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夏古時,以秦楚兩國國境外的西南地區,形勢相對複雜,居住的部族衆多。
其中的夜郎國,是西南地區由少數民族先民,建立的第一個國家。
此外,還有濮族,夷族,巴國,少部分羌族遊牧至此的部族,以及滇國,都是戰國至先秦時期,西南邊疆的割據政權。
這些大小部族林立,關係錯綜複雜。
滇族,巴國皆親楚,也有的種族,因爲和楚地比鄰,又不願被楚收降,連年和楚多有交鋒,比如夜郎。
趙淮中的構想,是將蜀郡的面積延伸,和歷史中固有的蜀郡有很大不同。
廉頗剛接到來西南增設新郡的命令時,以爲來西南鎮壓這些部族、小國,會很容易,又能帶兵,豈不美滋滋。
但他到了才知道,這些部族並不好惹。
西南地區,百族林立,彼此間爲了爭地盤,常有戰鬥發生。
這些部族生性蠻橫,動輒廝殺。
西南區域又多山地密林,諸多部族依山而居,出入如風,一言不合就動手,且擅長用巫、毒等術,打不過就跑,稍占上風,則呼嘯聚合,餓狼般撲上來撕咬。
廉頗吃了幾次小虧後,大怒,立時調整應對策略。
打算先狠狠的乾死幾個部族,以震懾其他勢力。
他給趙淮中上書,把自己的打算報上去,隨即開始操作。
廉頗將三萬騎兵分開,其中一萬精銳放棄騎馬,但保持陣列,並排推進,近山驅趕敵對的西南部族。
一旦有部族被逼出來,沒了山地優勢,秦軍就開始打殲滅戰,毫不留情。
八月末到九月初,老將廉頗在西南殺瘋了,連續打壓數個小部落後,西南各部對秦軍,果然多了畏懼,局勢稍緩。
“呸,欺軟怕硬,打完就老實了。”
廉頗還記得趙淮中的命令,始終沒大肆殺戮,遂跟着放緩節奏,重新派遣使臣,去和各部族談判,講述建立新郡,納降之事。
到了九月中,形勢再次變化。
廉頗收到消息,楚軍往北線運動,他也將兵鋒收攏,往楚境邊線逼近,擺出針鋒相對的態勢。
九月十三日,下午。
秦軍在這裡依山勢紮營,營帳綿延,氣象森嚴。
而在秦軍紮營之地的兩座山頭外,正有四五個身穿獸皮,面上塗着植物汁液,五顏六色,形貌懾人的部族之人,遠遠的暗中打量秦人軍營。
“秦人這軍營依山而建,內外防衛森嚴,沒有攻襲的機會。”
這支小隊伍中,爲首的漢子瘦長臉,身形壯碩,腰扎獸皮。
他露在外邊的皮膚呈黑褐色,胳膊,腿上,塗滿了各色植物汁液。
就地取材的植物汁液,能防備山林中的蚊蟲。
塗抹汁液後兇戾詭異的形象,則可以威懾山魈等精怪,便於在密林中出入。
這隊人正是與秦有宿仇的巴國人。
當年張儀在秦爲相,獻策平了巴國,吞併了巴國原有的領地。
其後巴國少部分潰散的遺民,便遷居西南,進入楚人以西的區域活動。
此番知道秦要建新郡,來西南招降各部,巴國舊愁新恨齊至,積極謀劃,抵抗秦人建立新郡。
“秦人這座軍營處處防備,就算祭出毒風襲營,也不會有多大作用。”
爲首者粟戈,說的是西南土語,語速又急又快。
“我們這次出來,本也不是爲了襲營,而是破壞秦人招降。
秦人派出使臣,出使夜郎。我們可以挑起秦和夜郎的戰事,讓他們爭鋒,我們得利。”粟戈身畔,一個身形瘦小的中年人道。
“說的沒錯。”
粟戈點頭:“我們走。”
一干人等遂在密林裡奔跑移動,展現出驚人的靈活性和速度。
這些西南部族的人,並未修習過三教九流之術,但自有他們的戰鬥方式,比如用毒,還有種族血脈,與生俱來的天賦等等。
其中的夜郎人天生具有吹牛的能力,能以聲音調動部分天地之力,有着和儒家,名家,縱橫家相同的共性。
當然,他們的戰鬥能力,遠不如中土各國那麼體系分明,大多靠天賦,直接莽。
這時粟戈率領的巴國隊伍,一路前行,通過訊號聯繫,很快就有數百巴國人趕來聚集。
他們最終來到一處山崖上,探頭往崖下看去。
山林間溼氣蒸騰,薄霧繚繞。
但居高臨下,能夠很清楚的看見山下的一條窄道上,有一支隊伍,正由遠及近的顯出身形。
“時間正好,合該這隊秦人當死。”
山崖下,有一支三十餘人的秦軍,出使夜郎後準備返回軍營覆命。
就在這支隊伍出現後,經過山崖下的時候,粟戈口中發出夜梟般的怪叫。
周圍的山巒各處,影影重重,皆有巴國人冒出,從崖上跳下,敏捷如猿猴,落地便撲向秦軍。
他們還取出一種獸皮袋,從中放出縷縷黑氣,蘊含劇毒,如有靈性的卷向秦軍。
“這些蠻子,不知死活,中了廉頗將軍的計。”
“將軍早猜到這些蠻人不會安生,幸虧提前做了安排。”
霎時,秦軍的隊伍後方,也出現伏兵。
卻是廉頗用兵老辣,和這些西南部族交鋒過一段時間,早發現這些部族詭計層出,善於暗襲,故而防了一手。
廉頗派去勸降夜郎人的隊伍,一明一暗,彼此呼應。
暗中的一路,用了呂不韋親自書寫描繪的一副畫卷,在密林裡遮蔽自身,和密林融爲一體,作爲應對特殊狀況的伏兵。
此時伏兵殺出,巴人從埋伏的一方,變成被埋伏的一方,接觸間便被秦軍擊殺不少。
人員迅速折損,粟戈驚駭之下,立即吹了一聲唿哨,準備帶人撤退。
但就在這時,密林裡突然竄起一道劍芒。
帶隊的一個秦軍年輕將領,被劍光一擊斬斷脖頸,頭顱飛起。
劍芒遊曳,三四次閃爍間,秦軍這支明暗相合,超過兩百精銳的隊伍中的幾員將領,先後被殺。
隱在暗處祭出劍芒者,力量之強,顯然遠超在場敵我雙方的所有人。
形勢變化,讓粟戈愣了愣,是誰在暗中幫他們?
巴人得了劍芒之助,當即轉守爲攻,毒風聚散,卷向秦軍。
兩刻鐘後,地面上倒着橫七豎八的秦軍屍體。
而粟戈面色凝厲的站在屍體中間。
他身上也受了傷,背部,腿上,甚至連臉頰都有一道傷痕。
預計中的伏擊沒打成,雖然有暗中的劍光幫忙,但巴人仍損失慘重。
四百多人的隊伍,以二打一,加上劍光輔助,到戰況結束,剩下的巴人卻不足百人,只能算慘勝。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暗中的劍光,將所有想要撤走,回去給廉頗報信的秦軍,殺的一乾二淨。
此時,只有二十來個因爲重傷而被俘的秦軍,正被巴人壓在地上。
粟戈抽出一把握柄纏着樹皮的短刃,放在一名被俘秦軍的脖子上,嘴裡吐出蹩腳的中土語道:“我問一句,你回答……”
呸!
那秦軍突然吐痰,又急又快,粟戈偏了下頭,仍被那痰落在臉上。
他驚怒交加,利刃一揮,乾淨利索的切斷了秦軍的喉嚨。
粟戈又去問第二個俘虜,但那秦軍的反應一模一樣,也開口吐他。
一共二十一個因爲受傷被俘的秦軍,居然沒問到丁點有用的消息,死前皆是眼神兇狠的盯着巴人,看不出畏懼。
粟戈和身邊的幾人對視。
這些秦軍悍卒的戾氣,讓他們清楚的感覺到了和秦人交鋒的可怕。
粟戈冷笑道:“按計劃把這些秦軍制成血戾,以觸怒秦人,挑唆他們和夜郎開戰。”
“剛纔暗中的劍光,是誰在幫我們?”始終跟在粟戈身畔的中年巴人問。
粟戈:“總歸是秦人的對頭,管他是誰,既然不露面,便與我們無關。
動手,將這些秦人處理完,趕緊離開。”
不遠處的密林內,樹梢上蹲着兩道人影。
這兩人蹲在樹上,就像是兩道虛幻的影子,隱匿無聲。
眼見秦軍被屠戮乾淨,兩人中的一個道:“好久沒出劍殺人了,斬殺這些秦軍倒是頗爲痛快,可惜沒什麼重要人物,盡是些兵卒。”
“走吧。”
兩人遂從密林裡消失。
一個多時辰後,秦軍發現隊伍未歸,派出來尋人接應的一支隊伍,在距離軍營數裡外的一處密林內,發現了被殺的秦軍屍體。
全員被斬首。
屍體皆倒吊在樹上,頭顱則埋在地下,地面上畫滿了一道道宛若獸頭的古怪圖案。
有的屍體上也沾血描繪着獸紋。
這是西南部族獨有的方式,斷首埋頭,傳說可以封禁死者靈魂,頭首分離,以獸紋鎮壓,永世不得超生。
而畫下的獸頭紋,正是夜郎人的手法。
“吾等找到這些屍體時,屍體的血腥味,引來不少野獸,正在撕咬屍體,有些屍體已經碎了。”
一箇中年將領,站在隨後親自趕來查看的廉頗面前:“將軍,這隊人裡,有多位我秦軍老卒。
其中的曹六,紀昀等人還不滿二十。
曹六昨晚剛來找過吾,說家裡託人帶來消息,母親病重,要他儘快返鄉…”
廉頗怒視身畔的將領:“你閉嘴,人都死了,說這些除了讓人難過,有屁用?
將軍馬上死,既爲秦軍,便不畏死。
不管是你們還是我廉頗,死在和對手交戰當中,比老死、病死,要強的多。”
“有人敢犯我秦軍,當百倍還之。”
廉頗一揮手:“把屍體收了,不下葬,什麼時候把兇手抓到,陪這些兵一起上路。回營!”
“將軍,我軍被殺這些人,是夜郎人乾的?”
“狗屎的夜郎人,夜郎人瘋了殺完我秦軍,還把人掛在這裡斬首,然後再留下夜郎人的印記,等着我秦軍去報復?
不知是哪個蠢貨想的嫁禍之策?”
廉頗氣勢洶洶的回到帳幕裡,親自執筆一揮而就,對親兵道:
“按吾所書,以鏡哨將消息立即傳給大王。等找出是誰幹的,吾扒了他們的皮。”
趙淮中收到從紙面上都能感覺到廉頗怒氣的消息時,正和王翦,呂不韋等人,商議近期局勢變化的應對之策。
“大王,我軍若和楚人接戰,魏人和匈奴亦不可不防。”王翦道。
“就怕他們不來。”
趙淮中遂接連下達了數條命令。
當日傍晚,牧千水和夏辛,慕晴空一行,同時奔赴西南,去和廉頗匯合。
更早一步,蒙驁,蒙武父子,已分赴秦之東、北兩線,以應對匈奴和魏軍,可能會有的異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