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語氣冰冷而堅定,道:“今息,你聽好了,無論接下來的日子裡發生什麼,你都絕對不能回頭!假如……我是說假如,我當真被自己人給抓到了……不要猶豫,了結了我!”
顧今息的笑意猛然僵在嘴角,不可置信地擡頭看向袁青山,神色間皆是驚訝。
“不行!我……我怎麼能……”
她怎麼可能下得去手?怎麼才能狠的下心?明知面前的人是冤枉的,明知道這不過是一場計謀,卻要以鮮血爲代價……
不!這實在是太過沉重了!
“今息!”袁青山沉聲喚道,見顧今息渾身一顫,這才沉聲道,“我們已經沒有時間了,這是唯一的方法!今息,就當我求你,答應我!”
顧今息藏在袖子下的手緊緊地攥住,才勉強壓制住自己身子的顫抖,咬牙點了點頭。
袁青山見顧今息終究是應了下來,這才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渾身的疲憊趁虛而入,袁青山這一日折騰下來,早就已經筋疲力盡,竟然就這樣闔眸靠在椅子上,沒一會兒的功夫就睡了過去……
顧今息見此,嘴角的笑容愈發的苦澀,只呆坐在原處,神情中幾多淒涼……
這一夜,袁府之中險象迭生,幾經起落,八王府中同樣是暗藏玄機。
殷逸自從離開袁府之後,便隨曉春一路趕回了八王府,剛剛換好衣服沒多久,就遇到管家前來敲門。
安插在小院兒四周的人忙上前阻擋,曉春則暗中給屋內的殷逸報了個信。
殷逸聽說八王府管家已經被阻擋在外多時之後,眉頭不由地緊皺了起來。
這個時候,管家會找到這兒來,顧今息又明顯不在,那麼就只有一個可能了!
想到那個噁心的目的,殷逸就是一陣反胃。
上次他以迷幻劑騙過八王爺,又特地讓沈太醫化身爲江湖郎中前來警告,效果雖然是不錯,殷祐也再沒有對顧今息做什麼出格之事,但是對他所化身的紅鸞卻是愈加的不安分起來!
現在這個時辰,管家過來必定又是來召他“侍寢”的!
曉春感受到前方主子身上的可怕氣息,暗自嚥了口口水,試探着道:“主子,要讓替身前去嗎?”
殷逸眉心緊鎖,隨口應了聲:“讓她去吧,記得做得乾淨一些。”
隨意交代了句,殷逸就厭煩地揮手,示意曉春退下,趕緊打發了管家。
今日他從顧今息那兒回來,本就心情不佳,哪裡還有心思理會這些?
曉春悄聲退下,門外一陣響動之後,不一會兒就聽到了一羣人浩浩蕩蕩離去的聲音。殷逸剛剛舒展了一點兒眉頭,可沒過多久,曉春又再次從外面叩響了門扉。
“什麼事!”
聽着屋內傳出的明顯不耐煩的聲音,曉春也是一陣苦笑。
若是可以,他絕對不想在這個時候前來惹殷逸的厭煩,可是……
曉春垂首,恭聲道:“回主子,是宮內有消息了!”
主子早就交代過,一旦宮裡有了消息,必定要在第一時間傳到他的手裡。若是到時候因爲他的怠慢影響了大事兒,那可就當真是萬死難辭了!
屋內沉靜半晌,這才傳出殷逸低沉的聲音:“進來吧。”
“是!”
曉春推門而入,無意間的一瞥,只見殷逸的一張容顏在燈影明暗之間有些模糊,唯獨那一雙眸子卻像是隕落的星辰一般,亮得出奇,讓曉春的心中一緊,只覺得彷彿自己心底所有的想法都無所遁形,暴露在這人的面前。
此念一起,曉春下意識地撇開眼睛,此時才發現,這一會兒的功夫背後已經被冷汗濡溼。
殷逸似是沒有注意到曉春的緊張,只垂眸冷聲問道:“宮中情形如何了?”
曉春呼出一口氣,定了定心神,不敢耽擱,忙上前恭敬地道:“回稟主子,事情果然不出主子所料,鳳棲宮已經派出人手,試圖與小姐接洽,似乎是皇后娘娘想要與小姐密談些什麼!”
“她竟然這麼着急?”殷逸倒是有些意外的挑眉。
他早就在宮宴發生之時就已經將張語涵會有的反應預測在其中,宮宴之上用來威脅張語涵的那封信件,也是曉春無意間截下的。
直到那時他才知道,原來他的皇后心中竟然還有着這樣子的牽掛!
按理說,知曉此事之後自己應該是憤怒的,可是他的心思自己最是清楚不過,他下意識地第一反應,分明就是慶幸!
敵人的把柄送到了自己的手裡,怎麼可能不慶幸?
不錯,從他開始策劃宮宴之變起,張語涵在他的心裡就只是敵人,而從來不是什麼妻子。因爲心中沒有絲毫的愛戀,所以纔不會因爲這種事情動怒。若是對象換成顧今息……
他想,也許連他自己都無法預料會做出什麼瘋狂之舉來!
當日宮宴之上,他已經爲張語涵設好了一個必死之局,卻又在最後給了她一條生路,便是要看看,她身後到底是誰在操縱?到底是還有着什麼樣的陰謀!
當然,若是罪不至死,他也不是沒有想過要留下她一條性命的。
畢竟當日裡殷臻出征之前在他面前已經要過一個承諾,這個承諾最後的內容會是什麼,在看到那封信的時候,他就已經心中有數。
此時正值家國紛亂之時,就算是爲了牽制住殷臻,他也不會對張語涵輕舉妄動!
那日宴會之上,觀其行爲舉止,只怕是已經和張相達成了什麼協議,卻沒有想到張相當即就被長公主扣押了下來。
無論他們有什麼協議,這種情況之下,恐怕也是隻能被迫停止!
那麼,爲了邊關身受重傷的殷臻,張語涵必定不會就這樣坐視殷臻陷入危險之中。她需要的,是新的同盟!
那日殿外,曉春早就已經發現了潛伏在暗處的思言,卻沒有出面阻止,而是任由思言將這個消息帶給了張語涵。
他早就料定,三日之內,張語涵必定有所行動,所以派人特別盯着百錦宮和鳳棲宮兩頭,爲的就是逮到這一條大魚!
如今,果真是沒有辜負他的“厚望”!
殷逸的嘴角掛上一絲冷笑,神情間幾多冰冷的神色:“邐兒那邊兒呢?反應如何?”
“小姐暫時還沒有接到消息。我們的人守着百錦宮,沒有主子的命令,不敢放消息進去。”
殷逸輕笑一聲:“幹嘛阻擋着她們?當初既然給她們留了這一條路,就是爲了讓人家走的,不是嗎?”
曉春見殷逸如此語調錶情,心下一顫。
他自小便隨在主子身邊兒,這種表情雖然見得不多,但也着實不算少了。每當主子露出這種神情的時候,總會有人要倒大黴!
曉春不敢多想,心知殷逸已經是爲了顧姑娘的事兒動了真怒,不由低下頭去,恭聲應是,但求不要殃及他這條池魚就好!
殷逸揮了揮手,交代道:“袁府、百錦宮兩處,都要加派人手日夜不停地給朕盯着,有絲毫的不對之處,務必立即來報,不得有誤!”
曉春神色一凜,聲音凝重了幾分,垂首應道:“屬下明白,請主子放心!”
“嗯,退下吧。”
殷逸揮手,曉春當即身形一動,就隱沒在黑暗的角落之中。
殷逸疲憊地揉了揉額角,只覺太陽穴突突地作痛。
三天!
離三司會審只剩下三天的時間!
這三天之中,無論是哪一方的勢力,都必定不會安分,張相更是必定拼死掙扎,那麼,作爲他如今最是“器重”的袁青山必定也會有不小的動作。
顧今息卻偏偏在這個時候被派到了袁府之中,一身之上,繫着八王府、皇宮、相府三方當今京城之內最是炙手可熱的勢力,相當於是站在了這場政治漩渦的最中心點,怎麼可能讓他不擔憂?
接下來的日子裡,顧今息一絲一毫地行差踏錯,都有可能會付出生命的代價!
而這,卻是他絕對不允許的!
若是要在這股風波之中保住顧今息完好,他要做的,還多得很!
殷逸長嘆了一口氣,將胸腔中的擔憂焦慮紛紛壓抑了下來。
越是這個時候,他越是要穩住,若是連他都亂了方寸,那又有誰還能站在顧今息的身後護着她?
殷逸用香燭撥了撥燭心,讓周圍的光亮更勝了三分,這才從袖中取出一個竹筒,從中取出一紙薄如蟬翼的公文,在燈光之下舒展開來,細細觀看。
若是袁青山在此,定然是要一陣目瞪口呆,原因無他,只因殷逸手中之物不是旁的,正是張相在獄中曾給他看過的“任務”!
幢幢燭光之下,殷逸逐條細細地品讀着紙條上的內容,神色間的冰冷之色愈發的濃重。
片刻之後,殷逸已經將所有的內容都熟記於心,對於張相的打算,也是猜到了三分。
“呵!”
殷逸的口中發出一聲冷笑,將手中的紙片一揚,任由它飄落在燭火之上,被燭火一點一點地吞沒。
看着那漸漸被燭火吞噬的所在,殷逸的瞳孔之中似乎也有一絲火光在跳動。
張驊,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來投!看來你當真是氣數已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