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事這麼熱鬧?”
就在衆人爲誰去而吵的不可開交之際,一道清朗的聲音傳入大廳。
“噤聲!”
吳福眉頭微皺,目中無奈之色微閃,偷偷給衆人傳音,暗惱自己剛剛分神,沒有察覺到吳明到來。
若可以的話,他是真想瞞着吳明。
光是想想自家小主未入氣境,便敢獨自一人,跋涉億萬裡獨上少林,而且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把少林寺往死裡得罪,就可知其膽子有多大。
衆人面色一緊,這纔想到,即便朝廷要吳王府出人,可也沒點名。
既然如此,誰去都可以,大不了一死而已!
“福伯!”
吳明神清氣爽的步入大廳,先給吳福見禮,轉而環視衆人笑道,“都在啊!”
“參見王爺!”
胡倉、柴青等人趕緊拜見,極有默契的交匯了一個眼神,打定主意不說。
“小少爺修爲突破,可喜可賀,蓮丫頭快去準備晚宴,你們也回去各忙各的吧!”
吳福神情自若的吩咐道。
“是!”
紅蓮斂衽一禮,與衆人就要一同退下。
“福伯,你知道瞞不過我的,還是明說吧!”
吳明豈會看不出來,走上主位,抿了口茶,輕笑道。
“哎,你們先下去吧!”
吳福長嘆一聲,擺擺手。
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依言退出大廳,可都在外候着,沒有走遠。
吳明眉梢微挑,目中訝色一閃而逝。
“小少爺,事情是這樣的……”
吳福沉吟少頃,一一說來。
“此事我也偶有聽聞,事關一郡之地,無數百姓,確實非去不可,沒有置身事外的道理。”
聽完之後,吳明眉頭大皺,鄭重點頭。
“確實如此,所以大家都想去,此事並非小少爺去不可,所以……”
吳福斟酌道。
“所以他們就想去送命!”
吳明長身而起,負手而立,一股巍峨之勢稍縱即逝。
“哎!”
吳福默然長嘆。
這就是自家小主,管中窺豹,雖一知半解,卻能推算出大概。
同樣,也是衆人爭搶的原因,唯有吳明才能護住如今的吳王府!
“幽峽嶺之戰,堪稱九死一生,若我猜的不錯,當年那一戰,福伯應是參戰一員,最後是以得到的寶物,憑藉微弱優勢獲勝吧?”
吳明淡淡道。
論年齡和修爲,唯有此老才具資格。
“不錯,也正是當年那件寶物,成就了我的宗師藝業,可實在是太慘了,百人去,八人回,更是各個帶傷,幾無完人。而妖蠻返回者,卻足有十分之七還多!
就這樣,歷數百年來幽峽嶺之戰,這一戰回來的人數足以排進前三。”
吳福緬懷當年,不自覺的撫上斷臂。
雖然不是那一戰身殘,可每當想起當年之事,他便會記起曾經一起並肩作戰的兄弟戰友!
吳明瞳孔微縮,沒想到如此之慘。
“事實上,大宋積弱多年,若非中唐從中調停,大半國土恐怕已被北金妖蠻侵佔。
而接受暫停戰事的條件便是,每隔十年,便要舉行一次鬥戰,以一郡之地做賭注。
早先,大宋十次戰鬥中,還能有三五次勝利,可每次都損失慘重,死亡的武者無一不是人傑翹楚,以至於最後,各家都開始避戰,派送的武者也不過是老弱病殘,即便死了也不可惜。
到了近代百年,也唯有那一次慘勝,多半都是全軍覆沒。”
吳福面露沉痛,左手握拳微微發抖。
吳明默然。
作爲穿越客,雖然他已經將自己當成吳王府一員,挑起了擔子,對他人並未有多少關心。
妖蠻如何?
在他的思想中,任何族羣都有權利在這方世界中生存,爲了種族延續,殺戮難免。
有人對他虎視眈眈,如趙宋皇室,也有妖對他幫助頗大,如玄聖老祖,真能分的清嗎?
而在地球,人類何曾給過其它生靈生存空間,也不知道多少物種被滅絕!
所以,他很難體會到吳福那種痛!
“難道,這就是我一直欠缺的歸屬感?”
吳明捫心自問。
“小少爺,此次幽峽嶺之戰,就讓他們去吧?”
吳福深吸口氣,俯身一拜。
在吳明和其他人的生命之間,此老明顯選擇了前者。
“福伯切莫如此!”
吳明趕緊側身,上前攙扶,鄭重道,“此事既然還有十天……”
“我知道小少爺的心思,絕不會漠視不理,只此一次,聽老奴一次吧!”
吳福不肯起身,執拗道。
“哎!”
吳明爲難的揉着眉心。
連吳福這當事人都如此忌諱幽峽嶺,足可見其中兇險。
事實上,吳明確實沒拿定主意,畢竟其修爲不過一境氣武者,即便武體可撼動一境意武者,可妖蠻中強大村幾乎可以越階戰鬥。
一向嗜血如命的妖蠻,嚐到了勝利的甜頭,派出的人選必然極強,這也是大宋多次慘敗的真正原因。
同樣,也是吳福不願吳明冒險的原因。
他卻不知,正是如此態度,越發讓吳明躊躇的心態變得澄淨,堅定了前往之心。
“福伯,如果說,我一直想看看你們戰鬥過的地方呢?”
吳明沉默許久,緩緩道。
“小少爺……”
吳福驚愕擡頭,目光中更有激動。
“常言道,守業更比創業難!外人都傳我售賣祖產,好逸惡勞,我若不走一遍你們的路,如何知道創業之艱,如何得到守業之法?”
吳明的話擲地有聲。
“可……”
吳福還想勸說。
“福伯放心,若事不可爲,我找個地方一鑽做縮頭烏龜,等事了出來便是!”
吳明寬慰道。
“小少爺,裡面可不比外面啊,你即便有神兵利器相助,可妖蠻中的精英都堪比先天。”
吳福被吳明的玩笑話弄的哭笑不得。
“如此更好,我真的很想會一會,當年在北金王帳見到的那幾位!”
吳明目中寒芒一閃。
“哎!”
吳福微怔,閉目長嘆。
“王爺乃萬金之軀,不可輕易涉險!”
兩人的談話並未有遮掩,胡倉等人聞得,倉惶入內,苦勸不已。
可連吳福都勸不動,他們更做不到了。
“呵呵,不必再說了,我去幽峽嶺會一會老朋友,你們也不會閒着。”
吳明心中微暖,面帶笑容道。
“王爺但有吩咐,我等萬死不辭!”
衆人面面相覷,知道無法改變,沉聲拜道。
“紅蓮,那兩件事有眉目了嗎?”
吳明微微頷首道。
“少爺閉關期間,顧正陽數次密信傳入府中,最近一次更是秘密入府。
至於那人的行蹤,也有了眉目,那位也來信催促過,就等少爺指令!”
紅蓮從納袋中取出兩份卷宗道。
“很好,告訴顧正陽,讓他拿東西來見我,至於那位的事……先拖一拖,再給她回覆。”
吳明粗略瀏覽一番,當看到第二份時,目中訝色微閃。
“是!”
紅蓮應聲而退。
雖然不知那位是誰,可胡倉等人作爲下屬,很清楚什麼該問,什麼不該問。
而且吳明確實有意瞞他們,畢竟楚楚的身份特殊,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都散了吧!”
吳明擺擺手道。
衆人眼巴巴瞅着他,誰也沒動半步。
“放心,很快就有你們忙的!”
吳明莞爾笑道。
衆人無奈,只得退去。
“福伯,帶我去見見陸家表舅吧!”
待得所有人離開,吳明沉思少頃道。
吳福目光微閃,依言領着他前往後院一處僻靜小樓。
萬物復甦的季節中,小樓前的花園一片綠意,透過縫隙可見,一名十五六歲如精靈般的恬靜少女,正在樓前花架下埋頭苦讀。
周圍是幾個高大的木架,擺放着一個個簸箕,其上有數種散碎的乾枯藥材,老遠就聞到淡淡藥香。
另有幾名少女穿梭其間,照看着藥材,遠遠看到兩人,便要拜見,被人吳明示意退開。
這些女子,都是當年福壽洞中的苦命人,一直在府中做事,忠心毋庸置疑,才被委任要事。
“王爺!吳老!”
直到兩人走到近前,身影遮擋了書冊,少女受驚小鹿似的擡頭,看到兩人登時紅了臉,忙不迭起身拜見。
“呵呵,小蔚妹妹不必多禮,我來看看那位!”
吳明笑吟吟虛扶道。
此女正是柴青獨女——柴蔚,隨李東湖學醫,如今受命照看陸家那位。
東湖先生的人品,還是值得信賴的,自然不虞外傳。
而且師徒兩人都不知曉其身份。
“啊,王爺現在要見嗎?他可兇呢,天天吵着喝酒,要麼就是發呆!”
柴蔚明顯有些驚訝。
“哦,還有力氣發火,說明還沒死透!”
吳明眼睛一亮。
柴蔚俏皮的輕吐香舌,也唯有吳明敢這麼說了。
“是誰在外面吵嚷,擾人清靜?酒呢,爲什麼不給我酒?”
就在此時,樓中傳來些微虛弱的喊聲。
“呵呵!”
吳明輕笑搖頭,示意自己進去,便退開房門,徑直入內。
房門打開,並沒有想象中刺鼻的藥味,反而有股恬淡藥香撲面而來,地面也頗爲整潔。
唯有在南牆根處的牀帳頗爲凌亂,地上隱有水漬未乾,牀榻前還有一個披頭散髮的半截男子趴伏在地。
之所以說半截,是因爲此人雙腿齊膝而斷!
透過凌亂的髮梢,吳明清晰的看到,那一雙佈滿血絲的渾濁雙目中滿是兇狠瘋狂,卻透着難掩的虛弱與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