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天武府。
浩蕩古老的蒼穹之下,大戰如火如荼,已經不知持續了多久。
連綿數千裡的青天武府地域,已然被徹底的打碎。無數山嶽崩塌,化作齏粉。無數的河流斷裂,裹挾着血水,肆意的奔騰在大地之上。
大戰至今。
已經有無數青天武府曾經的弟子迴歸,以血肉之軀,投身在這可怕的修羅戰場之上。
明字大旗之下的無數漆黑鐵騎,周身鐵甲盡碎,手中長槍斷裂。他們披頭散髮,周身傷口無數,血流如注。
然而,他們卻是在怒吼,在咆哮,在廝殺!
哪怕拼着魂飛魄散,也要將那些玄天神族的銀羽軍徹底斬殺。
青天武府的弟子,已然戰死過半。
他們的滿臉血污,目光狠戾,還有些茫然。從小生活在溫室中的花朵,縱然心中有着一個俠客夢。可是哪裡經過如此慘烈的廝殺。
又哪裡見過如此可怕的修羅戰場。
在這片浩大的虛空戰場之上,人就如同畜生一般,不是撕咬着他人,便是被他人斬殺。鮮血橫飛,殘肢斷體無數!
裴秀夫渾身浴血,已然開始油盡燈枯。
然而他依舊在廝殺,像是心中憋着一口氣,只要那一口氣不散,他願意化身嗜血的魔頭,大殺四方。
陸東皇,已經被十七次打下虛空。
而每一次,他都如同一隻浴血的蒼鷹衝入雲霄。
戰鬥在持續。
鮮血如雨,掛滿了虛空。
在神族與刑天神殿一方,竟是還有源源不斷的武者馳援而來。逐漸的,他們已經對明教大軍和青天武府的弟子形成了合圍之勢。
他們高高在上,冷漠無情的望着如困獸廝殺的敵人,如看豬狗牛羊一般,沒有絲毫憐憫,只有無盡的冷酷。
逐漸的,明教大軍與青天武府已然出現了頹敗之勢。
即便是困獸猶鬥……
卻也難以抗衡逐漸多達數十倍大軍的圍殺。
大軍窮途。
英雄末路。
……
青天武府疆域之外,毗鄰的百戰城,也因爲這泣血一戰,而受到了可怕的波及。連綿成片的房屋倒塌,無數人非命。
而在百戰城中,有一條毫不起眼的巷子。
還有一座毫不起眼的樓。
桃李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
——春風樓。
樓中,坐在輪椅上的李將夜守着溫酒的火爐,手捧着酒杯,嘖了兩下酒漬,然後感嘆的啊了一聲,“雖然你是成名已久的前輩,可我們還不算是朋友!用這酒來招待你,應該已經很不錯了”。
“無知!”
李將夜對面響起了嘲諷聲,他的身前有一個人。同樣坐在輪椅上,腿好像也殘廢了。
兩個人坐在一起,到真是有那麼些相得益彰。
那人身披雪中摻着灰色的虎紋長袍,並沒有喝酒,只是安靜的坐在酒桌前,緩慢的撫摸着懷中的乳虎。
不時間,那人端起酒杯,將酒餵給乳虎。
“這就有些浪費了,雖然這傢伙出身不俗,可這酒是我親自釀的。就算是林長天來了,也只能喝這樣的!”
李將夜惋惜的道。
那人冷呵呵的笑了一聲,並沒有理會李將夜,只是平靜的道:“我付了錢的!”
李將夜搖頭不語,沒有接過那人的話茬,而是敲了敲桌子,看向了窗外的世界,“當真不出去嗎!雖然那明字大旗之下的黑騎軍,不是你當年直系麾下的後裔,可也是軍中袍澤!”
“堂堂左迦明教白虎部的首領薛天君,就如此冷眼旁觀,躲在我這春風樓中?”
被李將夜如此擠兌,薛天君臉色卻是沒有絲毫變化,只是揉了揉醉意熏熏的乳虎後,淡淡的開口道:“那黑騎軍還有一個名字……”
“……叫赴死營!”
嗯?
李將夜嗯了一聲,略有些疑惑的望着薛天君,“任何將帥,都不會讓自己的麾下大軍白白送死。即便是爲了昭示左迦明教的風骨,難道需要用數千人的鮮血?”
薛天君沉默不語。
“你不懂!”
良久後,薛天君回道。
“只怕是你自己也不明白爲何要如此!”
這下,輪到李將夜看低薛天君了。
“無知後輩……”
薛天君很是嘴硬的開口,忽然咳嗽了兩聲,“本皇是不懂爲何要如此,但是本皇知道……李白衣早在幾百年前,便定下今日之局!”
李將夜略微皺眉,而後笑着搖了搖頭,對此不甚關心。他雖與青天武府有一些淵源,可他知道自己如今能出手的次數不多了。
即便是有朝一日林長天回來了,知道他見死不救,會對他所有怨恨。
可他的出手的次數,終究要留給林荒和李春風的。
而且,有這薛天君在此,要出手也輪不到他。
閒聊至此,既然沒有結果,李將夜也只能無奈的搖了搖頭……
而薛天君抱着懷中的乳虎,卻一直沒有看向窗外。似乎百戰城外,長空中那窮途末路的明教大軍與他沒有絲毫關係。
他來百戰城,不過是因爲當初在浩土廢墟大戰中,秦長生對他說過一句話——
——以後有時間了,可以在仔細看看我小師弟!
所以,薛天君來了。
只不過林荒已經離開了青天武府,薛天君卻在百戰城中發現了一頭本該騰飛於九天之上的傲世蒼龍。
不過這頭傲世蒼龍廢了,跟自己一樣瘸了腿。
薛天君揉捏着懷中的乳虎,縱然沒有看向窗外。可是外面世界大戰的點點滴滴,又怎麼逃過他的感應。
雖說不動手,可心中,也是有諸多憤懣與感慨!
當年令天下聞風喪膽的殺伐之主薛天君,身披白虎命格,手持孟章神刀,所到之處寸草不生,無數聖皇隕落。
到如今,卻是這樣的下場。就算是想要出手,也要瞻前顧後,考慮李白衣口中的大局。
呵……
薛天君餵了乳虎一半的酒,另一半仰頭灌入喉中。
……
漆黑的夜,如墨一般濃稠,似海水一般,緊緊的包裹着林荒。
讓他難以呼吸。
此刻的林荒,不知自己是否還殘存着意識。
他也感應不到自己是否還活着。
他就那樣,靜靜的躺在無盡深淵中。
這一路走來,他不知道遇見多麼慘烈的廝殺,多麼恐怖的心魔。
入飄雪宮,殺韓青天,戰血靈殿,殺柳蒼生,殺北林未央……
結果,卻是被李春風給連着捅了兩刀,又撒了一把毒藥。
多少次陰溝裡順風順水,卻栽在了一個小兔崽子手中。
躺在深淵大地之上,林荒恍惚的像是要死去,然而他躺在地上的那張面龐,卻是佈滿了扭曲與猙獰。
還有——
——絕情!
不知過了多久。
當林荒臉上的戾氣、怨毒、凶煞、猙獰,積累到一個臨界點之後,那原本殘破不堪,虛弱無力的身軀,竟然是直接站了起來。
冰冷無情的站了起來。
林荒就立在漆黑無比的深淵之中,手持斬立決,神色扭曲而呆滯,身形僵硬而殺氣滔天,整個人就如同一尊——無情修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