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始皇帝三年。
“你們自己選擇吧。”
“這是始皇帝陛下的陵寢,進展到了現在這個關頭,我被陛下委派以重任,不得不離開,但是驪山陵寢不可一日停頓,需要有值得信賴,且通曉機關密道之術的人來看管進度。”
“你們都是陛下所信之人,又對我大秦忠心耿耿。”
“如何,你們二位,誰來做這少府令,誰去做那執戟郎?”
說話的,是穿着黑色衣服的中年男子。
他是墨家的鉅子。
至少是某一脈墨家的鉅子,秦墨,又稱爲相里氏之墨。
堂下是兩位身穿黑甲的少年,他們都看得出這位相里氏之墨眼底的光芒,墨子死後,墨家分裂,除去秦墨,還有楚國的鄧陵氏之墨,齊國的相夫氏之墨。
秦滅六國,原本各自爲主,彼此發展了數百年的墨家終於得以歸一,相里氏之墨也能夠一窺其餘墨家的典籍。
其中一名少年本來打算要上前一步,卻被身材高大的同伴按住肩膀。
“淵,你的性子孤傲,恐怕不適合在驪山一呆那麼久。”
他微笑道:“我來做這監工,你去護着始皇帝陛下。”
少年淵遲疑道:“章邯……”
章邯道:“無論在外在內,皆是爲報效大秦。”
他聲音頓了頓,壓低聲音笑道:“便也讓我做做這管人的活兒,一管幾十萬人呢,比得上大將軍了,黑冰臺裡可沒有這樣的機會。”
少年訝然,旋即忍不住也笑起來,既然這是朋友的想法,他也就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用肩膀撞了下好友。
兩人的命運就此定下。
一個持劍伴隨始皇帝巡遊天下,最終半是保護半是監視,看管徐巿出海尋訪仙山;一個則是離開了黑冰臺,看管着驪山陵寢的修建,在偶爾巡遊回來的短暫休息時候,兩人偶爾相聚,章邯會說一些關於陵寢的事情。
其實只是些不那麼嚴苛的部分。
譬如,這陵寢是始皇帝陛下上位時候就開始準備的。
其中大部分是由丞相李斯親自設計。
至於那些機關,則是墨家工匠的手筆。
天下的方士們有數百人,尋找到了驪山最佳的位置,山脈左右對稱,林木蔥鬱,谷峰相間,最爲絕妙的,是整個山勢在南方以弧形展開,狀如蓮花。
而帝陵則位於驪山峰巒環抱之中,與整個驪山渾然一體,猶如蓮蕊居於正中,這是天然的大陣。
又開闢水域,在山勢周圍引導了三條水流通過。
秦昭襄王、秦莊襄王和秦宣太后的陵墓墓均葬在臨潼縣以西,而始皇帝卻要修建在東面,和其餘秦代先祖都不相同,以彰德過三皇,功蓋五帝的功勳。
後來又聽說,相里氏成功地將三派墨家手段匯聚爲一。
鑄造出十二金人。
之後,章邯似乎邀請相里氏之墨入帝陵,以完成機關最後的部分,說是最後的部分,其實也需要很長的時間才能完成,而在這件事情發生的時候,淵也已經出海。
後來,後來陳勝吳廣起義。
起義軍一氣逼迫到了帝陵周圍。
遇到了章邯。
以及那八十萬刑徒軍。
………………
“衛館主?衛館主?”
“你這麼了?”
董越峰的聲音把衛淵從止不住的記憶裡面驚醒。
對方在剛剛聽到自己的話後,就明顯地失神,一開始董越峰還想着,對方是不是和自己一樣,因爲這一次的目標而導致心神不定,可後來卻看出不對。
衛淵恍惚了下,雙目重新聚焦。
老教授有些擔心地道:“衛館主,你是不是有些累?要不然,你先去休息?這件事情,咱們之後有機會再說?呵……反正這件事情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夠決定下來的,不急,不急。”
衛淵定了定神,語氣緩和道:
“只是聽到這個消息,有些過於震驚了。”
“畢竟那是帝陵……”
帝陵?
董越峰對衛淵稱呼秦始皇陵墓爲帝陵怔了下。
一般是不這樣稱呼的。
畢竟神州古代的帝王將相實在是太多了。
不過他也沒有多想,只是道:“確實是始皇帝陵墓。”
衛淵嗯了一聲,擡手喝茶,他氣勢很想要問一問。
這件事是誰同意的,有多少的膽量?
那一座帝陵,可是以天地構造的大陣爲基礎,由當時法家第一人的李斯親自設計了圖紙,又有相里氏之墨和黑冰臺所藏的機關,乃至於聚集天下之兵和六國氣運鑄造的十二金人。
他道:“董教授,你是怎麼想的?”
“爲什麼想要開闢帝陵?”
董越峰喝了茶,自嘲嘆道:“我是學習歷史和文物的,始皇帝陵墓可是足足修建了三十九年,裡面仿照咸陽城的規格建造,單單只是周圍的那些陪葬坑,就足夠驚人,現在我的學生給我展示了一種,一種奇妙的方法。”
老人想了想,只能用奇妙這樣的形容詞,他道:
“那種方法,能夠防止古物被氧化損毀。”
“這是絕佳的機會。”
“始皇帝要求把各國的典籍都聚集到咸陽城,在他死後,劉邦只是帶走了地圖礦藏之類的東西,西楚霸王項羽更是劫走了寶物和女人以後,就直接燒了咸陽城宮,春秋戰國五百年不知道多少典籍就這麼給燒了。”
“我想着,咸陽城地宮裡,很大可能是有這些典藏的。”
“那對於我們的歷史和文化,價值太大了,能夠早一點取出來,就能早一點發揮作用,就是我這樣沒有多少年能活的老傢伙,也沒有辦法無視這種誘惑。”
他的聲音頓了頓,道:“怎麼樣,衛館主,你要不要也參加?”
“不過,只能是作爲我的助手了。”
他的神色有些抱歉。
衛淵想了想,道:“這件事情,我得先考慮考慮,可能得過一段時間才能給你答覆了,你看可以嗎?教授。”
董越峰笑着道:“這個很正常。”
“慢慢考慮,慢慢考慮,有想法了以後,就來聯繫我。”
衛淵似乎這個時候纔想到了某件事情,問道:
“對了,還沒有問過,您的那位學生是……”
在這件事情上董越峰沒有什麼警惕心,因爲這本來就不是什麼不可告人的事情,於是便把自己那個學生的名字告訴了衛淵,又坐了一會兒,老人主動起身告辭,衛淵把董越峰送出了博物館裡。
在等出租車的時候,衛淵看着前面,道:“無論如何,董教授。”
他笑了下:“謝謝你把這件事情告訴我。”
“嗯?”
董越峰有些不明白這句話裡的意味,愣了下,只是點頭道:
“不用客氣。”
……………………
“葉宇成……”
衛淵目送董越峰離開之後,隨手掏出手機搜了下。
很輕鬆地找到了這位科研人員的信息。
照片下面是一大串的頭銜和簡歷。
衛淵盯着看了一會兒,把這個人的信息都記在心裡,然後把手機關上,心中默默感謝這個時代的便捷,換成以前,想要找到一個人的資料,需要動用相當多的力量,才能精確地完成斬首行動。
不過現在可是法治社會,他沒有興趣重新拾起黑冰臺的老行當。
只打算之後想辦法弄清楚這件事情的起因和來龍去脈,再決定要怎麼做,反正他肯定是希望要阻止這件事情,只是區別在於,在事情發生之前就想辦法制止,以及實在無法阻止,就混入科研隊伍,靠着墨家機關堵門。
總之不可能讓他們進入帝陵深處。
其實真的論起來,衛淵只會允許半個人真正進入帝陵。
至於那個人是誰。
當然是那位徐巿徐先生的腦袋了。
………………
衛淵把手機關好,推開門走進博物館裡,剛剛小道士阿玄就在內間兒裡,剛剛老老實實地沒出聲,衛淵推開門,看到小道士老老實實坐在小板凳上,雙手捧着一瓶快樂水。
前面的水鬼正在高聲喧譁,向小道士傳教。
“你要知道,人生,鬼生的意義是什麼?!”
“是快樂!”
“什麼能給我們快樂?!”
“糖,氣泡,加在一起,這是什麼,這就是快樂!”
Duang的一下,水鬼把一瓶快樂水放在前面的桌子上,道:“看看,這匯合了糖分,方便,氣泡的完美造物,沒有了氣泡的快樂水,那就是一碗糖水,沒有任何的價值,把快樂水倒在冰鎮過的金屬杯裡,注意要晃一晃。”
“這樣就能產生大量的泡沫,增加口感,隔斷空氣和快樂水的接觸。”
“保持更加完美的口感。”
“一度是最好的溫度,不會結冰,又能擁有最佳的冰霜口感。”
水鬼帶着白色手套,優雅躬身,倒了一杯快樂水。
然後矜持地給小道士推了推,“你試一試。”
“哦哦,原來如此。”
小道士給糊弄得一愣一愣的,伸出手要去取,被衛淵攔住,順手給水鬼來了一個腦瓜崩,衛淵道:“先別喝,都這個時候了,差不多該做飯了,你現在喝了佔肚子,畢竟你和這傢伙不一樣。”
阿玄記起來了衛淵說的剁椒魚頭,雙目亮起。
於是兩人來到了博物館的冰箱那裡。
滿懷期待地打開了冰箱。
看到了一個魚頭。
草魚頭。
小道士明亮的眼光和衛淵嘴角的微笑緩緩凝固。
我魚頭呢?
我那麼大一顆魚頭呢?
哪兒去了?!
怎麼變這麼小了?
衛淵耳朵一動,感知力告訴他,那隻黑貓偷吃了之後,居然現在還等在了牆角邊兒,探出腦袋來,似乎是期待衛淵的反應,果然是貓啊,你偷吃魚頭,我也就忍了,畢竟你也幫過許多事情,不能把你扔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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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你吃了八百年道行的鯉魚妖,留了一個草魚頭………
你特麼的侮辱我。
而小道士回過神來,結結巴巴道:“草……草魚頭,也好吃的。”
衛淵嘴角一抽,右手一招,流風襲來,直接拉扯着黑貓類往過走,可是那畢竟是靈貓,靈動一躍,竟然掙脫開來,小道士也很快反應過來發生的來龍去脈,咬牙切齒,伸手一拉。
就彷彿在櫻島對付那陰陽師的式神一樣,無比嫺熟地捏住了黑貓類的後頸皮,衛淵這一次看得清楚,這分明是掌御風火的神通,柔和了武當山一招攬雀尾,風火成渦,五指化勁,根本跑不脫。
可以想象小道士阿玄在山上抓貓得多辛苦,才能練出這一招神通。
黑貓類被拎着脖子。
整個身子垂下來。
小道士雙手掐着黑貓類來回晃當,晃出殘影,幾乎哭出來:
“你還我的剁椒魚頭啊,類,爲什麼要偷吃。”
黑貓類滿臉生無可戀,道:
“我不知道怎麼跟你說。 ”
“畢竟我只是一隻貓。”
衛淵捏緊拳頭,準備和黑貓來一場親切友好的物理交流,爲這一隻小貓咪來開啓靈智,叮噹聲中,門口打開,衛淵挑眉,停下威脅的動作,招呼道:“稍等,馬上就來。”
還沒有說完,腳步聲響起,已經有人嫺熟地走過來。
身穿現代服飾,束成高馬尾的少女一隻手提着禮物,看着房間裡的衛淵,看着那十三四歲,眉心有火焰痕跡的少年道人,還有看戲吃瓜的水鬼,生無可戀的黑貓,愣了下,道:“這是……”
“怎麼了?”
衛淵愣了下,道:“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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