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送去秦地的東西,秦王可曾收到?”
鄒衍的聲音從照骨鏡裡傳出。
聖人們新年要互送禮物嗎……趙淮中回問道:“鄒聖送來的是什麼?”
“一見便知,算着時間已經該到秦地了。”鄒衍沒說是什麼。
其他聖人們通過鏡子旁聽,但都沒什麼動靜。
趙淮中和鄒衍交談的聲音方落,便生出感應,扭頭往窗外看,一縷微光承載着聖人之力,破空飛來。
趙淮中伸手收取,那一縷微光就從空中落下。
卻是個小竹簍,以翠竹編制,做工精良。
趙淮中收了鄒衍用來收壓竹簍的聖人之力。
竹簍便悄然放大,大概有半人高。
等到竹簍打開,趙淮中霎時目瞪口呆。
竹簍裡有一生物趴在那,居然是個身段高挑,頸子修長,有着一雙大長腿的公雞。
趙淮中愣了下,釋放力量探查,發現就是一隻普通公雞,沒什麼特異之處。
“鄒聖,你送我一隻公雞幹什麼?”趙淮中愕然道。
鏡子裡,鄒衍的聲音傳出:
“這公雞是我一弟子所贈,本來是準備新春宰殺作爲吃食。我臨時起了一卦,發現此公雞與你氣數相合,故而轉贈與你。”
神特麼的氣數相合…
趙淮中仔細打量,面前的公雞腦袋很支棱的從竹簍裡探出,左右扭動,查看周圍的情景。
其眼神靈活,爪子粗壯尖銳,腦袋上的紅冠如燃燒的火焰,翎羽飄逸,身上像是披着七彩霞光,長得倒是很精神。
但除此外,就是一隻普通的公雞。
鄒衍送一隻公雞過來,還說和我氣數相合,這是老聖人偶爾皮一下的無厘頭,還是暗藏其他原因?
趙淮中有些摸不着頭腦。
鄒衍送來的東西,尊重還是要有的。
他找來內侍,把裝着公雞的竹簍遞過去:“拿到宮裡的獸欄養起來,給它一間單獨的獸舍。”
內侍應了,接過雞籠往外走。
趙淮中又囑咐道:“注意觀察一下這隻雞,看看有沒有特別之處。”
“諾。”內侍躬身答應。
趙淮中自己也離開咸陽殿,返回寢宮。
他想起那件西周神鳥玉佩,當即摘下來送給了姜姞。
身着月白小衣的姜姞,拿在手裡把玩打量,神情間頗爲欣喜。
趙淮中不偏不向,又取出一串品相圓潤,顆顆大小如一,內部封存着秘文印記,長期佩戴對身體有益的珍珠,送給燕浣紗。
一夜無事。
次日,趙淮中處理過國務。
午後的時間,忙裡偷閒的來到花草居。
那株仙苗五針鬆,與秦人國運相輔相成,日益茁壯,幾個月過去,已經飆升到十餘丈高下。
樹上古氣垂掛,如瀑布流淌。
整個咸陽都因爲這株五針鬆的存在,而發生着某種潛移默化的改變。
趙淮中站在樹下打量,伸手輕招,樹上有一根綠色的松針脫落,落在他手裡。
五針鬆的松針,盤繞着細密的天然紋理,將力量送入其中,前端便探出稍許翠綠色的微光,堅硬幾乎不輸金屬。
隨後樹上又落下一個小葫蘆。
正是趙淮中之前祭煉過的那個吞空葫蘆,將其放在五針鬆上,藉助五針鬆聚集的天地氣息來溫養。
小葫蘆和五針鬆氣息交融,內部空間已經略有拓展。
他查看之後,將葫蘆仍舊放回樹上。
穆陽靜已從屋內走出,身穿寶藍色堆雲紋長裙,臉蛋嬌豔中帶着稍許慵懶,身前身後都是衣衫想遮也遮不住的偉岸規模,豐腴起伏,曼妙生姿。
穆陽靜有午睡的習慣,似乎剛睡醒,黑髮垂散。
她看見趙淮中,眼神下意識的挪開,面色微紅,顯是想起了上次同乘回來時的情景,故作淡定道:“你怎麼來了?”
趙淮中輕拍小葫蘆,手裡多了個雞籠:
“鄒聖送來一隻公雞,說是和你氣數相合,讓我給送過來。”
穆陽靜瞄了瞄雞籠,莞爾道:“你當自己昨天和鄒聖說話,我沒聽見嗎?
明明是送給你的。
我這院子裡種着許多藥材,養一隻雞,藥草就毀了,我不要。”
趙淮中嘆了口氣,指指手裡的雞籠:
“不知鄒聖送來一隻雞做什麼,這雞天不亮就啼鳴,整個咸陽宮都能聽見,我上朝的時候它也叫,引得羣臣失笑,簡直有失體統。”
穆陽靜白眼道:“所以你就拿來給我?”
她走到近處,低頭打量雞籠:“鄒聖總不會做些無用之事,這雞說不定有什麼特異之處。”
喔喔喔!
那籠子裡的大公雞,突然扯着嗓子鳴叫,聲音高亢。
趙淮中和穆陽靜對視莞爾。
他往屋裡走去,道:“我有事和你商議。”走了幾步,發現穆陽靜站在原地沒動,俏臉上還有些戒備的樣子。
“怎麼了,進屋我有事情說,在秦境各郡縣推廣建造學宮的事。”趙淮中正色道。
“真的?”穆陽靜躊躇了一下,蓮步輕移,跟着他進了屋。
————
趙國,邯鄲。
下午的時間。
趙將龐煖的府邸。
李牧低聲問牀榻上的龐煖:“龐將軍還不死心嗎?依我看,大王絕不會效仿古禮,行禪讓之事!”
臥病的龐煖躺在榻上,眼神黯淡:
“大王勾結妖族和犬戎,失德,失信於天下。此刻禪讓,我趙人心中便還有希望,新王登基能提升軍隊士氣,與秦人還有一戰的希望。
否則若秦人真的攻過來,我軍士氣低迷,必敗在秦軍兵鋒下,那纔是真的亡國之禍。
老夫傷病之體,何惜自身,稍後我便入宮再去求見。”
李牧愣了良久,對龐煖緩緩躬身。
下午,龐煖在侍從攙扶下,來到趙宮外,跪地求見趙偃。
王宮。
寢殿內,趙偃雙手撐着膝蓋,坐在牀榻邊緣。
他只穿了一身白色中衣,衣衫敞開,面色陰沉,盯着面前的郭開:“龐煖又來了,只有他一人?”
郭開低眉垂目,眼瞼上擡,用餘光偷瞄趙偃:“是,除了龐煖,還有幾個臣子陪同,但未跪。
龐煖來之前,李牧剛與其見過。”
趙偃恨聲道:“這些忤逆之臣,這是連續第幾日了,他們又想來逼寡人禪讓退位?”
郭開沒敢應聲,垂首而立。
自從趙偃勾結中土各國公敵犬戎,勾結妖族之事傳開,此後數日,羣臣日日來求諫,勸誡趙偃禪讓,爲大趙挽回人心。
“這些蠢物,中了秦人毒計,便來逼寡人。他們就不想想,寡人若不施策聯合各方,待秦人攻趙,我大趙傷亡必重。
寡人這麼做還不是爲了我大趙!”趙偃聲音低沉,臉色發青。
從他的角度看,身爲趙臣,集體串聯逼他禪讓,實爲大逆不道。
郭開說:“羣臣不識大王苦心,微臣卻是知道的,大王勵精圖治,處處爲我大趙考慮。
大王聯繫妖族和犬戎,不過是想借他們之手以伐秦。
若伐秦可成,大王必有其他手段,來應對犬戎和妖族,絕非外人所傳,要和妖族,犬戎合謀。”
趙偃臉色稍緩:“外人逼寡人也就罷了,可恨李牧,龐煖等人,身爲趙臣,不僅不能爲寡人分憂,也要來逼寡人。
這種時候,這些人本該更堅定的支持寡人,可笑他們中了秦人奸計而不自知。
待此事過去,寡人必叫這些妄臣付出代價。”
趙王宮外,龐煖肅然而立,神情木然。
他在知道自己的國君暗中聯繫妖族和犬戎後,心中的絕望和憤怒,到此時仍無處宣泄。
龐煖臥病,仍被人攙扶前來,連續四日,求見趙偃。
“大王,那龐煖臥病,卻每日堅持求見大王,今日過來後,一直跪到現在。”郭開道。
“願意跪地就讓他跪,寡人看他能跪多久?”
趙偃冷笑道:“寡人自問德行不虧,這些讒臣休想逼寡人低頭。”
郭開眉眼微轉,進言道:“大王,龐煖、李牧之流,依仗軍功,素來跋扈,行事莽撞。
但他二人在軍中威望深重,依臣之見,不如由大王先將龐煖請進來,聽聽他說什麼,以爲緩衝。
待此事過去,以後再清算這些不臣之人的犯上之罪。”
趙偃哼了一聲,眼神緊眯,臉上露出權衡之色。
然而就在這時,宮門外的龐煖突然鼓盪體內的氣機,將聲音直接送入王宮,在趙偃和郭開耳畔響起:
“老臣龐煖,願死諫,請大王三思。
大王不能繼承先祖遺志,擅自連通妖族,犬戎,錯了就是錯了。只有禪讓,方可保大趙宗室顏面,否則我趙人就要被天下人唾棄,君主失了德行,將撼動國本。
大王若禪讓,這大趙便還是大趙,秦人亦不足懼。”
趙偃霍然從牀榻上起身,厲喝道:“龐煖你好大膽子,寡人不見你,你就傳聲逼寡人。
寡人若不禪讓,大趙難道就不是大趙了嗎?
你在威脅寡人?
你想犯忤逆之罪,反了?
郭開你去傳話告訴龐煖,他若在宮外跪死,寡人就考慮一下他的提議。”
郭開駭然道:“大王絕不可如此,龐煖若死,事情怕就真的無法收拾了,我大趙若是亂起來,徒然讓秦人看了笑話。”
趙偃冷笑了一聲,胸口劇烈起伏。
龐煖若在此時死了,他雖是一國之主,也難以收場。
但龐煖說他德行有虧,失信於天下,讓他行禪讓之事,他絕不答應。
天色漸晚,黃昏的夕陽染紅了天際。
龐煖數次傳聲進言,趙偃始終置之不理。
龐煖最終病體不支,倒地昏迷,被隨從擡回府邸。
次日,龐煖面如金紙,從家中醒來時,目若死灰,終於不在去宮門外求見趙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