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十四日-十五日事)
行走在宮牆之間, 呼呼的風聲冰冷的滑過耳際。
與蘇培盛默默的前行,突聽他開口道:“八阿哥得封親王,並與大學士馬齊總理事務……”
我有些奇怪的看了蘇培盛一眼, 淡淡解釋:“這是皇上不計前嫌, 特加恩典的事兒, 想來認清眼前形勢, 便會感恩了。”
正等待下文, 蘇培盛卻忽然閉上嘴,不再言語。
沉默片刻,我又說:“蘇培盛, 原說皇太后屢傳懿旨勸皇上進食,我不該再多言了的。你跟隨皇上多年, 我也不拿你當外人看, 如今皇上哀慟過甚, 你在身邊應該多勸勸纔是,怎能任由皇上不進飲食呢?”
“主子……”蘇培盛見我嚴厲了臉色, 不知如何開口,眼神遊離左右,他對我使了個眼色,微動嘴脣。
仔細看得蘇培盛說出:隔牆有耳。我大驚,慌忙停止了說話。
回到寢宮, 屏退宮女及侍候太監, 我更換素服出得內室, 坐到炕上, 嚴肅說道:“蘇培盛, 我看你吞吞吐吐,定然有事, 現下沒有旁人,有什麼話你只管跟我說。”
“皇上不許,奴才不敢妄言。”蘇培盛跪在地上,磕頭回話。
冷冷的看着蘇培盛,我說道:“究竟什麼事兒,我雖有耳聞,卻不十分清楚。這其中若涉及到皇上安危,說與不說,你自己斟酌着。但我先告訴你,如若出了亂子,皇上身邊的人,我絕對一個都不放過。”
蘇培盛驚恐的擡起頭,我面若寒霜,逼視着他繼續道:“蘇培盛,你最好相信我做得到。”
沉思良久,蘇培盛顫抖着說:“回主子,皇上不進食是因爲……”
他吞了吞口水,艱難的說出那個可怕的字眼:“毒。”
“你說什麼?!”我呼的站起來,抓着蘇培盛的衣裳不敢置信的反問。毒?!他的政敵竟敢使出這樣無恥的手段?!難怪他,這兩日未進飲食……
“主子,皇上不讓說的,您可千萬說出去。”蘇培盛小心翼翼的觀察我臉上變化不定的神色,不解我心裡打什麼主意。
“蘇培盛!”我緩緩坐回炕上,嚴肅着吩咐,“你聽好了,以後皇上的膳食先送到我這裡,對外就說‘賞膳’,知道了麼?”
“是。”蘇公公諾諾答應下來,看了看我若有所思的樣子,也不敢多言,只恭謹請示,“今日的膳食……”
“即刻送過來。”蘇培盛應聲傳喚太監將御膳送來,我看着滿桌的菜餚,略選了幾樣他平日愛吃的,拿起銀筷,每樣菜夾起一小塊,輕輕嚐了一口。
“一刻鐘後,我若無恙,再送至皇上處。”拿起方帕拭了拭嘴角,我吩咐道。
“主子……”蘇培盛震驚的低下頭,嘴動了動,想要勸我,卻不知道如何開口。
“對任何人都不要說由我‘嘗膳’,特別是皇上那裡,只告訴他是御膳房可以信任的人嘗過,讓他放心吃,知道麼?”
我看向窗外的飄雪,沉思片刻,對蘇培盛說道:“你回去請旨,就說現下太后哀痛無暇管理後宮,請皇上下旨意,令皇后執掌後宮,並由我協助打理一切事物。”
如此過了一刻鐘,未見有事,我才讓蘇培盛端了食盒離開。
我怎麼像是盼望吃到毒物一樣,自嘲的揚起嘴角,暗暗笑了起來。
沒有二哥征戰沙場的勇猛,沒有十三阿哥誓死護衛的忠誠,亦沒有隆科多上下鑽營的精明。我,一個□□的普通女子,能做什麼?我要怎樣纔可以保護他……不止一次的自問,可以爲他做什麼。
“沛兒,你要知道,額娘定要保護你阿瑪的安全,纔不顧你小小的生命,原諒額娘對不住你。”我低頭輕喃,也不曉得,肚子裡的孩子能否聽到我無奈的心聲。
“主子,蘇總管求見。”紅鸞至我身旁輕聲稟告。
我收回視線,疑惑蘇培盛去而復返,嘴上淡淡命令:“傳他進來吧。”
見得蘇培盛,我心急詢問:“皇上可用膳了?”
“回主子,皇上略吃了些粥品,菜也夾了幾樣。”蘇培盛笑看着我,欣喜地回答。
“恩,這就好。”我點點頭,回以欣慰的笑,“以後皇上的膳食,只可經過我二人的手,其餘人等概不可接近。”
我復又問:“午膳時間才過,晚膳倒有些早,你來有什麼事麼?”
“‘熙少爺’,請隨奴才面聖。”蘇培盛恭謹的行了禮,說道。
我暗吃了一驚,難道背誦的遺訓有問題,慌忙換了男裝隨着蘇培盛趕至乾清宮東廡。
“用晦叩見皇上萬歲……”我話還未說完,卻聽他急躁的說:“別跪了,快起來!”
左右看着沒人,我纔敢起身,疑惑的問:“怎麼了?難道我背的清文本有問題?”
他不答我,用力抓着我的手反問:“你瘋了麼?!你是不是瘋了!竟然爲我試毒!你不懂得愛惜自己麼?!”
一陣慌亂,努力鎮定了心神,我微笑着說:“沒有的事兒,你聽蘇培盛胡說。”
我冷冷的掃了一眼旁邊伺候的蘇培盛:你不想活了麼?竟敢說出來!
“你不用看他!他若不說,你就不打算讓我知道,是不是?!”他顫抖着聲音問我。
眼看躲不過,我擡起頭堅定的對他說:“是。”
“爲什麼?爲什麼要這麼做?真是瘋了!”他句句責問揪着我的心,委屈的看着他,難道我的癡心竟是錯誤?
“我……”壓抑欲駁斥他的話,我淡然開口,“若專門尋個人來試,動作太大,叫人知道了反招嫉恨。何況別人的心思哪裡猜得透,不若以‘賞膳’的名義讓我親自試,旁人不會起疑,自己也放心,有何不可?”
我仰望他看不清情緒的臉,這個解釋,可會滿意。手覆上他糾結的眉,我輕聲道:“讓我也爲你做些事,好麼?”
“朕會保護你的,朕是九五至尊……”他擁着我,喃喃說話說道,“不許你再傷害自己,不許!”
爲什麼,他已登上皇位,他已得到所有,還是這樣憂傷……
前方等待他的,還有怎樣的磨難,我可以保護他不受傷害麼?
深深嘆息,緊擁着我的這個男子,我此生卻是不打算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