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百頃靈田,相連成片,或許本身,就是一道陣法!
墨畫豁然開朗。
他之前只拘泥於陣法形式,只侷限於部分陣紋,只看到了表層的陣紋,從而一葉障目,沒有窺見全貌。
育土陣也好,其他陣法也罷,都只是細枝末節的枝葉,而非絕陣的本體。
這個絕陣的本身,就是靈田。
墨畫隨後又有些疑惑。
如果靈田是陣法的話,那賴以爲基準的陣媒、陣紋、陣樞和陣眼,又是什麼?
墨畫又重新坐回地面,開始仔細琢磨着。
若是靈田爲陣,那陣媒便不是石質的田埂,而應該是栽種靈稻的土地。
土地一般很難作爲陣媒。
因其質地或鬆軟,或潮溼,又因乾燥風華,而有流失,難有定形,不易於承載陣紋。
“這門絕陣爲何會以土地爲陣媒?”
“或者說,這本身也是絕陣的玄妙之處?”
墨畫想了下,沒有頭緒,便暫時略過,繼續往下想。
土地爲陣媒,那這陣法的陣紋,應該便是穿插分割靈田的田埂。
陣樞便是整個靈田的分割佈局。
那麼陣眼,又是什麼呢?
如何來維持整個陣法的運轉呢?
靈田之中,並沒有特殊的,可用作陣眼的地方。
墨畫擡頭,看向碧濤陣陣的靈田,以及縱橫交錯的田埂,忽而一怔。
這不是一套大陣,或是復陣,而只是一道單陣。
並沒有特殊提供靈力的聚靈陣,或是聚靈復陣。
單陣的靈力來源,是其本身陣紋。
陣紋對靈力的天然吸納,爲單陣運轉提供靈力。
換而言之,這縱橫交錯的田埂,既是陣紋,同樣也是陣眼。
那如何供給靈力呢?
墨畫蹙着眉頭,略作思索,便想明白了。
是育土陣!
單陣的功能,相對單一。
即便是絕陣,陣法效果極強,也不可能面面俱到。
所以需要填補一些陣法,來加強效果。
育土陣便是這類填充陣法,用以輔助絕陣,滋養土壤。
但如果將育土陣與絕陣構建在一起,就變成了包含絕陣的復陣。
這類陣法,神識強度高,陣紋複雜,一旦損壞,除了孫家老祖本人,根本沒人能修,也沒人會修。
所以孫家老祖道心獨運,將兩類陣法,互相分割,又各自關聯。
育土陣這些陣法,是單獨畫的,不與復陣連通,易畫也易修。
即便孫家後輩那些半吊子陣師,也都能修得來。
但同時,它又與絕陣相關。
每當靈農爲育土陣提供靈力,一部分靈力,便會自然而然溢出,轉而供給到大型的絕陣之中。
所以這育土陣,既是填充類陣法,也算是另類的“絕陣陣眼”。
育土陣提供的靈力其實很少。
但這門絕陣是土系滋養的陣法,不重殺伐,不困強敵。
所以需要的是細水長流的靈力,有微量而長期的靈力供給便好。
從另一個角度說,孫家老祖這麼做的目的,也是爲了幫靈農省靈石。
墨畫不由心生敬佩。
孫家老祖對陣法理解之透徹,運用之巧妙,還有其胸懷心性,都極爲不凡。
也難怪數百年來,千家鎮的散修都感念其恩德。
體悟天道,造福蒼生。
這或許就是真正的陣師吧……
墨畫心中感慨着。
一旁的丁苗兒,見墨畫怔怔出神,半天沒說話,不由小聲喊道:
“哥哥?”
墨畫回過神來,笑着摸了摸苗兒的頭,說道:
“謝謝了。”
沒有苗兒畫的簡圖,自己也不會發現端倪。
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也。
孩童越是天真,目光越是渾然天成,沒有顏色,也更容易看到本相。
苗兒歪着小腦袋,有些疑惑:
“我幫上忙了嗎?”
墨畫誇獎道:“幫了大忙。”
苗兒立馬開心起來,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幫了什麼忙。
墨畫又給了他一塊糕點。
苗兒兩手攥着,心安理得地吃了起來。
“哥哥說了,自己立了大功,所以這次不算白吃。”
苗兒點了點頭,心裡默默想道。
……
知道陣法的本質,便要設法還原陣圖。
墨畫囑咐苗兒不要亂跑,自己走到高處的山峰,將靈田盡收眼底。
然後開始照着靈田的佈局,以陣師的思維,以陣紋的筆法,將這片按照陣法構建的靈田,重新推算爲本原的陣法。
算着算着,墨畫又停住了。
不對勁。
算不出來了……
墨畫蹙眉。
很多靈田的構局,太過方正,井然有序,但並不是按照陣法來的。
因此推算出的陣法,是斷斷續續,零零碎碎的。
墨畫嘆了口氣。
麻煩真是一個接着一個……
他又跑到山下,問丁苗兒:
“苗兒,你們村裡,誰活得最長,知道的最多啊?”
苗兒皺着小眉頭,眼睛忽而一亮道:
“長老!”
東山村的確有個長老,但年邁不管事,而且修爲也只是煉氣,而不是築基。
衆人推舉他做長老,是因爲他年事高,資歷老,能夠服衆。
說是長老,其實更像是“村長”。
小苗兒帶着墨畫,找到了長老。
墨畫道明來意,說想請教幾個問題。
那長老見了墨畫,面露感激之色,便道:
“小先生對我們有恩,有事但問無妨,老頭子言無不盡。”
“長老客氣了。”
墨畫寒暄了兩句,便禮貌問道:
“長老,這靈田的佈局,數百年來,是不是有改過?”
長老略作沉思,才緩緩點頭道:
“是改過。”
“因爲什麼改的?”墨畫問。
長老道:“祖傳的地,一般我們是不會改的,這靈田的格局,也維繫了上百年……”
“但後來孫家爲了規整田地,方便他們畫陣法,就將原來的一些田,重新規整了一下。”
“現在很多田地,都成了井字形,一塊一塊的,看着整整齊齊的。”
“規整過後,靈田有變化麼?”墨畫問道。
“大的變化沒有,就是土地一年比一年貧瘠了”
長老嘆道,“我年紀大,還能感覺到這些,村裡後面出生的孩子,就壓根什麼都不知道了。”
“我還記得,我小的時候,祖父與我說過,他說幾百年前的土壤,可比現在肥沃多了。”
說完長老目露憧憬,“那個時候,大家只要安安穩穩種地,就都能吃上飽飯……”
墨畫心情複雜,而後目光微沉,漸漸想明白了。
這副絕陣,其作用應該是使土壤肥沃,靈田富饒的。
其靈田本身的佈局,就是陣法的陣樞。
孫家老祖過世後,孫家後輩一羣飯桶,爲了方便自己畫陣法,規整了靈田,改動了田地佈局。
因而影響了陣樞,使絕陣漸漸失效。
後來孫家後輩又爲了盤剝靈農,在田埂上畫了一些劣質的陣法,常壞常修。
因陣法常壞常修,靈農爲育土陣提供的靈力,便斷斷續續。
從而導致,整個絕陣的靈力供給,也難以爲繼。
幾十年甚至上百年下來,絕陣也就徹底失效了。
墨畫嘆了口氣。
孫家老祖曾立過一個祖訓:
但凡孫家子女,終身不得侵佔千家鎮一塊田地,否則罷去姓氏,銷去族譜,逐出家門!
這個祖訓,一是保障靈農有維生之本。
二就是爲了制約後輩,防止他們侵佔靈田後,動了靈田的格局,從而破壞了陣法的陣樞。
但他應該沒想到,孫家後輩竟庸碌至此。
因貪婪做了這麼多蠢事,斷送了陣法的恩澤,也斷絕了陣法的傳承。
靈田變動,陣樞易勢。
這樣一來,就推不出完整的陣圖了。
墨畫皺了皺眉,忽而靈光一閃,又問道:
“長老,幾百年前的靈田畝圖有麼?”
長老遲疑片刻,點了點頭,“有倒是有……”
“我能看看麼?”
長老有些爲難,這些東西,比較機密,一般是不會給外人看的。
墨畫便道:“我想找出孫家老祖當年畫的陣法。”
長老聞言一驚,顫聲道:
“孫家老祖……的陣法?”
墨畫點了點頭。
長老顫巍巍道:“可孫家老祖,那可是二品陣師……”
他看着墨畫,滿眼的不可思議。
這位小先生,能參悟二品陣師畫的陣法?
墨畫卻道:“孫家老祖是二品,但他留下的陣法,其實是一品的,只不過有點難畫罷了。”
長老聽不懂,但也頗受震撼。
能參悟這種陣法,就很了不得了。
他尋思良久,目光堅定道:“好,我把畝圖給你!”
若是這位小先生,真能尋出孫家老祖當年畫的陣法,那對他們靈農來說,就是天大的好事,自然也是有着天大的恩情。
幾張畝圖而已,吃不飽飯,都快活不下去了,又有什麼值得敝帚自珍的?
長老走進裡屋,打開牆角最底部的一個箱子,而後又從箱子的最底部,抽出一疊泛黃的皮紙,遞給了墨畫。
墨畫一看,每張皮紙上,都魚鱗一般,畫着塊塊靈田。
靈田自然分佈,田埂交錯有序。
此外紙上還記載着道歷年份。
靈農戶簿、地畝分配,靈田肥瘠……等等信息,也都記載得清清楚楚。
這的確屬於機密的信息了。
也難怪之前長老會猶豫。
墨畫又翻看了幾眼,對照了一下畝圖,根據舊時的靈田佈局,心中略作推演,墨畫的眼神也逐漸明亮。
自己沒有猜錯。
真正的絕陣,就藏在這,有着數百年滄桑的畝圖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