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桃花源秘境的最深處,安靜地可怕。
少年僧人低着頭,手指還在默默轉動着佛珠,而佛珠已經散了一地,他這動作就好像虛空中存在有某種‘國王的新衣’一樣的佛珠似的,一雙眼睛老老實實安安靜靜地看着地上的珠子,旁邊一眼都不看。
就彷彿地裡面的裂縫裡面有某種傳說的佛法,是佛祖涅槃的菩提樹。
韋元良轉過頭,看着旁邊面色煞白的少女。
少女阿柳也安靜看着他。
兩個人眼裡似乎只有彼此一樣。
兩人身邊的粉紅色泡泡濃度直接爆表。
韋元良無比希望,自己現在真的,物理意義上世界裡就只有阿柳,而沒有聽到剛剛夸父說的事情——
試問,不管是真實世界還是說小說漫畫裡面,捲入事件之後,普通人死的最倒黴也最頻繁的理由是什麼嗎?
毫無疑問。
你知道的太多了.JPG。
一般來說,知道的太多往往會比較倒黴。
而更退一步來說,韋元良覺得自己這輩子都不可能捲入這種事情。
可現在,他總覺得自己知道了某種了不得的事情——先不說人族戰神,刑天斧,裁取崑崙爲劍這些聽起來就覺得頭皮發麻的事情,第二種選擇,不知道怎麼,韋元良總感覺貌似可能似乎是一句話。
人是有極限的,所以,我的戰友們啊,我不做人了!
要是這位衛淵選擇了第二條,自己會不會被滅口?
而道衍已經在認真思考趁機背後給這傢伙來一下子,是成功把他送走還是成功把自己送走的可能性和概率高低。
誇霖訝異看着衛淵。
而珏則是不敢置信地注視着坐在輪椅上的青年。
她們的注意力是被那所謂的千古大劫所吸引過去。
無論衛淵如何選擇,那麼最終都是爲了對抗河圖洛書演化出的大劫,而最後的結果,無論是隻剩下自己奮戰,還是說爲了得到力量而選擇化人爲神,執掌崑崙,和故友決裂,都代表着結局似乎並不是很好。
珏則是突然地想到了一個念頭。
只是在擔憂於衛淵未來的時候,突兀地浮現出的,很細微的念頭。
那樣的大劫裡面,她在哪裡?
是衛淵所失去的那一部分。
還是說,是被衛淵捨棄的那一部分?
兩個結局,好像都不是很好……
所謂的千古大劫,又是什麼呢……她想着現在的人間,真的無法想象會有那樣恐怖的災難出現,若是真的出現災難,自己也一定會投身於其中吧……
哪怕最終的道路是離別。
衛淵徐徐吐出一口氣。
他看着河圖洛書之上泛起的流光和文字,道:
“……命運啊。
”
在河圖洛書的演化之下,命運在他的眼前出現了兩條道路,一條指向戰火紛亂的人間,一條指向了端坐於崑崙之上,如那些萬古不變的寒冰一般俯瞰人間的神位。
他現在的壽命幾乎是在倒計時,必須要得到崑崙的神位來壓制。
而河圖洛書所演化的未來。
執掌崑崙神的權柄,就會有失去人性的風險。
但是不這樣做,可能三個月後,衛淵自己就會死去。
眼前的道路似乎只有一條了。
所以河圖洛書纔會給他展示出了,他逐步走上神靈道路,和共工結盟的未來嗎?衛淵似乎是在思考,他看向河圖洛書,又看向了魂魄散發淡淡金色的夸父巨靈,斟酌了下,緩聲道:
“……命運,未必會是如此,也未嘗不能夠做出改變。”
夸父神色複雜悲憫,迴應道:“但是河圖洛書,從不曾出錯。”
“歷數先前的歲月,是從伏羲時代就已經出現的天地神物,軒轅,顓頊,堯帝,舜帝,禹王……一代代君王的時代,它都曾經出現過,展示出的未來也從沒有出現過錯誤。”
“冕下,你認爲世上並沒有命運。”
“但是我可以告訴你,命運是有的,但是並不是說那種玄而又玄的東西,那是一種奔騰的大勢,像是河流一樣,每一個人都是一滴水,河流裡面的水,被這個時代所裹挾着往前走。”
“每一個人影響別人,也被所有人影響。”
“或許有人說,命運是可以被選擇的。”
“但事實上,每一個人,從沒有選擇的機會,人的選擇只是決定自己周圍狹小的範圍,卻無法違抗時代的洪流,命運波濤洶涌,每一個人都會被逼着往前走,無論做出什麼樣的選擇,也只是在小範圍內的變化,最終都會通往同一個結局。”
“如同水流,不管路途中經過了多遠的道路,最終歸於大海汪洋。”
“回過頭的時候,歲月漫長,但是遭致而今結局的選擇,早已在遙遠的過去做出了選擇,而當時或許只當做尋常一日。”
“就像是冕下現在的道路,早已在之前就已經埋下了伏筆,不是嗎……”
衛淵沒有說話。
腦海中浮現出了過往的經歷——
斬殺檮杌需要人間的兵器。
而近距離引爆會導致渾身癌變。
遏制細胞的癌變化,需要崑崙之力。
而執掌崑崙這一層次的神力,會導致自身的人性逐漸被壓制,神性凸顯。
那麼,回到過往。
你還會去誅殺檮杌麼……
毫無疑問,會的。
這就是命運。
人生漫長,看似充滿了各種選擇,但是當每一個選擇都必然只有一個答案的時候,事實上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因爲你的性格只會讓你做出相同的選擇,最終凸顯而出的命運絕對固定,有且唯一,只要你是你,只要性格不會改變,選擇就不會有不同。
選擇不變,命運也就無法改變,這就是滾滾的江河大勢。
衛淵閉着眼睛。
韋元良看着坐在輪椅上的青年,彷彿看到了那兩種沉重的未來,無邊的壓力,落在了他的身上,讓看上去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衛淵多出了幾許孤寂蒼涼,讓作爲旁觀者的他也心中複雜。
是啊……要做出這樣的決定,太困難了。
是選擇自己獨自奮戰,而好友全部死去……
還是說自己背棄全部的好友和原本的道路,去阻攔劫難。
那樣的話,最後這些好友,是否能夠活下一些來?
道路重要,還是說朋友的性命更重要?
天平兩端放着這兩種砝碼,都是極爲重要的事物,不得不在這兩者中做出選擇本來就是痛苦至極的事情,而若是掙扎往前,卻身不由己地走向其中某一條道路,豈不是更是絕望?
衛淵緩聲道:“……選擇?”
夸父看着河圖洛書上新浮現出的文字,緩聲道:
“並不是讓冕下現在做出選擇。”
“而是……一種提醒。”
“提醒?”
“是的……讓冕下知道未來的可能,而這決定沉重巨大,並不是一時就能做出的,往後的時間裡面,自可以慢慢思索,最終做出選擇……”
“是嗎……”
衛淵思考。
而夸父巨靈站回到了那石碑旁邊。
石碑之上,文字流轉,恍惚間似乎能夠看得到那兩種未來的畫面,祂緩聲道:
“請回吧,冕下……”
衆人看着坐在輪椅上的年輕身影,彷彿看到他的肩膀上揹負着沉重的因果和巨大的壓力,眼底不自覺浮現出憐憫和同情之色,而衛淵微微往後靠了靠,道:“……這樣嗎?”
他看着那巍峨神聖的石碑。
有記憶浮現心底。
‘小心河圖洛書’
是小心河圖洛書本身,還是說……
衛淵若有所思,看着夸父,突然玩笑般道:“我還有一個問題。”
“嗯,不知道,你這河圖洛書……保真嗎?”
衆人驚愕。
??!
而後夸父的巨靈敏銳地察覺到了那一瞬間暴起的氣機,作爲此地的守護者,來不及思索,猛地踏前,狂暴的氣勢幾乎要將所有人都壓制住,韋元良感覺自己的心臟剎那間幾乎停止跳動,道衍身上浮現佛光。
整座秘境都劇烈搖晃。
袖袍微微一震。
坐在輪椅上的青年微笑攤手,嗓音平淡:
“龍虎,泰阿,鐵鷹。”
三劍自袖裡幹坤而出。
劍氣縱橫。
平淡的聲音不緊不慢。
“下坎,上兌。”
“澤水困。”
泰阿劍的劍鞘之中,威道之氣盈滿。
龍虎在下,鐵鷹騰空。
上卦爲兌,下卦爲坎,是大澤漏水,爲剛爲柔掩。
君子難遂其志,故曰——困。
剎那之間,大地之上彷彿浮現道門嫡傳的八卦陣圖,流轉不定,有三劍直接封鎖天地人,夸父巨靈被封鎖其中,一時間不得掙脫,那一座有着玄奧紋路的石碑化作流光,有溢散到天地之間的趨勢,想要就此消失。
而此刻衛淵五指翻覆,佛門宿命通,觀三千世界無盡衆生如掌上觀文。
握合。
嗓音平靜。
“瑤池。”
龍虎,泰阿,鐵鷹。
下坎,上兌。
澤水困瑤池。
道門神通,劍道之巔,化入袖裡幹坤的瑤池之中。
那一座石碑已經化光,卻彷彿被困入了神話裡的崑崙瑤池當中。
左突右衝,始終無法突破。
衛淵心底低語,袖裡幹坤大,壺中日月長。
拂袖,自輪椅之上長身而起:
“聽聞河圖洛書,推演萬事萬物。”
“算得到我這一劍嗎?”
瑤池湮滅。
石碑現行。
衛淵擡手一劍猛然斬裂,將那石碑攔腰斬碎,獰笑着爆了一句粗口:
“算不到?”
“老子讓你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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