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焚燒的灰燼
約莫是見到大勢已去，其餘的戰艦不再將火力分在周圍的飛行器上，反而瞅準了機會，對着葉棉放暗箭。
——她有這麼招人恨麼？
不過環顧了一週，葉棉倒是猜測出一些因由。
一來，她是第一個奪取了戰艦控制權的人。榜樣的作用是巨大的，在發現葉棉是友非敵之後，聯邦的飛行部隊顯然大受鼓舞、捷報連連——當然，葉棉覺得，她只是趕上了這麼個好時機罷了。聯邦軍部的人已經努力了這麼久，就算沒有她的出現，也到了該收取果實的時候了。
二來，也是因爲葉棉太過“招搖”，又或者……太過無聊。
別的人一旦奪艦成功，就會驅使着軍艦迅速離開，迴歸地面。當聯邦方面奪回的戰艦越來越多時，如果還停留在天上，既遮擋視線，又容易混淆敵我。唯有葉棉的戰艦，尾巴上帶着爆炸的標誌，不怕被人錯認。而且其他人都走了，空域越來越空曠，她就算仍在附近周旋，影響也不大。
敵方的人攻擊不到已經離開的戰艦，她這個靶子又如此醒目，不攻擊她還能攻擊誰？
葉棉的身手只體現在她自己身上，駕駛着戰艦畢竟靈活度有限。她的反應和手速都是極快的，可再怎麼優越的先天條件，也不代表她生來什麼都會。她接手戰艦還沒幾個小時，純粹是靠着駕駛飛行器的底子，半生不熟的開着。
初初被攻擊的時候，她倒是真的吃了點兒虧，堪堪才避開要害位置。
那個時候，她最應該做的，其實是避開戰場。可這些年以來逐漸覺醒的血性，卻又讓她不甘心這樣灰溜溜的退場。逼退了她。這些人肯定覺得雖死猶榮吧？
她不僅沒退出舞臺，反而越發活躍了起來，像是較勁一般的和敵方的戰艦打游擊戰。
雖然礙着聯邦軍部的任務，她不能擊落這些戰艦。不僅不能擊落，因爲戰艦最後會被奪回來，她甚至要儘可能的保存這些戰艦的機動完整性。
葉棉的手段有限，多半隻能採取干擾類不痛不癢的武器，而對方，卻是百無禁忌，彷彿是在打地鼠一般。
不過有壓力纔有動力。在這種緊迫的氣氛中，她對戰艦的駕駛越來越遊刃有餘。從一開始的狼狽，到後來的輕靈。以至於最後，幾乎是耀武揚威、故意挑釁的姿態。當然，這其中也有聯邦的功勞，敵方戰艦越來越少，她受到的威脅也就越來越小。
最後。整個空域的戰艦都被清理一空，被保護在中央的運輸艦終於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作爲一個飛行員，葉棉暫時找不到接手的人，自然也沒辦法一同進入運輸艦內。她只大概的瞭解到，這次方湛俘虜的低等血族和Level_E，不在少數。
一艘巨大的運輸艦、一羣密密麻麻的飛行器。再加上一隻若即若離的戰艦。
方湛帶領着這樣一隻隊伍，回到瞭望京附近，某處荒無人煙的軍事基地。
數量駭人的Level_E被扔在了坑中。潑了油，點了火，轟轟烈烈的焚燒起來。
葉棉和聯邦軍部的人完成了戰艦的交接，順便也將她俘虜的那隻飛行員也交了出去，遠遠的站在高處。看着高聳的火焰，那焰舌如此熊熊。彷彿要舔舐盡這蒼白的穹宇。
場面看着宏大，可要燒盡這些死去的Level_E，卻並不需要多少工夫。
葉棉不止一次的處理過Level_E和其他血族的屍體，她很清楚，雖然看起來，人類和血族的身體構造差不多，可血族一旦死去，屍體一遇火焰，便會瞬間化爲灰燼。
就像這樣，從燃起，到擴散，再到火焰燃盡……連十分鐘都不需要。
然而，縱然一開始就清楚，三三兩兩，和堆積如山，對視覺的震撼絕對是不一樣的。
她知道那些東西燒得很快，但也沒想到會這麼快。
好像頃刻間，就抹去了一切存在的痕跡。
或許是因爲，它們早就死去了吧。沒有靈魂，行屍走肉。從毛髮到皮膚，從血液到肌肉，從神經到骨骼……單從外表上看，確乎是無比正常，甚至比人類還要強勁得多。但事實上，它們很多年以前，就由內到位的腐壞了。所以“死去”以後，纔會焚燒得那麼猛烈，消失得那麼果決。
葉棉看着土地上燃燒的焦痕，和深坑裡淺淺的一層黑灰色粉末，無聲的嘆了一口氣。
嘆完之後，卻是一扭頭，看着正向她走來的軍官。
看肩章的話，似乎只是一個少尉，在這次行動中，算是最低的軍銜了。
她早就感覺到這人的眼神了，只不過他好似沒什麼惡意，所以葉棉也沒有太過在意。
不過看現在這樣子，似乎是專程來找自己的。
葉棉平靜的打量着他，卻有點兒意外的發現，這個少尉，似乎對自己毫無敵意。不僅沒有敵意，也沒有她從聯邦軍部中、感受得最多的排斥，反而有些……熱切？
“親王殿下，方上將正在審訊俘虜，說是讓您過去幫個忙。”少尉似乎有些拘謹，又好似有些緊張，以至於說出來的話，顯得十分生硬，但表情，卻略顯羞赧。
雖然這次的事情，跟密黨也是有很大的關係，但葉棉並沒有扣留一個俘虜。
敵人所使用的，明顯是從聯邦走私的戰艦，追根究底的話，牽扯出來的，多半是聯邦的“家務事”。
這般事情，被異族撞見就已經夠丟臉了，要是再讓密黨挖出什麼內幕，難免不會生出嫌隙來。
葉棉本來是抱着避嫌的心態，纔將事情完全甩給了聯邦軍部的人。但是俘虜的又全是血族，想要對付這些傢伙，顯然還是血族本身更爲熟稔。
照現在的情況看來，多半是陷入了某種僵局。
雖說是避嫌，葉棉倒也沒那麼堅持劃清界限。最多也就是有些麻煩罷了，有底氣的人，從不懼怕知道得太多。
因而她點了點頭，示意來傳話的少尉給她帶路。
基地的佔地面積很大，焚燒Level_E的地方，離方湛審訊俘虜的地方似乎很遠。
雖然這人的情緒顯得有點兒亢奮，還帶了點兒欲言又止，但葉棉畢竟不認識他，也沒有什麼攀談的打算和興趣。這個少尉到底有什麼話，她其實並不關心。
太過漫長的路程，似乎讓這個少尉積攢了足夠的勇氣。他聚起一絲笑容，試圖開口道：“親王殿下，今天……謝謝您了。”
“嗯？”葉棉並非是拒人千里之外的性格，聽到這人開口，便也側了側臉，等待他的下文。
這麼一個小小的反應，顯然給了這人很大的鼓舞。只見他撓了撓後腦勺，像個毛頭小子一般：“爬鋼索那會兒，我就在親王殿下的旁邊，當時我的鋼索斷了，是殿下幫忙接上的。如果不是您的話，或許我現在，已經摔成了肉餅了……”
——原來是這樣啊……
這一點，她倒是沒怎麼注意。就算注意到了，也不會放在心上，畢竟是她順手而爲的事情。
別人對她懷有善意，她也不會冷冰冰的打擊人的熱情。葉棉微微一笑：“就算沒有我，你的戰友也會接住你的。”
這倒是實話。有一部分飛行器，可是專門負責捕捉從鋼索上墜落的人的。
“可是救了我的，確實是親王殿下。”少尉的談性濺起，也不在乎葉棉的話少，自顧自的嘰嘰喳喳了起來：“殿下以前應該沒有接觸過戰艦吧？可是您今天開得真帥，那麼多同等級的戰艦攻擊您，卻怎麼也奈何不了您。也多虧了殿下分去了他們的注意力，讓他們無暇顧及到我們這些小蟲子，任務的進度也快上了不少呢，而且也安全了不少……”
葉棉聽得一怔，下一瞬間卻又掩飾了過去，並沒怎麼表現出來。
她的本意，只不過是和對方的戰艦較勁而罷了，說白了，純粹是個人意氣。在她自己看來，沒給聯邦這些人搗亂就不錯了，沒想到還間接幫了他們一把？
也難怪，對於她近乎是胡鬧的行爲，事後並沒有什麼人發牢騷呢……
一般而言，那些看她不順眼的聯邦軍人，只怕是逮着點兒錯，就會對他充滿怨言纔是。
這次她雖然有點兒任性，事實上卻是幫了他們，以軍人的秉性而言，也沒辦法昧着良心說她的壞話吧？
不過要這些人誇她，倒是有些強人所難了。也只有這種涉世不深的小少尉，纔會這樣熱情的和她說話呢……
少尉絮絮叨叨的聲音，浮在葉棉的耳畔，零碎卻不顯得嘈雜。雖然葉棉走着走着就走了神，很多話語並沒有真的聽見耳朵裡，但之前因爲焚燒Level_E而有些低落的情緒，漸漸平復了起來。
不知不覺的，葉棉就跟着這人進到了一座軍事堡壘中。因爲權限的關係，少尉只將她引到了門前，交給了另外一個面不改色的少校級軍官。
接手的人公事公辦的行了一個軍禮，硬邦邦道：“親王殿下，請隨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