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去邀約吧?”
鳳祀羽把一把零食塞到嘴裡,褐色的明亮杏瞳熠熠生輝。
“所以,去邀約吧!”
水鬼端着搖晃的高腳杯,提出了這樣的建議。
然後看到衛淵似乎有些遲疑,老道士心裡一個咯噔,他可是知道衛淵是那種在細節上很敏銳的性格,這麼明顯的直球,太容易被看出破綻了,這個時候,他也沒辦法處理,那邊的和尚已經閉着眼睛唸經逃避現實。
而就在這個時候,水鬼一口喝下了快樂水,在衆人有些不知道該怎麼繼續下去的時候,一拍桌子,大無畏道:
“老大。”
他道:“你是不是又慫了?!”
衛淵:“…………”
張若素:“…………”
戚家軍戰魂:“…………”
圓覺:“…………”
如果說這是一臺舞臺劇,那麼水鬼就是絕對的中心,這個時候應該有平常買不到的大功率打光燈從四面八方地打在他的身上,將衆人眼中的水鬼襯托地彷彿天神一般英俊明亮,亦或者古希臘神話的英雄一樣悲壯。
可這是現實。
水鬼簡直像是拎着快樂水向着全副武裝的暴力團體滑稽衝鋒的便利店員。
叮,水鬼使用了技能自爆獻祭,效果拔羣!
片刻後,水鬼再度被倒着叉了出去,叉出去之前,伸出大拇指衝着衆人比劃了一下,滿臉爽朗的笑容。
‘我的生涯,一片無悔。’
讓老道士和兵魂倒抽一口冷氣,肅然起敬。
而無論是鳳祀羽的耳旁風,還是說水鬼的自爆攻擊,最終成功讓衛淵和珏走出了屋子,這個時候已經要入冬了,天氣有些陰冷下來,衛淵卻覺得自己的心臟不知爲何加速跳動。
有科學研究證明,周圍的氛圍也是能夠反向影響人的情緒和理智的。
所以說,帶着你喜歡的人去做過山車,會讓他或者她的心跳加速,誤以爲這樣的心跳加速會是喜歡你,所以鬼屋和恐怖電影也會變成青年男女懷揣着那點小心思聚會的最佳地點。
只要你的心上姑娘不是那種本能一腳把鬼屋工作人員幹廢的存在。
那麼,好感度加成極高。
衛淵的腦海裡念頭紛紛擾擾的,本來就只是單純地給送個禮物,可是被這樣子一搞,他反而有些侷促,裝作無事發生一樣微笑着點了點頭,那邊的天女回憶起剛剛那些畫,下意識轉移開視線。
衛淵臉上微笑凝固。
你退一步的動作認真的嗎?
本來只是送個紀念的禮物而已。
沒有必要這樣。
“早啊。”
“嗯,早。”
簡單的招呼之後,
就是漫長的尷尬。
一種莫名的沉默在兩人之間發酵着,也讓旁觀的水鬼嘆息一聲,遙遠的青丘國中,女嬌撇了撇嘴,這個傢伙真是遜,最終衛淵彷彿鼓起了曾經轉戰六國的一腔孤勇,用平常的語氣開口問道:
“我看娥皇女英她們來了。”
他微笑着道:“難得見到她們,要不要今天晚上一起吃個便飯?”
水鬼暗暗握了握拳頭。
好耶!
天女擡手手指輕輕整理了下鬢角垂落的青絲,如常道:“好啊。”
鳳祀羽眼底閃過一絲亮光。
鳳祀羽和水鬼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
哼哼,你做的不錯嘛。
你也還可以啊。
然後少女背在背後的手指靈敏地敲擊着摩斯密碼。
被掛起來的水鬼晃動着以頻率發出摩斯密碼。
“這裡是零食,這裡是零食,階段性任務已完成,over。”
“這裡是可樂,這裡是可樂,階段性任務已完成,over。”
女嬌扶了撫墨鏡。
優雅的白髮變成了利落的高馬尾,眼角是正紅色的眼影,擡手一拉,寬鬆的羽帶勒緊腰線,嘴角勾了勾,一下從那種優雅的青丘國主,變成了拎着神農氏流傳下來的長鞭行走山海的塗山氏神女,有了當年遊歷時候的愉悅感。
靠在高背椅上,帶着棒球帽,拍了拍手裡的‘劇本’:
“OK,過。”
“下一幕。”
………………
泉市的冬天,沒有辦法像是北方那樣看得到大雪紛飛,但是天空明淨還是沒有問題的,夜間可以看得到明淨的星空,老街這裡因爲缺少那些光污染,所以星空還能夠更加純淨一些。
一頓美食,衛淵做得有些心不在焉。
而衆人吃得也都心不在焉。
唯獨準時準點開車來蹭飯的特別行動組成員張浩同志仍舊吃得歡快。
甚至於在飯菜的消滅量上,成功壓制了鳳祀羽。
“我是苦練過的。”
張浩端着茶,用凡爾賽的語氣謙虛地說道,心滿意足。
可也沒有說自己爲了對抗鳳祀羽的壓制,每天在手臂上懸掛常人極限的啞鈴腹中快速用筷子夾黃豆這樣的基礎訓練,這可不是因爲那該死的好勝心,而是因爲蹭飯的目的。
美食本來就是很棒的。
而免費的美食則是更加美味了。
絲毫不清楚接下來會是什麼佈置的張浩成功起到了干擾衛淵和珏本身判斷力的作用,而老道人,鳳祀羽,乃至於水鬼都已經默默地離開了博物館的餐廳,今日的禮物是得要有氛圍的,一大家子的聚餐裡面送禮物總覺得怪怪的。
畫師幽魂盤腿坐在了花店二層的小閣樓裡。
在大片大片盛放着的紫羅蘭簇擁裡面。
這代表着永恆的美與愛,代表着質樸的美德和永不褪色的盛夏。
這三點整合起來,這樣色調神秘幽靜的花總是象徵着長久不滅的存在和美好,像是九天之上盤旋的高風,像是人間禹禹獨行的人類,風是不會停止流動的,正如人類不曾放棄探索。
畫師盤腿俯瞰着博物館,旁邊放着好幾張畫布,她帶着耳機,喝着飲料,回答道:“咳嗯,現在是調音狀態,123,123,伏特加已就位。”
“堵上老夫畫師的名號,一定會把最佳畫面捕捉到的。”
她仰脖噸噸噸噸噸地把某種神秘液體飲料灌到肚子裡。
在等待着事情發生的時候,掏出手機默默滑動。
看到她的粉絲羣裡還有粉絲在詢問她最近還會產糧嗎?
“可惜啊,老夫已經上岸了。”
少女畫師遺憾低語。
在那些粉絲們泣不成聲,驚歎一代宗師即將隕落的時候。
她嘴角勾了勾,然後得意洋洋地補充道:
“但是我還可以重新跳下去。”
“哼哼,不但這樣,我還可以在岸邊左右橫跳,在岸邊大鵬展翅。”
她收起手機,伸出拇指比劃環境,心中還是有些可惜,可惜自己的傑作幾乎統統都沒能夠被通過,最終選定的禮物只不過是送一個親自做的陶器,沒有辦法,實在是太遺憾了,難得畫一次好的。
可惜了啊。
老道士脫身到了博物館的小紙人身上,飛騰到天空,一拂袖袍,法術迴風返火施展出來,將整個老街上空的霧霾之類的污染全部凝聚收斂了去,讓今天夜裡的星空能夠更適合送禮物。
水鬼悄悄地爬到了二樓,他的任務是給青丘國的女嬌傳遞迴各個視角的照片,看到了那畫師幽魂,古怪道:“你在喝什麼?”
“飲料啊,我叫他泉州快樂水。”
水鬼看到畫師的那些飲料,和快樂水一個顏色。
饒有興趣地拿了一杯,唏噓地看着老街,然後仰脖一飲而盡,旋即面色凝固,猛地轉過頭噗地把黑色的飲料直接噴了出去,雙目瞪大,劇烈咳嗽着:“這這這,這什麼東西?”
伴隨着修行,逐漸固化到了自己十六七歲模樣的畫師幽魂道:
“快樂水啊。”
水鬼一怔,大怒,斷然道:“這根本就不是可樂水!”
畫師幽魂慢悠悠道:“這個讓我快樂,爲什麼不能叫快樂水?”
“而且,顏色不都一樣嗎?”
水鬼嘴角抽搐:“………你個異端!”
“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畫師想了想,掰着指頭道:“如果你是說配比的話,我想想看,2盎司伏特加,1盎司白朗姆酒,2盎司檸檬汁,1盎司金酒,1盎司龍舌蘭酒,1/2盎司橘橙酒,另外,還有可樂。”
“可樂?多少?”
畫師少女眼觀鼻鼻觀心,靦腆一笑:
“適量。”
水鬼:“…………”
身穿執事服的水鬼優雅地拿出了打火機,湊到畫師快樂水旁邊。
啪地打開。
嘩啦一聲,快樂水水面上燃燒起了藍色的火焰。
水鬼的額頭迸出青筋:“你說這是快樂水?!”
“是快樂水哦。”
“這就根本不是快樂水!”
在博物館快樂水兩人組交鋒的時候,娥皇在手機裡,得知了自己一直默默關注着的太太有重新回到市場上的意向,心中欣慰了很多,而後緊張地看着外面,她和女嬌那樣年紀輕輕繼承了神農嘗百草的鞭子,而後和禹王行走天下的性格不同,她要更爲柔軟溫和。
而這個時候,鳳祀羽背後翅膀展開,提着花籃飛在空中。
她的任務是營造氛圍,氛圍,還是氛圍!
簡直就像是那個傳說裡的丘比特一樣。
裝模作樣地做出了拉弓的動作,“哼哼,這一箭,貫穿星辰……”
只是這個時候,恰好博物館的鄰居家的孩子正好在閣樓上,推開窗戶,本來是想要看看窗外的風景的,卻看到了一位姿容清麗空靈的少女背後雙翅扇動,一下愣住。
做張弓箭模樣的鳳祀羽:“…………”
這才記起自己沒有遮掩氣息,愣了一下,也沒有多想。
毫無社死的自覺。
燦爛一笑,伸出手來:“不給糖就搗蛋!”
對她而言,什麼這節那節都無所謂。
有吃的,能摸魚就是好節!
大腦卡殼的博物館鄰居呆呆地掏出自己的水果糖遞過去,然後看到羽族少女得意洋洋地離去,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轉過身,深吸了口氣,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跑下了樓。
“媽!媽!”
隱隱約約還能夠聽得到他的喊叫聲音:“出來看天使啊!”
鳳祀羽吐了吐舌頭,振翅飛向天空,給自己加持了一個隱身咒法,防止再給誰看到了,原本計劃是,只要他們一送禮物,就把這些花全部都撒下去,像是故事場景一樣。
這個時候,完全不知道的珏,以及隱隱約約多少猜測出問題的衛淵。
屋子裡只剩下了他們兩人。
哪怕是張浩都已經被戚家軍兵魂,以及圓覺以切磋刀法拳腳的名義架起來叉了出去,可以想象得到,無論是和戚家軍戰魂彼時刀法,還是說和玄奘傳人比試拳腳,道士都沒討了好。
衛淵深深吸了口氣。
你們完了,真當我沒反應過來麼……
都給我等着。
而珏也在思考着該怎麼把自己做好的陶器送給衛淵。
“對了……”
兩人不約而同地望向對方,雙瞳幾乎是沒有絲毫預料地對視,一開始就有些怪的氛圍一下變得微妙起來,花樓的二層,靦腆的少女畫師一巴掌按在水鬼頭頂把他按倒在地,雙目炯炯有神看着接下來的發展。
“給老夫閃開!”
騰飛在空中的鳳祀羽本來要灑落花瓣,卻發現剛剛拿糖果的時候,把花瓣都灑完了,而水鬼直接給磕了酒的少女畫師一掌掀翻,女嬌的左臂右膀,臥龍鳳雛直接就一下全都沒有了,失去了原本的目的和作用。
衛淵見到過稚嫩還不懂得人間情緒的天女,見過少年懵懂的時候。
也見過已經懂得人世間一些道理的她。
但是還沒有見過這樣的少女。
心臟稍稍又一次地有些加快,天空明淨,星光明朗。
“珏,我……”
“淵,我……”
兩人幾乎是同時開口。
或許是過往曾在三國末年相處的那些歲月留下的痕跡,有的時候兩人總歸是默契地恰到好處,聲音都頓了頓,衛淵看着驚愕的少女,徐徐吐出一口氣,不知爲何,那些擔憂和忐忑都消散了。
這只是個禮物而已,擔心什麼呢?
他拿出了早已經準備好的禮物,是從羽民國帶回來的那一個陶器。
讓現在只能通過攝像技術看到這一幕的女嬌極爲失望。
“這是我給你的禮物。”
衛淵輕聲開口,然後用手指輕輕敲擊在了陶器上,本來是黑色的雙瞳在短暫的時間裡化作了金色,此刻在淮水底部的無支祁放下游戲機,罵罵咧咧地準備動手,右手五指伸出去。
幾乎是同時。
衛淵的聲音和無支祁的聲音都在心底升起。
“神域·山瘴之幻。”
“神域·海市蜃樓。”
山中有瘴氣,誤入其中的人會迷失道路,而水域當中有名爲蜃的神靈,能夠操控幻境,被稱之爲蜃龍,可也有說法,蜃只是弱小的生靈,仰慕龍神的偉大,故而用幻境將自己僞裝成了神龍的模樣,哪怕是龍這樣的身份也只是個幻境罷了。
但是無論如何,同時以山中之神和淮水禍君的力量展開了幻境的神域。
無支祁說幻境是不屑用的東西,但是他多少也懂。
飛在空中,愁眉苦臉的鳳祀羽突然看到了有光芒從老街上升騰而起,這樣的柔軟光芒幾乎瞬間瀰漫到了整座街道,不只是博物館一行人,哪怕是那些被繁華的城市拋下的,留在這緩慢生活節奏當中的居民,都注意到了這樣的光。
打開窗戶,推開了門。
星光灑落人間,羽人族的歌舞,在超過五千年之後,重現於人間。
載歌載舞的人,生命短暫,卻又何必悲傷?哪怕是我們已經逝去,我們的文化和文字總會留傳到後世,後來的人,也會和我們做同一個夢,唱同一首歌。
長風不死,文明不絕,人亦是長生。
鳳祀羽怔怔地呆住,彷彿是傳說的現實化,柔軟的星光下,一位位存在於過往的羽民族的祭師跨越了星光和歲月,從銘刻於器物上的昏黃色的過去走出來,來到了現實,走過她的身邊,於星光下起舞。
這是記錄於這陶器當中,南方火神祝融麾下國度的盛典,羽民國,周饒國,三苗國,貫匈國,凡海外南經所記錄的國土民衆都來參與,這本來是幾千年前發生的事情。
可此刻,就彷彿是歷史長河的交錯,是歲月的重現。
曾經的山川之民們,臉上帶着有火焰紋飾的面具,載歌載舞,走在這街道上,軒轅丘的商人叫賣着玉石,而到處都有着羽民國的裝飾,有英武的女子牽着稚嫩的孩子走過,有溫和的中土陶匠蹲在那裡討價還價。
星光在風中散出流轉的痕跡。
衛淵轉了轉頭,看到少女瞳孔裡面倒映着的天星,怔怔失神,而後,神色柔和下來,重新轉過頭看着這一幕的重現,其餘什麼都不必要再關心了,崑崙天女嗓音輕柔,低聲道:
“你不是說,要我給你一段時間,你纔會和我說以前的事情嗎?”
“嗯,是啊。”
衛淵輕聲道:“今天就當做一個小小的例外了。”
“是嗎?”
“明天要忘記哦。”
“嗯,可以啊。”
兩人並沒有看着彼此,嗓音安靜交流,卻彷彿有安靜的溫暖的東西在心底暈染開,衛淵歷經戰鬥和苦修的心緩緩平和下來,雙目看着前方,神色柔和。
我想送你東西啊……
可送你什麼好呢?
送你風。
送你雪。
送你五千年前那一夜永不褪色的月光。
………………
飛在天空中的鳳祀羽看得呆滯住,一不小心直接撞在了花店的二樓上。
水鬼剛剛喝了畫師快樂水,現在酒勁兒一股一股地往頭頂涌動着,擡起頭的時候,就看到了鳳祀羽直接撞過來,嘴角一抽,只來得及慘叫一聲,兩人就像是滾葫蘆一樣拉扯着畫師的畫布一下摔下去。
伴隨着畫師的慘叫:
“我的畫布,我的白色顏料,我的快樂水,我和你們拼了!”
大團大團的畫師快樂水也摔下來,掉在地上,也不知道是碰到了什麼燃燒起來,雖然沒能夠真的造成什麼傷害,但是動靜真的很大, 珏下意識地動了一步,而衛淵也下意識做了反應。
天空中,鳳祀羽吃力地煽動翅膀,雙手拉着水鬼的右腿。
水鬼就這樣晃來晃去,一隻手按着額頭的男士禮帽,衣襬嘩啦嘩啦就像是從倫敦塔大本鐘上跳下來的瀟灑大盜,而與此同時,他左手握着相機,咔嚓一聲拍下了此生最爲重要的一張照片。
快門的聲音讓衛淵和珏下意識看過去。
照片被留了下來。
照片裡面,穿着黑紅衣服的青年踏前半步,而白衣少女被下意識護住,只是恰到好處的反應,少女被半擁在懷中,青絲環繞,和青年鬢角的髮絲碰觸,天空繁盛的星光,身邊是過往的歲月和現代的老街,無邊壯美。
PS:二合一,五千六百字,拆開一張兩千八這樣,但是拆開似乎不是很好,就一起發了……怎麼說,希望大家會喜歡這樣的博物館日常,不過日常劇情也不會很多,這也是在嘗試提升自己對於日常過渡這樣劇情的弱點………
我實在不大會寫日常,覺得死了不少腦細胞,。
感謝海豹冬泳盟主,謝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