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這是我對一個人的虧欠。”門長生緩緩的道:“她捨棄了尊貴的身份跟着我,但我並沒能給她幸福,文青是她唯一的女兒,這些年卻也很辛苦的獨自成長,所以我想還給她一個尊貴的身份,也算是我唯一可以做的對她的補償。”
又是上一代人的愛恨情仇,月無雙突然就想到了沈明宜,心裡立刻涌上點不痛快。但很快就將這不痛快壓了下去,而是道:“冒昧問一聲,你說文青是那位公主唯一的女兒,那她的父親是誰?是你麼?”
這個問題大約有一點讓門長生帶綠帽子的嫌疑,月無雙覺得有點不合適,所以問的很小心。
但門長生倒是沒想太多,輕輕點了點頭。
“難怪你要跟着我們,是怕文青有什麼危險麼?”月無雙說了一句,隨後皺起了眉:“我不知道你是怎麼認出文青的,但既然認出了她,爲什麼不告訴她?”
“怎麼相認呢?”門長生輕輕的,也長長的嘆了口氣:“我連她出生也未見到,近二十年,從未盡過一點做父親的責任,讓她孤苦伶仃寄人籬下。如今她長大了,也有了自己的生活,我怎麼有臉去相認?她也一定不會願意的吧。”
倒是沒想到門長生看的這麼明白,月無雙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半響道:“文青是個善良的姑娘,雖然開始肯定有些不適應,但誰不想有父母疼愛,只要當年你拋棄她是逼不得已,如今又爲她盡心盡力,自然慢慢就能接受了。”
若門長生和文青的離別是有苦衷的迫不得已,那月無雙自然願意爲他們父女團圓盡一些力,好好的勸一勸文青。但若不是,她也沒興趣幫一個始亂終棄的男人在逍遙了十幾年之後,尋找心靈的安慰和救贖。
“哎……”門長生道:“當年我和她的母親發生了一些誤會,她是個性子剛烈的人,一言不合趁我出門便偷偷的走了,等我回去時,她已經無影無蹤,還帶着肚子裡的孩子。那時候我簡直是要急瘋,到處找她,可找到的時候卻是三年之後。那時候文青也已經不見了。”
月無雙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道:“是如何不見的?”
“具體情況我也無從知曉。”門長生道:“大約是在一次集市中被人抱走了,一個單身女子帶着個孩子生活自然艱辛,她又是從小尊貴不知世間疾苦。孩子都是做孃的九死一生生下來的,看着她如此難過自責,我雖然心裡難受又能說什麼責怪的話。”
說着,月無雙突然覺得面前的土坡動了動。
那一處的土和旁處沒有任何不同,月無雙已經在這裡站了一會兒了,也沒有察覺出什麼不妥。可它竟然動了動。
土堆自然不會動,要麼是有什麼野獸,要麼是更厲害的東西,月無雙的手已經按住了腰上的鞭子打算出手,月無雙卻一下子按住了她的手。
男女授受不親,門長生這舉動有些失禮了,因此只是稍觸即分,而這失態的舉動,也能看出門長生心裡有多麼緊張。
月無雙退了一步,道:“門公子,若是我猜得不錯,昨日襲擊我們的人,莫非就是文青的母親?”
她並非是要對誰做什麼不利的事情,而是聽到了他們說的事情和文青有關,因此才一路跟隨。而門長生後來將她放走,顯然是察覺了她的身份,只不過是自己在不好明說。回到營地後,也沒想到月無雙的行動會如此迅速,絲毫沒有給她留下偷偷溜出來接應的時間。
門長生沒說話,表情卻已經說明了一切,他慢慢的走過去,蹲下身,道:“長艾,不用再躲着了,你出來吧。這位藍老大,她救了我們的女兒,她不是壞人。”
門長生似乎是和一堆土在說話,可月無雙卻明顯的看見那土堆抖了抖,再抖了抖,慢慢的,一個蹲坐着的人顯露了出來。
這是何等高明的隱匿之術,若非她動了,就算是在鼻子底下月無雙也未必能發現。
不過這世上但凡是超過常理的東西,大多是超過常人的範疇的,一點兒也不會叫人愉快。門長生口中這個叫做長艾的女子雖然已經能看出人形,卻是滿身的土,臉上頭髮上,整個像是被土覆蓋住一般。灰頭土臉四個字都不足以形容。
可門長生一點都不嫌棄,扶着她的胳膊,慢慢的讓她站了起來,拍看拍她的衣服,拍了拍她的袖子,又順了順她的頭髮,再將隨身帶着的水袋打開,撕下一截袖子蘸溼,替她一點一點的擦拭臉上的泥土。
這個過程很緩慢,但門長生很有耐心,動作輕柔,女子也一動不動。
終於,當長艾臉上的泥土被擦拭乾淨,露出一張雖然蒼老佈滿擦傷痕跡,卻可以看出曾經秀麗的臉來。
月無雙輕輕的,怕驚擾了他們一般的嘆了口氣。
門長生是文青的父親,長艾是文青的母親,長艾的年齡總不至於比門長生還要大。可就算門長生是駐顏有術才年輕的過分吧,這長艾也不應該超過四十歲。
可她看起來,卻像是一個六十歲的老婦。
直到長艾站直了身體,緩緩的向月無雙走了過來,還沒說話,慢慢的彎腰下去,向她福了一福。
長艾說話雖然慢,聲音也有些嘶啞,但是叫人聽着卻並不難受,因爲那一聽就是從小教養良好的輕聲細語。
長艾道:“多謝你一直對小女的照顧。”
“您太客氣了。”月無雙少見的竟然回了個禮:“文青是個好姑娘,一直以來,她對我的照顧也不少。”
“昨日驚擾了你,十分抱歉。”長艾道:“我只是想知道文青的近況,並無惡意。也只是因爲不知如何面對,所以纔沒有現身。”
“我明白。”月無雙十分善解人意,看了看四周:“天色已經黑了,不如我們先回營地,我看……”
月無雙頓了頓:“門夫人昨日受了傷,還是要先治療纔好。其他的事情可以慢慢說。”
只要他們都是自始至終愛着孩子的,又不是烏河國的奸細,有什麼問題都能商量。不過一個大梁的公主罷了,料靳少宸不會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