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石甫先生!”
王荊笑容微僵,與每一個前來恭賀的客人點頭示意,無論身份高低,他便是這樣的人。
只是餘光掃到當做半個主人,與他一同迎來送往的吳明時,眼角就忍不住一抽。
自他頓悟到醒轉,前後不過一天一夜,觸及法家聖道,本是一件喜事,可吳明的存在,全變味了!
名義上的五坊聯盟,雖有名無實,可到底還算安穩平衡,這也是他選擇此地的原因之一,算是實踐自身法家理念的試驗田。
可因爲吳明的到來,一切都變了,五家成了三家。
面對近似於掀桌子的行爲,王荊有種亂拳打死老師傅的感覺,當然他是那個老師傅,鬱悶的吐血。
雖有無數理由或法家律令,把吳明整治出一百零八個花樣來,可偏偏不行,因爲那‘三不足’,實在是法家至理名言,是他無數年追尋真理。
他不懂,吳明不過十八歲,何以有此等真知灼見。
五坊聯盟試驗田的毀滅,好似一座四面都是牆的房子窗戶用磚石砌上,又蠻橫的砸開了一扇門!
窗戶和門哪個好走,就算傻子也明白怎麼選擇。
至於來往的客人,明眼人都心知肚明,只是猜不透其中細節,無不推作不知,反而對吳明的態度更顯熱切。
能不熱切麼?
五坊聯盟完了,可五座坊鎮還在,兩座沒有了主人,亦或者只剩下幾條臭魚爛蝦的兩家,就是肥肉,誰都能啃一口。
往日沒人敢打主意,現在因吳明的出現,送來的不是曙光,而是將肥肉送到了嘴邊。
都不用提醒,兩家剩下的人,都會被周圍聞着腥味來的野獸,撕成粉碎!
這位王爺仗義啊,義正言辭表態,絕不姑息兇手,這是表態,完全不會插手的意思。
於是乎,有意染指兩座坊鎮者,極有默契的擔負起善後的事宜,委婉的向吳明表示,一定讓他沒有後顧之憂。
王荊很聰明,一眼就看透了來客與吳明之間的小貓膩,明知是吳明乾的,卻又毫無辦法。
乾柴烈火,一捧就着,他也改變不了事實!
看透是一回事,關鍵沒證據啊!
這就是君子與小人的區別,關鍵王荊還很死板,是個老實人,當然,這個老實人剛剛被吳明狠狠拍了一板磚,現在都有些懵!
原本以他的力量,是可以在第一時間撒下大網,將吳明手下的蝦兵蟹將抓個乾淨,可偏偏他悟了一天一夜,蝦兵蟹將早就潛水了!
獨留吳明這條狡猾奸詐如泥鰍的真龍,在外面攪風攪雨,又奈何不得!
“太清宮戒律堂清覺長老到!”
就在此時,一聲高亢唱名,自前門傳來。
“哎!”
王荊揉了揉太陽穴,瞪了一臉裝無辜的吳明,並未動身。
太清宮又如何,不過是仗着勢力,盤踞一方,作威作福,禍亂朝綱律法的豪強罷了!
作爲真正的讀書人,法家急先鋒,王荊對宗門和世家,有着近乎本能的憎惡!
哪怕是在江湖口碑不錯的太清宮……
坐鎮塢雲坡,有三個理由,第一是償還吳王府人情,二是當做試驗田,三是此地有太清宮這塊難啃的骨頭!
這也是吳明欣賞王荊的原因,所以毫不猶豫的送了他一條死路!
是的,王荊不知,亦或裝作不知,這是死路,但以他的性格,即便知道,也會甘之如飴。
這是他的道,路沒有錯,甚至感激吳明,讓他節省了無數時間,不至於蹉跎歲月,找到了這條路。
哪怕是獨木橋!
吳明送他死路的根本原因,這是一個武力稱雄的世界,哪怕王荊有鎮壓當世的實力,死後也不過一抔黃土,所有的東西都會煙消雲散。
一如前世那位拗相公,一生大起大落,起起伏伏,鬱鬱而終,千百年後纔得到正名!
當世有三大勢力,朝廷、世家、宗門,都不會允許他創建真正的法律體系,因爲那會削弱各方力量。
所以,這是一條死路,註定失敗!
而吳明行事風格,也註定會與之爲敵,當有一天做了出格之事時,王荊會毫不猶豫的執起屠刀斬殺!
既然註定死,註定失敗,註定爲敵,吳明決定,推他一把,送他一個註定轟轟烈烈的死法!
只是吳明沒有察覺到,這種以衆生爲棋子的手法,越來越熟稔,越來越沒有人情味了!
直至有所覺時,那痛徹心扉,骨髓俱焚的後悔,將充斥一生!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
一名面色微黑,身形瘦削,高大異常的中年道士,身後八名執法弟子隨行,一路來到正門前見禮。
“無量天尊,清覺見過居士!”
清覺稽首一禮。
雖然雙方都不怎麼喜歡,可該有的禮節也是要有的,而且王荊爲人正派,有古君子之風,又是法家之人,與太清宮戒律堂的老頑固,還是有幾分交情的。
所以,作爲徒子徒孫一輩的清覺,對王荊也有幾分敬重,因爲純粹的人,都值得敬重!
“清覺道兄有禮了!”
王荊也沒有擺臉色,中規中矩還禮。
“貧道此來,半路得知居士頓悟,冒昧來訪,還勿見怪!”
清覺又道。
“不知道兄此來,所爲何事?”
王荊微訝,他還正納悶呢,太清宮就算消息再靈通,也不至於一天就到,畢竟隔着太遠。
“貧道奉戒律殿殿主法旨,前來塢雲坡查看,義武鎮、洪武鎮命案,捉拿兇犯!”
清覺一甩拂塵,目光有意無意的撇了撇吳明。
後者抱臂而立,老神在在,一副事不關己的架勢。
之前表態,願爲吳明掃尾的人,無不眼觀鼻,鼻觀心,做起了木頭人。
開玩笑,掃尾是一回事,跟太清宮作對是一回事,吃了熊心豹子膽,也沒人敢捋虎鬚!
不管怎麼說,牢山都是太清宮封地,每一座坊鎮的出產稅收,都有一部分上交太清宮,佃戶造地主反的事情不少,可那也得看人啊!
王荊若有所覺,眉頭微皺的看了眼吳明,面色一正道:“本官身爲五坊鎮守,此番禍亂,當負全責,亦會全力協查,若太清宮有線索,可交由本官,定當追查到底!”
要查案好辦,咱就公事公辦,這裡雖是太清宮封地,可也是朝廷的,得按照朝廷律法來!
清覺臉色本就黑,此時更黑了幾分。
宗門戒律堂,可不是朝廷的律法,而是代表私設公堂,最爲法家不容。
王荊是老實人不假,可也是讀書人,有理走遍天下,他老人家頓悟醒來後,已經派人全力搜捕,奈何兇犯早已潛水,找不到啊!
“居士這般言辭,可是在包庇兇犯?”
清覺鬥嘴鬥不過,微囧之下,口不擇言,引得在場無不爲之變色。
“蠢牛鼻子,衝動是魔鬼啊!”
吳明暗笑。
“大膽!”
王荊喝聲如雷,如引浩然之氣,令在場心懷詭思者,無不瑟瑟發抖,駭然失色,但聽道,“本官自知事發後,便下令嚴查,一應政令,皆有官文爲證,若你找到一絲偏袒錯漏之處,本官自掛官印,上秉朝廷請罪,若你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休怪本官治你污衊之罪!”
清覺勃然變色,怒意狂涌。
雖道家講究清靜無爲,可那是道祖和聖人的境界,只要是人就會有七情六慾,更遑論高高在上慣了,人人懼怕的天品太清宮戒律堂長老呢?
“王鎮守!”
清覺口氣不善,目光如劍,戟指吳明道,“此子自來到塢雲坡,兩鎮便發生慘案,你又頓悟閉關,不覺太巧了嗎?”
王荊眼角微不可查一抽,沒來不及說話,吳明上前一步,淡笑道:“既是衝本王來的,都告到先生面前了,趁着大夥都在,我這個被告總可以自便吧?”
王荊微微頷首,讓他公然說謊,確實爲難了!
“呵!官官相護!”
清覺冷笑,實不知犯了王荊的忌諱,印象分直接爲負數了!
王荊討厭宗門、世家違法亂紀,私設公堂,更惱恨身爲官員之人,知法犯法!
“本王自來到鎮守府,與先生品茶論道,從未離開半步,府中上下都清楚!”
吳明嘴角笑意甚濃,近似於嘲弄的看着清覺,“你莫說什麼所有人都會袒護本王,你太清宮自有辦法查證真僞。至於先生頓悟,實乃天賜之福,僥天之倖,全鎮百姓都可爲證,你總不會以爲數十萬百姓都會袒護先生吧?”
“品茶論道?你不覺太看的起自己了嗎?”
清覺冷笑不已,自以爲抓到吳明的話柄,至於查證之事,根本做不的假,因爲王荊頓悟時的動靜實在太大。
即便聖者親自出手,也無法模擬!
而區區先天,與文豪品茶論道,實在是滑天下之大稽!
這一點,在場不少人暗暗點頭認可,此子實在太過囂張了!
“呵呵!”
吳明負手而立,淡笑道,“本王不才,曾是玄聖門前客,喝過酒,贈過詩,亦曾是東海龍宮座上賓,龍驤印在手,還曾……呵呵,不足爲人道哉!”
兩次呵呵,藐視至極,直把所有人眼珠子說的差點瞪出來!
單指這兩樁,但凡有點勢力的都曾聽聞,雖說都不信,可多少有點嫉妒的意味,如今聽吳明承認,不由心生錯別。
人比人,氣死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