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娃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夢。
夢裡自己在東海的海岸邊撿拾海螺,爲父親的生辰慶祝準備,這一天的天氣很好,風和日麗,自己撿拾了許許多多漂亮的海螺和貝殼,可
是一回頭,卻被東海的波濤吞滅了。
被淹死在了水裡,死後變成了一隻叫做精衛的鳥兒。
再也不能說話,不能和族人交流。
只能夠看到父親彷彿一下就老了十幾歲。
鳥兒盤旋在父親身邊,炎帝卻不知道這便是自己的女兒。
精衛烏悲憤欲絕,只知道來來回回。
從沙灘上,從大地上,銜着一塊一塊石頭扔入波濤洶涌的東海。
想要把東海填平。
最後這似乎並不是一個夢,就在她真的感覺到自己有了翅膀的時候,忽而感覺到了一隻溫柔的手掌,拉着自己,破開了層層的海域,天空
的顏色,突然涌入肺部的空氣,以及。
以及那種彷彿重新踩在大地上的,獨屬於地面上生靈的安心感。
絕無僅有的安心感。
她猛地睜開眼睛,然後看到了不敢置信的一幕。
墜入海域的大地生靈被一股股溫柔的力量託舉起來,彷彿重新回到了大地之上,而後伴隨
着力量的波動,這些生
靈,甚制於還有不少在海邊生活的人族,都被送回了大地之上。
這不是一個兩個,也不是十個,幾十個,或者一百個。
這是足足數十萬乃制於百萬,數百萬的生靈!
那甚制於有一個個不同種族的大部族,有在海邊討生活的人類部族!
身着淺色長裙,眉目溫軟卻大氣的女子伸出手。
於是便託舉四海之水。
令四海之水落下,代表着大地之德,外加元始因果,二者相合所化的黃色流光化作了無可計量無以計量的祥雲,將一個個部族都送回去,
以黃色祥雲撐開了天地之間的濁世氣機,普渡蒼生,翻卷滾動,遮蔽四海,浩瀚壯闊到讓人失神。
“多,多謝神靈救世!”
“多謝神靈!”
“嗚嗚嗚,神靈顯靈了,神靈顯靈了!”
“多謝神靈!”
精衛,亦或者說炎帝之女女娃呆呆地看着周圍,她彷彿看到了沿着四海之域,無數的生靈都拜下,或者淚流滿面,或者因爲恐懼未曾散
去,還是身驅顫抖,周圍的虎豹嘶鳴,龍象垂首,一時間喧囂浩瀚,壯闊恢弘。
少女站在其中,呆呆看着這一幕幕畫面,心中震撼無比。
“不必道謝。"
那位柔美女子噙着微笑微微躬身還禮,嗓音溫和道:
“我只是舉手之勞。”
"你們本來會死於這一次劫難當中,這本來是命數。”
“真正扭轉你們生命,
救下了你們,並且承擔了因果反噬的,不是我,而是我的好友,你們該感謝的應該是他。”
女子溫和回答,不知怎麼地,所有被救回來的生靈都隱隱‘看到了'自己在海域中淹沒死亡的畫面,卻又看到這一幅畫面的因果命數被更
改變化,而其反噬則是被另一人所承擔。
心中大震,連連拜下道謝道:
“救命之恩,大恩大德,難以言謝。
“只願得知恩人的名號,年年祭祀信奉!”
后土只是溫和婉拒了這些人的想法,而後精衛看到了那黃色的祥雲流轉變化,似乎是循着某種因果命運的軌跡,將這些衆生一一地托起,
而後以極爲迅速卻又穩定的方式掠過了大地和海域。
將他們送回到了自己原本居住的部族和區域。
一時天穹下壓,四海翻騰,黃色祥雲流轉變化,掠向四方,亦是壯闊,精衛有些失神的看着這一幕壯闊的畫面,也等待期待着自己的那一
片祥雲,而後卻慢慢地發現不對勁。
那祥雲已經散去了卻也並沒有哪一朵,哪一片,停留在自己的身前。
少女眼底浮現出驚慌失措的神色。
當那滿天祥雲都齊齊散去了,只能聽得到海邊浪濤的聲音的時候,精衛的小臉已經一片煞白,下意識擡起頭,看到那柔美女子眼含遺憾之色看着自己,精衛伸出手抓住她的袖口,道:“我,我呢?天神大人。”
“我也想要回去看阿爹啊。”
【后土】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沉默了好一會兒,道:
"你最後吹了海螺是嗎?”
”我,我想要提醒部族的大家快避開…”
柔美女子看着那孩子,神色越發地悲憫。
正是因爲那一下海螺把她體內的力氣和空氣都吹出去了,最後纔沒能抵抗住濁浪席捲,換做了其他人,都是努力地支撐着自己能活下去,
只有她一個不珍惜自己的體力和元氣。
“你的身體已經死了啊…”
知道這個時候,精衛鳥纔看到了汪洋裡面,似乎還漂浮着一個小小的身體,捧着海螺,慢慢地沉墜下去,那不是正常所見到的海域,更像
是生與死的分界線,是兩個世界的分割線。
看着自己的肉身如同灌了鉛一般沉下去,精衛像是被抽走了最後的力氣一樣,搖搖晃晃地坐下,神魂晃動,隱隱有着魂飛魄散的跡象,後
土伸手點在少女眉心,定住了她的神魂。
若是無人去管,她死之後,似乎會因爲生前最後執念化作飛烏。
此刻后土干涉,命數更改,倒是免去了這樣的一劫。
精衛的神魂穩住了少女模樣。
少女張了張口,求生的本能之下,下意識想要懇求這位面容柔美的女子收下自己作爲弟子,但是她實在是個很好的孩子,所以反倒是開始
擔心自己的請求會不會讓眼前溫柔的女子難做,反倒是無法開口。
后土溫和安慰她道:“我沒有辦法收你做弟子的。”
“因爲我之後,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況且,因爲你的生死之事,因果已經被我那好友揹負,所以你現在,算是和他有緣,如此…”后土回憶起自己的好友之前提起這位炎帝女兒的時候頗爲關心,想了想,道:
“我可以先替他收下你爲記名弟子。”
“並傳域中四大之一的大地劍術。”
“你可以先修行,以定住心神,然後再去尋找你的父親。”
她伸出手,輕輕點在了精衛的眉心,域中四大當中關於大地之路的修行方法緩緩流轉進入她的記憶當中,少女只是感覺一股暖意流轉,自
己的魂魄剎那間變得真實許多。
恍恍惚惚,幾乎和常人無異。
精衛看着那柔美女子似乎要離開,急急詢問道:“那麼,前輩。”
“我的老師,什麼時候會來?"
柔美女子回眸看她,輕聲道:“他離你,還有一段距離。”
“多遠我都會等的!”
精衛回答。
柔美女子揉了揉她的頭,眼神複雜,輕聲道:
“那麼,再等待吧。”
后土的身影緩緩消失不見。
唯獨聲音徐徐落下。
“你的老師,尚且還在足足六幹多年之後。”
精衛怔住,雙眸瞪大。
六幹年?!
11
她的修爲,並不強大,甚制於可以說就連神魂和真靈,都是后土留下了一縷氣機維持住的,在後土離開之
後,精衛又陷入了間隔不同的沉睡當中,而在清醒的時候,就彷彿有無形的因果奉引着她,讓她前往一個個區域。
那是被后土救下,被那位素未謀面的師父救下的生靈。
有凡人。
也有帶着一絲神血的修行部族。
還有些獸族。
少女清醒的時候就循着道路往部族的方向走,騎着小毛驢滴滴答答,路過的山神,蒼老的熊虎問她,年少的孩子啊,你是要去哪裡呢?她
便說,自己要回家啊。
看到了矮小的土地,振翅的烏兒,烏雀站在她的肩膀上,問她。
你走啊走,是在等誰呢?
她便回答自己在等老師啊。
你的老師在哪裡呢?
在六幹年的歲月之後啊。
她每每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山神都要驚訝,土地公揪下來了鬍鬚,而她只是捧着溪水洗乾淨了臉龐,騎着那一匹小毛驢繼續往前,希望能找
到遷移的炎帝部族,只是她總是時而昏睡時而甦醒,總是錯過。
直到二十年以後,她在又一次的甦醒之後。
是在一個海邊的部族新修建的廟宇。有着蒼老而孰悉的聲音在說着道:“來啊,鄉親們,都過來看看,這就是幾十年以前,把我們的部族
拯救下來的恩人啊…”精衛眨了眨眼睛,看到那正是當年拜伏下來的一位人族,此刻卻已經白髮蒼蒼。
凡人的一生,總是短暫。
六幹年,又是多麼漫長的時間呢?
少女還不清楚,只是擡眸看向神廟,看到了那修建得簡樸卻足夠地高的建築立面,一側是微笑着的溫柔女子,搖曳着飄帶,而中間是莫名
熟悉的年輕道人,一隻手扶着劍,噙着溫暖微笑。
當年那救助蒼生所用過的黃色慶雲盤旋環繞在那道人身邊。
其上承載蒼生。
上託濁氣,下壓羣海。
誅邪不輕,蒼生不墜。
嫋嫋煙氣升騰而起。
絲絲縷縷因果,循着生死而轉動
“咳咳咳.…"
衛淵捂着胸口,嘴角滲出了淡淡的血腥味道—一
因果。
他直接送出了相當一大股因果之力,幫助后土能夠精準地拯救那些人,順便代替后土承擔因果的反噬。
承擔衆生命格改變,承擔着過去不知道多少性命活下來這個巨大變化,濁世的因果道果似乎無法承擔這一類的選擇,衛淵感覺到自己受到
了不少的衝擊。
不過,這也是提前有所預料的,是在他預估之中的。
就濁世因果那道果。
也就只能承擔一下背後坑人帶來的因果反噬。
救人?
不可能,完全不可能!
既然知道了過去那四海攪動,可能會讓許許多多的人妻離子散,家破人亡,那麼他就決不能當做沒有看到,絕不可能當做是不知道這
件事情,無論是夫子,老師,還是玄奘,都不曾教過他這些。
會反噬力量?
會導致根基一定程度上受損。
確實如此。
可是啊……
力量,難道不正是爲了拯救纔去修行的嗎?!
當年的少年道人噙着微笑,背後是黃天的烈焰,那正是衛淵學到的真正意義上的第一課。
不過,現在該做其他事情了。
衛淵擦了擦嘴角的鮮血,面不改色地把因果的反噬壓制住。
他自身的因果之力受到了反噬,但是他的過去裡這樣的情況實在是大多
他的過去裡,這樣的情況實在是太多了,再說了,反正現在用的是濁世因果的道果道體,他自己的根基是否短暫受傷,對他的戰鬥能力沒
有干擾。
大不了不周山的**兜當頭打下去。還不行的話就換盤古真人,大斧頭削下去。
大斧之下,衆生平等。
衛淵拂袖,將崑崙墟偏殿,三首國戰士在內的諸多真靈收入了袖裡幹坤當中,而後神色平淡,走到了已經在無數次的因果窺探當中看到的
畫面之前,看到了那一座山岩,看到了那巖壁之下,仍1舊是枯瘦的斷裂手掌。
似乎是恰到好處。
也似乎是伏義專門作出了計算。
找到了天機的節點。
當道人走到這裡的時候,這巨大的封印也似乎是走到了自己的極限,出現了劇烈的晃動和坍塌,原本停留在這裡的引力,也因爲天機八卦
的崩解而湮滅,萬物刎歸元,一道恐怖的氣息沖天而起。
帶着決然!
帶着被壓抑到極限的瘋狂!
帶着在這極限的壓抑之後,終於得以脫困的狂喜之狂喜!
“哈哈哈哈哈哈哈!”
“六幹年了,已經足足六幹年了!”
“終於出來了,本座終於出來了!”
“自此之後,天下之大,再無拘束!”
一道身影狂笑着掠出,雙目微凸滿是血絲,正自瘋狂大笑,引動權能,忽而嗓音夏然而止,神色凝固,看到前方身穿黑色勁裝,一隻手扶着
長劍,神色溫和儒雅的青年道人,看到他警角黑髮,隱隱夾雜白絲,雙目幽深,倒影因果,讓周圍的環境色澤凸顯,其餘萬物模糊化,
道道因果扭曲浮現。
彷彿此界和外界剝離。
彷彿此界唯一,唯獨自己和對方兩人。
“濁世大地之神。”
道人嘴角一點一點勾起,帶着溫和的微笑。
微微頷首,嗓音溫和:
“貧道玉虛元始。”
“在此,等你多時了。”
PS:今日第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