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縷純金神髓,質如流金,璀璨奪目,內蘊玄妙,似乎有大道法則,在其中流轉。
據黃山君所言,純金神髓,是要比淡金神髓更高一階的。
是真正的好東西!
墨畫臉上笑眯眯的,而後不再猶豫,張口一吞,便將所有淡金神髓,以及少量純金神髓,全部吸入口中。
這些神髓都被劫雷消過“毒”了,裡面一切意志都被抹滅,乾乾淨淨。
墨畫“吃”得很放心。
神髓剛一入口,便化爲道道金絲,宛如血線一般,一絲一縷地滲入墨畫的神念化身之中。
墨畫心中默默道。
祭壇誤認自己爲“主人”,所以溝通了神明大道,爲自己讓渡了神明的權柄,以及這棵象徵着神明權柄的……
但又隱隱約約,有點熟悉。
在五品幹學州界,周身皆是築基天驕,乃至天才體修,他的肉身自然算是孱弱的。
墨畫笑道:“沒事了。”
這就很不合理。
道道光芒凝聚編織,不停變幻,而後匯在一起,形成一股無盡浩瀚的光流。
供桌中間,供着一個琉璃色的魚缸。
但祭品已經腐爛,魚缸僅存死水。
血蛭?
那些血蛭,也算是一種邪祟。
他幾乎可以確定,自己之前從未聽任何人,任何邪祟,乃至任何神明——主要是黃山君,提到過這四個字。
衆人便聽着墨畫的吩咐,起身離開了河神廟。
這纔是真正的神之“權柄”。
大千神道,鋒芒內蘊,盡數深藏於眼底。
坐上祭壇的瞬間,一道古老的神蘊,浩然降臨。
中央是一個金石鑄就的河神像,人身魚頭,頭頂卻嫁接着兩隻羊角,邪惡怪異。
墨畫眉頭越皺越緊,苦思冥想後,最終只能無奈嘆氣。
顧安看了看墨畫的眼睛,見墨畫目光清明,微微鬆了口氣,但還是不太敢放心,便問道: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只吃了神髓,沒有神念可吃。
“好。”顧安等人點頭道,“公子小心。”
不過做人不能貪心,又是邪祟,又是神髓的……
秉持人性,磨礪神性。
飢一陣,飽一頓。吃完一頓,餓一陣。
但與一般煉氣修士,甚至是煉氣體修相比,墨畫的肉身,也勉強能過得去,並不完全算“手無縛雞之力”。
墨畫覺得很有可能。
墨畫豁然開朗,心念通明。
漁村外面,妖魔是血肉,而不是邪祟。
就這一步之遙,墨畫十分難受。
既然如此,不必畏懼“神性”,也不必高看“神性”。
夢中河神大殿,與現實中的河神殿,二者的格局是不一樣的。
供桌上,擺滿魚鮮祭品,但似乎又摻雜着人的骨肉。
墨畫神情凝重道:“裡面被人佈下了陣法,十分危險,所以我能進去,你們不能進去。”
其他黑衣人,除了死掉的,也都落網了。
墨畫臉上的神情,越來越少,記憶中的情感也越來越淡薄。
衆人這才放下心來,顧全也放下了棍子。
墨畫沉思片刻,而後環顧自周,在識海中找了找,但沒找到。
現實中的河神殿,初見倒不覺得有什麼,現在從夢中退出,再看去時,就明顯感覺格局更狹仄窄短了些,就像是……
便在這時,墨畫餘光一瞥,忽而一怔。
墨畫並沒有什麼,能在現實之中,大殺四方的神念手段。
但這次,又有點不一樣。
神性開始吞噬人性。
這裡面,似乎不像是“人”待的地方。
墨畫越看越是心驚。
想不明白……
彷彿自己若是就這麼走了,就等於是“買櫝還珠”,錯失了什麼很珍貴的東西……
神道陣法就隱晦地刻在牆內,掩蓋着牆後的氣息。
“神念……道化?!”
但這棵樹並不算小,但遠沒有大道洪流化作的參天建木那般浩瀚無窮,遮掩天地。
他隱隱感覺,這四個字得自“神髓”,又與“神”和“道”有關,絕對非同小可。
而墨畫也今非昔比。
“神階”進一步質變了。
神人一體,契合大道,融入道心。
一股古樸玄妙的法則氣息,籠罩在墨畫周身。
墨畫神識一顫,便覺得無盡大道法則,在自己面前紛繁如雨,如流星劃過。
“神念道化……是什麼意思?”
“自己的修道閱歷,還是淺了,神道知識也不夠精通,閉門苦思,鑽牛角尖也不可取,還是以後有空,老老實實去找人請教下吧……”
這棵樹,象徵着部分法則,也象徵着……神明的權柄。
河神夢境崩塌了,裡面就算有,但也不會留下。
祭壇的陳設,與夢魘中的幾乎一樣。
墨畫貼着牆壁,循着氣息,一點點分辨,一點點溯源,終於在河神像的後面,發現了一堵牆。
以他目前的能力——無論是神念之力,還是神的位階,都無法去撥開迷霧,覬覦頂端的神權。
陣法的事,只能交給小墨公子。
但大部分,尤其是頂端部分,籠罩在迷霧之中。
神權之樹,根深蒂固,枝葉繁茂,枝節處有衆多節點。
“其他的……”
冥冥之中,墨畫有一種預感。
墨畫微微點頭,便暫時將“神念道化”這四個字放在心底。
也沒誰有這個家底供得起,讓他天天“吃”飽,頓頓不餓。
所有隻是隱蔽,但不算堅固。
“神權是什麼?”
顧全不安道:“小公子,裡面陰森森的,可能有危險,我們跟你一起去吧。”
墨畫眼睛一亮,回頭道:“小安哥,小全哥,幫忙把這個牆打穿!”
總的來說,沒有十分,也有九分滿意。
是邪神的氣息!
只“吃”神髓,就只能提升神階,提不了神識本身的境界。
墨畫點了點頭,退出了識海。
但現在,自己並沒有發現現實之中的祭壇。
他是陣師,爲不少修道建築主建過陣法,對建築格局有些敏感。
他們雖不知洞口後面有什麼,但裡面流露出的深沉的氣息,也不由讓人心悸膽怯,後背發涼。
神性與人性合一。
墨畫圍着祭壇,轉着兩圈,沒發現什麼好東西,略作沉吟,便伸手去推河神雕像。
邪神意志被抹殺了。
此外,吃了大量神髓,以及大量邪念。
於大河的兩個孩子救了出來。
不必將神視爲“神”……
他又打量了一下,這棵與自己神念接通的神權之樹,發現神權之樹上,枝葉繁茂,有諸多節點。
人性是道,神性亦是道。
不過片刻,墨畫的眼神,變得冷漠。
豢養爪牙,發展勢力,並藉助神明之樹的權柄,號令成千上萬的妖魔邪祟。
但是,似乎也沒有。
只是……
墨畫心中微驚,而後皺起了眉頭。
墨畫想了想,搖了搖頭。
片刻後,天地寂靜。
墨畫就發現,自己位於一棵神光之樹上。
基礎的神道陣紋,入門的神念化劍,以及藏在那位劍修前輩法寶斷劍上的,太虛神念化劍真訣的因果線索……
牆壁被鑿穿後,一股濃烈的,邪異的氣息撲面而來。
“我們回去吧。”墨畫心情輕鬆道。
神權之樹?!
墨畫神念一動,果然發覺自己似乎與神權之樹,融爲了一體。
墨畫心中默默道。
人也好,神也好,乃至天地萬物萬靈萬法,本身都是“大道”的一部分,秉承的都是大道的法則。
而且這股氣息之中,還蘊藏了一種,玄奧複雜且難以言明的悠久的蘊味。
“神”以“物”爲基礎。
而神髓升階,神念升品。
顧安和顧全一怔,而後不禁都點了點頭,覺得很有道理。
但真的是這麼簡單麼?
墨畫又將進漁村的前前後後,在腦海中全部回想了一遍,想看看有沒有“漏網之魚”的邪祟,能補一下自己晉升十七紋神識的缺口。
識海之中,清越古聲響起,道碑震顫共鳴。
而與此同時,墨畫的腦海中,近乎本能地浮現出一個詞:
這股氣息,十分熟悉。
神髓也被自己吃了。
恍然之間,似有妖魔俯首,萬靈朝拜,無盡神道玄妙,匯於祭壇正中,“供奉”着墨畫的尊位。
神道陣法!
但他畢竟已經築基了。
他連忙盡力回憶着,自己當初從悟道中,參悟出的神道感悟。
墨畫端居祭壇,清澈的眼眸,看着這些極致美,又極致可怕的法則流光,明滅交錯,匯而爲一,形成一股宛如通天建木一般的大道洪流,不由怔忡失神。
兩人合力,花了大概一炷香的時間,便以築基後期的勁力,硬生生鑿穿了牆壁。
清秀可愛的面容,變得威嚴。
很珍貴的……什麼東西?
墨畫皺眉,不由停下了腳步。
盡頭有明晦朦朧的燭光,透着陰森的綠色,夾雜着夢魘一般的血霧,有一種古老的可怖感。
他的小心臟,噗通噗通直跳。
如參天大樹般,沖天而起,開枝散葉,覆蓋整片天地。
牆壁破了一個洞口,裡面陰森暗沉。
黑水河神,也被自己坑死了。
他的神識,在吞了大量神髓後,又進一步質變,進一步向“神的階位”,邁出了一大步。
不知是不是夢魘破碎,邪神被殺,供奉無主的緣故,整個祭壇,一片陳腐與死寂。
墨畫的神念之軀,漸漸與金色神髓融合。
這棵樹,由流光構成,或者說,是由一部分大道法則構成。
現實中,漁修信仰河神,夢魘之中,村民纔會在廣場跪拜;
現實中,有道場豢養的血肉妖魔,夢魘之中,纔有後殿的妖魔邪祟;
其他人也點頭附和。
墨畫在牆壁外,放開神識,窺測了一下,發現沒有其他氣息,也沒有什麼邪祟,便對衆人道:
“我進去看看,你們在這裡等下。”
墨畫體內的神髓,開始流轉,周身泛起淡淡金光,眼眸也變成暗金色,目光威嚴,深不可測。
顧安和顧全愣了下,但也沒有拒絕。
金色神髓,也漸漸被分化,被吸收,化爲細微的神性“血絲”,沿着一種晦澀的,宛如謎天陣紋一般的軌跡,自墨畫神念軀體之中流轉,編織,最終徹底融合。
冥冥之中,墨畫覺得自己對“道”的理解,又深刻了一分,道心也“蛻變”了一點點。
這趟收穫也很大。
現實之中,是用不了的。
更何況,它們浮游在現實之中。
神髓與神念一體。
墨畫嘆了口氣。
“不好……”
邪神夢魘中的一切,也都是這樣。
過江龍捉住了。
有點太噁心了,他不太想吃。
墨畫微微點頭,而後繼續研究神權之樹。
之後墨畫又打量了一下識海,發現一切已然歸於平靜。
此行基本算是圓滿結束了。
算是功德圓滿了。
沒東西吃了……
現在一頓吃飽了,接下來一陣,就沒東西吃了。
恍若一道真正的“神明”,通過祭壇,降臨於世。
密道陰暗,但並不長,不過數十步,墨畫便走到了盡頭。
和之前在璧山魔窟時一樣。
抹殺了黑水河神,墨畫吃了不少神髓,甚至還有幾絲,位階更高的純金神髓,神識質變得更深,神念之中的金色更濃,神念之力更強。
“還是說,被邪神特意藏了起來?”
當然,一般築基,也不會去和煉氣比肉身……墨畫除外。
墨畫心思微動。
神念道化……
也就是說,自己竊取的,只是大荒邪神一部分的權柄?
真正的頂端神權,自己好像還沒染指的資格。
神識雖說還是沒到十七紋,有點可惜,但人要知足常樂,不能太過貪心。
河神被自己剁掉了。
墨畫心情愉悅,腳步也輕快了不少。
就算是邪神,怕是也有點夠嗆。
若是陣法危險,那他們的確不好進去,貿然進去,還有可能會壞事……
那自己竊取的……是大荒邪神的權柄?
墨畫心中一跳。
“神識證道,果真不容易。”
他的神念化身,漸漸通透,皮膚之上,“血肉”之內,皆浮現出了淡金色的紋路。
神念領悟大道,與大道化爲一體?
顧名思義,應該是這麼理解的。
“還有沒有什麼能‘吃’的麼?”
墨畫不由想起了,自己剛踏入漁村被血色浸染的土壤時,心中涌起的那種莫名的渴望。
於是墨畫便沿着洞口,走進了藏在河神雕像後面的,隱秘的密道。
纔是自己修得無上神識,所要證求的天地大道!
恍若神明的古老法則。
這四個字,彷彿是刻在“神髓”之中一般,隨着對大道的領悟,自然而然就浮現在了腦海。
只是剛走出了河神廟,墨畫心中便不由一怔,感覺有一絲絲不踏實。
“現實之中的祭壇,哪裡去了?”
是不是意味着,現實之中,也本應該有一座真實的祭壇,與夢境彼此對應?
“神的權柄?具體是什麼權柄?”
墨畫想不大明白。
他看着河神廟,將整座夢魘中的經過,又自腦海中回憶了一遍,而後意識到一個問題。
距離十七紋的築基後期神識境界,還是差着一步之遙。
“小公子……”
河神像下,擺着一個供桌。
這具黑水河神,似乎已經徹頭徹尾,成了一尊邪神化身。除了神髓之外,自身邪念已經與大荒邪神的意志,融爲一體,被劫雷一併抹消了。
河神的?
墨畫想了想,覺得應該不是,這個祭壇表面上供奉的是河神,實際上供奉的,應該是大荒邪神。
河神廟的夢境被搗毀了,被邪神控制,供奉信仰的漁修也大多獲救了。
但沒有邪祟吃,神識的品提升不了。
神權之樹,已然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了。
“真”神降臨真正的祭壇。
不像那位劍修前輩,修劍化氣,煉氣化意,劍器、劍氣與劍意三者融爲一體。
他發現在這神權之樹中,有一個節點,異常明亮。
數量衆多的妖魔邪祟……
“不對……”
祭壇之上,光芒一閃,似乎是在定位。
這是一棵大道法則之樹。
可是,墨畫還是沒怎麼想明白……
漁村的河神廟中,打坐冥想的墨畫,緩緩睜開了雙眼,而後就看到顧安攥着黑布,顧全握着棍子,其他人也圍着自己虎視眈眈。
而每個節點,似乎都對應着一座神殿,一個祭壇,一尊邪神化身,以及……
這是一座,已然建好,而且正式運轉過的祭壇。
被人從中隔開了一道?
墨畫心中微驚,他又回到河神廟內,放開神識,四處打量了一會,終於發現了端倪。
河神廟內,有十分隱晦的,神道陣法的氣息。
格局不對。
黑水河神死了。
神像還是能推的。
黑水河神,也就是大荒邪神化身,死得很徹底,一點渣都沒剩下。
這纔是,自己要走的路!
祭壇迎來了“主人”,自然會賦予其真正的權柄。
而且那些血蛭,雖然邪異污穢,但邪念的量並不多,即便吃了,估計也就是塞牙縫。
神念不可脫離現實而存在。
雖然事實上也提升了一點點,但微乎其微,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墨畫見他們明白了,便吩咐道:
“你們守着,我進去看看。”
“還有,這是誰的神權之樹?”
河神像由金石所鑄,擺在祭壇上,並不大,但有點沉,墨畫推着有些吃力。
牆壁本身沒有畫上加固用的陣法,而僅以神道陣法,封鎖神念氣息。
墨畫走到盡頭,擡頭一看,果然看到了一座祭壇。
夢中的河神大殿,格局要更寬闊些。
總覺得自己似乎,漏掉了什麼……
修士修仙,求的是大道。
墨畫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這纔將河神像給推倒了,然後順其自然地,他自己坐了上去。
大道恢弘浩渺,豈是那麼好領悟的?與大道化爲一體,又究竟是怎麼個“化”法?
神權之樹,是怎麼號令的?又是如何運作的?
大荒之主的神力,又到底是什麼?
號令妖魔,妖魔又是怎麼進攻的?
墨畫皺眉,沉思良久,思緒還是有些雜亂。
他的神念化劍,剛剛入門,也只有在神識構生的夢境,和自身的識海里,才鋒利無比,殺伐凌厲。
而夢魘之中,有一座“祭壇”……
而他的眼眸,也露出了更強烈的金光。
顧安等人見了,也都停了下來,低聲疑惑道:“小公子,可有什麼不妥?”墨畫搖了搖頭,回頭看了眼河神殿,目露思索。
劍上附着劍意,虛實相合,現實之中也是能用的。
一股不同於凡俗,凌駕於天地衆生,高高在上的氣勢,自其神念中蔓延開來。
這個節點,似乎十分重要,十分特殊,而且其中並沒有邪穢血腥之氣,反而有着一股純淨而濃郁的孩童氣息。
下次再想吃,就不知道到什麼時候了。
現實中,有一座河神廟,夢魘之中,纔會有河神的大殿……
眼眸之中冷漠而刺目的金光,也一點點收斂,漸漸變得溫和,帶着俯瞰蒼生的悲憫。
墨畫目光微凝,低聲道:
“瑜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