚飯都沒吃好。
剛過八點,賀雲聰的電話就追到蘇真真家。接電話的是真真媽,她對賀雲聰的身份好奇的不得了,盤問了好半天才笑咪咪地讓蘇真真接電話。
真真沒想到是賀雲聰打電話來,一聽到他聲音,再看老媽在一旁笑的詭異,臉立刻紅透。
“喂,你怎麼打電話來啦!”真真壓低了聲音責怪賀雲聰。
“我爲什麼不能打電話來?”賀雲聰惱的在電話那頭一蹦三丈高,他又不是見不得人的地下情人,他現在是蘇真真名正言順的男朋友耶!
“。。。我。。。我家裡人會懷疑啦!”真真竭力避開趴在她不遠處沙發上偷聽的老媽。
“懷疑?那你告訴他們我是你男朋友不就好了!”賀雲聰說的理直氣壯。
“滋~~~~~”蘇真真倒吸了口涼氣,“那怎麼行!”
“爲什麼不行?我見不得人嗎?”
“不是啦!”真真開始頭疼,開始談戀愛已經是意外,這麼快就昭告天下她更是想都沒想過。
“真真,你今天走的時候。。。都沒回頭看我一眼。。。”賀雲聰委屈地在電話裡嘀咕。
“咦?你不是也走了嗎?”
“我站在原地看了你很久,一直到你這沒良心的唱着歌兒拐進巷子,看不見身影。”
“賀雲聰。。。”真真突然紅了眼圈,她知道賀雲聰非常喜歡她,可她從來不知道他的喜歡有多深,不知道他可以爲了等待她的一個回眸而在夕陽下站很久很久。
事實上,賀雲聰等待的又何止一個夕陽,他等了無數個夕陽。
如此深情,又有誰能不被打動?
答應賀雲聰過幾天想辦法出來見面,哄得他終於肯掛上電話。蘇真真一轉身就對上媽媽那張似笑非笑的臉。
“真真,你要跟媽媽說實話哦!”
“媽。。。媽媽,怎麼啦?”
“你是不是談戀愛了?”真真媽用手指了指電話,竊笑着說:“那才那個男生,是不是?”
真真的臉刷就紅透了,“。。。那個。。。那個!”
“天啊!”真真媽捧着臉尖叫道:“真真你真的談戀愛了!我們真真能嫁出去了!真真爸~~~你快來啊!!真真談戀愛啦!”
沒想到回家第一天戀情就被老媽發現,蘇真真鬱悶又忐忑。
這還不算是最糟糕的,老爸老媽像是得了天大的喜訊,立刻就打電話到奶奶爺爺那裡,給老人家們報喜,搞的真真好像馬上就要嫁人似的。
對於老爸老媽的反應,蘇真真很意外,意外的一臉黑線。
“真真,快點告訴媽媽,那孩子是哪家的?媽媽原來見過沒?是我們H市人嗎?”
“真真,快點告訴爸爸,那孩子多高?長的有沒有爸爸這麼帥氣?是你大學同學嗎?”
。。。。
真真被盤問了一個晚上,哭笑不得。沒想到老媽老爸竟然是這麼八卦的,就差連賀雲聰家的祖宗八代都盤問出來。
“真真,你過兩天帶他回來吃飯吧!媽媽好好看看!”真真媽拉着她的手央道。
“不要,他會被你們的熱情給嚇到的。”
“不會!不會!媽媽保證不會嚇到他!”真真媽舉着手掌跟女兒發誓。
“那我考慮看看。。。”蘇真真帶着一腦子頭疼的問題,恨死了賀雲聰打來的那個電話。
****
賀雲聰等啊盼啊,終於可以和蘇真真約了出來見面。樂滋滋的站在高高的河堤上往真真可能出現的方向張望,遠遠地卻看見塵土飛揚,一大隊人馬出現在不遠處的小路上。
沒錯,蘇真真是來了,可她身邊那三個笑意古怪的孩子又算什麼啊?
“賀雲聰,”真真有些不好意思的說,“我弟弟妹妹們非要一起來,不然就不讓我出門。。。”
蘇晨晨,蘇圓圓和蘇天天躲在蘇真真身後笑成一團。
“姐夫好!”蘇圓圓第一個跳了出來,“姐夫,你請我們吃冰激淋好不好?”
賀雲聰原本鬱悶的心情,被蘇圓圓一聲姐夫叫的完全敞亮起來,他笑呵呵地點了點頭說:“好!”
“噢耶!姐夫說請吃冰激淋嘮!”蘇圓圓和蘇天天開心的擊掌歡呼。
“圓圓!不許亂叫!”真真紅着臉掐了圓圓一把。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頂着烈日殺到H市最貴的冰激淋店,賀雲聰給小朋友們每個點了一大份美味的冰激淋。想到這就是未來的小舅子,小姨子,他當然要好好打下感情基礎。
吃完冰激淋,蘇圓圓又說晚上想吃火鍋。根本不可能拒絕小小姨子要求的賀雲聰又帶着大家殺到了火鍋店。
吃完火鍋,蘇圓圓說想吃烤肉。
賀雲聰在吃火鍋時已經偷偷抹汗了。這個小姨子和小舅子,胃口可真不是一般的好啊!光是羊肉就吃了十盤,還有雞翅和貢丸等無數,這會竟然還能吃的下烤肉?
看着蘇圓圓胖乎乎的小手,賀雲聰小小聲地伏在蘇真真耳邊說:“你小妹妹可真能吃。。。”
“姐夫!說什麼悄悄話吶!不許瞞着我們哦!”蘇圓圓用一串烤魷魚指着賀雲聰的鼻子尖。
“沒。。。沒什麼。。。”賀雲聰對那鮮魚上不斷滴落的醬汁避之不及。
賀雲聰這個時候還不知道,他即將要融入的蘇家,是怎麼樣的一個家庭。
不過,他很快就會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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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事情都比賀雲聰預想的要順利。
大學畢業後,他進了一家很著名的香港建築設計事務所。而真真呢,雖然學的是園林景觀設計,最後卻進了電視臺做美工設計。反正美術一直都是蘇真真最大的愛好與夢想,能夠做自己喜歡的東西,就是最好的。
兩個人工作以後,蘇賀兩家人就開始謀劃他們的婚事。賀雲聰當然恨不能立刻把蘇真真娶回家藏起來,天天抱在懷裡才覺得安心。蘇真真呢,她完全是糊里糊塗搞不清楚狀況。家長爲他們把婚期定在中秋節,意寓花好月圓,人間美滿。所有人都知道蘇真真在中秋那天要出嫁,只有她自己不知道。
直到賀雲聰問她婚假請好了沒,她才一頭霧水的問:“婚假?我們什麼時候結婚啊?”
賀雲聰捧頭哀鳴,天下竟然還有這麼糊塗的準新娘。
“真真,還有半個月就結婚了,你竟然問我什麼時候結婚?”賀雲聰搖着她的肩膀,希望她能清醒一些。
“可是,”蘇真真嘟着嘴說:“從頭到尾都是你們在商量,都沒有人告訴過我啊!”
“你媽沒和你說?”
蘇真真氣乎乎地搖了搖頭。
“我也沒和你說過?”
蘇真真更憤怒地搖了搖頭。
賀雲聰唯有抹汗。
“真真,對不起。”賀雲聰輕輕將真真擁到懷裡,有些歉意地說:“這段時間忙着準備婚禮的事我都忙瘋了,家裡人天天開會討論結婚的事,可是偏偏把你這個重要的人物給遺忘了。是我不好,對不起!”
真真把頭擱在他肩上,摸了摸他的背,有些心疼地說:“雲聰,你瘦了好多啊!”
“只要能娶到你,瘦也值得。”賀雲聰抱緊蘇真真。
爲伊消得人憔悴,他也曾有過。
好在伊人在懷,以後他再不用憔悴。
***
吳晉書真正知道蘇真真和賀雲聰要結婚的時候,已經是秋天。
雖然是意料之中的事,但自己心裡的痛卻出科意料之外。
不是早就想開了嗎?不是早就想清楚要選擇的是什麼了嗎?
可是,爲什麼心還是會那麼難受?
吳晉書拿起桌上那已變成舊色的平安符,慢慢把那硃紅的卍字按在手心裡。
他也曾有機會,最早得到真真微笑的人其實是他。
是他太過靜默,太過等待。
在等待中自己慢慢變的猶豫與懷疑。
他想,之所以最終會變成兩個世界的人,一定是他愛真真愛的不夠深。
好在,真真至少把他當作哥哥。
就像他們兩個人的媽媽最初所期望的那樣,他們成了很好的兄妹。
一個握着心痛祝真真幸福的好哥哥。
只是,他還是不能參加她的婚禮。這對他來說,太殘忍。
****
婚禮前幾天,蘇真真都和晨晨,圓圓還有天天一起住在奶奶家。晨晨和圓圓每天就在計算着怎麼從姐夫那裡多掏紅包,天天則在院子裡苦練舉重。
真真覺得奇怪,便問天天:“天天,你爲什麼練舉重啊?”
“大姐,你不知道嗎?你結婚那天我要負責把你從樓下抱下來的!不好好練練,到時候抱不動怎麼辦啊!”蘇天天練的一頭大汗,只恨自己肌肉還不夠強壯。
“哈哈!看你長的那麼高,一八四的個子,人也挺壯,其實沒力氣啊!背個姐姐還要臨陣磨槍!蘇天天你可真夠遜的!”蘇圓圓在一邊肆無忌憚的嘲笑蘇天天。
蘇天天上上下下看了她兩眼,突然嘴一撇說:“蘇圓圓我告訴你,你要是不減肥,等你出嫁的時候我絕對不揹你!”
“什麼?你敢不揹我?”蘇圓圓大眼睛一瞪,衝上去倒勾住蘇天天的脖子嚷道:“蘇天天!你敢再說一次,我就坐到你身上,把你從一八四壓扁成一四四!”
“大姐救命!”蘇天天連連呼救,奈何家裡沒人是蘇圓圓的對手,只能被她好一番折騰。
真到了結婚前一天,蘇家賀家全都忙的亂了套。最清閒的唯有新娘蘇真真。
看着正忙着給自己婚紗上串珠子的蘇晨晨和蘇圓圓,真真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真的要結婚了?要嫁人了?
然後,她一個人,悄悄地溜到河堤上去散步。
河水和她小時候一樣清亮,在月華下靜靜流淌。
很多回憶像潮水一樣襲上心頭。童年的,少年的,青年的。
很多鮮明的記憶裡,都有一個叫賀雲聰的人。
童年時,他們曾在同一個少年宮裡上過課。他學書法,她學畫畫。
或許有很多次兩人曾在少年宮的某個角落裡擦肩而過,但那時他們還不知道世上有一個彼此。
少年時,在學校的大榆樹下,她遇到了惡霸一樣的他。從那一天開始,屬於兩人的命運開始轉動,一刻也不曾停止。
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嚇了正望着河水出神的真真一跳。
“喂?”
“真真,是我。”
“雲聰,你還沒睡?”
“真真,我睡不着。你睡了嗎?”
“沒有,我在河邊散步。”
“散步?有沒有人陪?”
“沒有,家裡人都還在忙着準備明天的東西,我想一個人吹吹風。”
賀雲聰在電話那端靜默了一會兒,說:“真真,要嫁給我你開不開心?”
真真被他問紅了臉,囁嚅着不知道說什麼好。
“真真,我好開心。一想到你真的要變成我老婆,我的心,就呯呯跳個不停!”
“討厭~~”真真啐了他一口,忽然有些傷心地說:“賀雲聰,你。。。你都沒有跟我求過婚。。。。”
“什麼?我。。。我沒求過婚?”賀雲聰也愣了。
“恩!”真真委屈地點了點頭,“從頭到尾,都是你和家裡人自說自話,沒有一個人問過我的意見。”
電話那頭,賀雲聰冷汗直冒。
是的,從頭到尾,都沒有問過蘇真真要怎麼安排結婚,沒有人問過她願不願意結婚。
“真真!你在河堤上的小亭子裡等我!一定要等我!”說完賀雲聰就掛上了電話。
真真托腮坐在小亭子裡,亭外桂花盛開,清香四溢。
“真真!”賀雲聰只穿一件薄襯衣氣喘吁吁地從桂花樹後鑽了出來。
“這麼晚了你還跑出來幹嘛!”真真伸手替他擦額上的汗。
“真真!”賀雲聰忽然單腿跪下,拉着真真的手說:“真真,雖然現在說有點可笑,但我還是想說,請你嫁給我好不好?”
“你幹嘛啦!大晚上的!快起來!”真真看不遠處的小路上有人走動,急的拼命拉他。
“真真,我最大的心願,就是娶你爲妻,你願不願意嫁給我?”賀雲聰不爲所動,固執地拉着她手問。
“好好好~~~我真是怕了你了,大晚上的跑過來,就爲說這個!”真真臉紅紅地點了點頭。
“既然你答應了,”賀雲聰抱住她的腰,喜孜孜地說:“那我們明天就結婚吧!”
蘇真真伸手掐了他笑逐顏開的臉,恨恨地說:“我不答應難道明天就不結婚嗎?”
賀雲聰咬了她的手指笑道:“你答應了纔是結婚,不答應就是我強娶。”
“你這強盜理論!”真真嗔怪地用頭撞了他。
賀雲聰貼上她的臉正想親一口,突然兩束強光照進亭子,隨即蘇圓圓的怪叫響徹河堤。
“大姐!姐夫!!你們竟然敢偷偷出來私會!”蘇圓圓像是捉了什麼國家特務似的得意地用手電筒在賀雲聰臉上照來照去。
“唉呀,不是你想的那樣啦!”真真急忙把賀雲聰藏在身後,“雲聰,你先走!”說着把賀雲聰推出亭子。
蘇圓圓不依不饒還想上去捉人,蘇真真死死拉住她,不讓她動彈。
“姐夫!你不許跑耶!”
在蘇圓圓的大吼中,賀雲聰落荒而逃。
從此以後,他在這位小姨子面前,就落了個婚前私會的小辮子,被她嘲笑了很多年。
這個仇,賀雲聰一直記在心裡。很多年以後,終於在蘇圓圓出嫁的時候,被他逮了機會報復回來。這些都是後話,暫且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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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故事,到這裡就要結束了。
真真後來生了個非常可愛的小寶寶。賀雲聰特意用前一年收下的五彩薔薇花瓣給這個小寶寶也做了個芬芳柔軟的薔薇小枕。
他相信,薔薇花枕會給他心愛的女兒帶來幸福。
他是枕在蘇真真薔薇花瓣上的一隻小小瓢蟲,很多很多年以前,他就想要做一隻棲在她枕邊的小小瓢蟲。
雖然她還是那麼會丟東西,可在他眼裡永遠都像薔薇花瓣一樣可愛。
我們終於,枕在薔薇花瓣。
春去春回,花香如綿。
如果你家的花園裡也種了薔薇花,記得別丟掉她的美麗花瓣。
也許她會給你帶來新的運氣,也許她會成就你一段美好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