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陰沉。
山河染血。
東靈境的黑山白水之間,五十萬大軍身披縞素,舉着黑色的旌旗,蜿蜒而行,前後連綿數百餘里。
茫茫綿山,六軍慟哭。戰鼓擂動,不再是曾經熱血出征,一往無前的衝鋒之聲,更像是在向羣山禱告,在向天地禱告。
鳴金之聲綿長,也不再是當初大勝還朝,開疆闢土後的凱旋之音。悠長的聲音,此刻聽上去是格外的蒼涼悲愴。
大軍最前方,陸寒白衣縞素,手持着軒轅族旗,踽踽獨行。略顯黝黑的面龐,如今早已是面無血色,面頰凹陷消瘦,眸中攀爬着血色,像是丟失了魂魄一般。
在他的身後,緊跟着數十騎,皆是整個軒轅大軍最高掌權者。數十騎擡着一副擔架,神色落寞而蒼涼。
擔架上,一面血色日月錦繡龍旗蓋住了軒轅提兵的屍體。
前行的軒轅大軍四周,有着不少隨軍的武者,神色感嘆。
陰陽谷之戰,終於是結束了,而且是徹底結束。
或許在此之後,東靈武者不會被夜半的噩夢驚醒,一切百廢待興。更有軒轅提兵臨死之前,以武皇境界爲衆人指引方向,更有秦長生這般如同神人的存在。或許在幾十年後,東靈境便會迎來一個武道盛世。
只是,一代神話終究是落幕了。慷慨而至,浩然而死,令人無比的惋惜。
“天何高高,地何渺渺。山何巍巍,風何肅肅!”
羣山萬壑之間,忽然響起了六軍慟哭之音。一道道沉凝的聲音在天地中響起,巍巍浩蕩,卻滿是蒼涼,似乎在告慰那些戰死的魂靈。
“立我與高山之上兮,眺望故鄉。唯見山河齊悲兮,天地蒼蒼!”
“掩我白骨於黃土兮,魂歸四方。唯見千秋罹難兮,蒼生茫茫!”
天地之間,哀音四起,如有萬千孤魂同泣,煞是悲涼。
“身既死矣,歸葬沙場。魂歸來兮,蒹葭蒼蒼!”
“身既歿矣,歸葬山河。魂歸來兮,以瞻家邦!”
“身既消矣,歸葬天地。魂歸來兮,護佑蒼生!”
……
“生者戰四方,諸君歸故里。血肉守山河,英魂護親族。春秋輪轉,生死同戰,陰陽攜手,以佑萬方!”
“願山河,不染烽煙!”
“願故鄉,蒹葭蒼蒼!”
“願親族,安寧如常!”
“願天下,萬世太平!”
……
一曲《葬歌》蕩氣迴腸,更是嗚咽蒼涼。寥寥數語,又哪裡能夠道盡無數以身赴死的熱血之士,又如何能將千年史書之上的血淚鏤刻而出。
長空之上,林荒心中感觸良多。所謂大道爭鋒,在真正的武道世界中,已經不再有萬軍對陣的浩蕩磅礴之景,自然也沒有熱血之士爲了身後的家園、親族、王朝拋頭顱灑熱血。但林荒出自東靈境,出身神將府,相比於外面的天下,這裡更像是一個世俗世界。
拳拳之心,尤爲可貴。
戰場廝殺,尤爲熱血。
馬革裹屍,尤爲壯烈。
林荒的身旁,秦長生僅是忘了一眼五十萬大軍後便扭過了頭,神色沒有絲毫的變化,不過眼睛明顯有些溼潤,眉宇微凝,透着一絲殺氣。
當年,左迦明教爲了人族大道,爲了天下蒼生,何止是拋頭顱灑熱血,那是赤地千萬裡,那是流血漂櫓,白骨如山。可到頭來又怎樣,不過輕描淡寫的‘魔教’二字,便蓋棺定論,被抹殺了所有的功績。
“師兄陪你走走?”
秦長生忽然開口。
林荒點了點頭,回忘了一眼軒轅大軍後,便跟着秦長生遠離而去。說什麼秦長生陪他走走,不過是林荒陪着秦長生罷了。
……
東靈境的上空,有着兩道身影,時如蛟龍而行,時如清風徐徐而行。一路走過了山河大地,跨過了王朝城池。
“小師弟,不知道你對這個世界如何看待?”
虛空之中,前方的秦長生忽然問道。
林荒眉梢微挑,隨後開口,“沒怎麼看待!不關心它,所以不會去看待它”。
“那你爲何要參加陰陽谷之戰?”
秦長生問道。
“因爲陰陽谷被八道拘禁封印,而我取走了其中一道拘禁的佛神舍利!”
林荒回道。
“佛神舍利……這可是個好東西。當時師兄還想搜尋一翻來着,好做成一串佛珠,送給你瀟瀟師姐!”
秦長生忽然道,“只是這件事被李白衣知道了,足足笑話了我三年。說世間女子愛美,怎麼會喜歡這些個醜不拉幾的玩意兒”。
林荒體內,天修羅忽然睜眼,雙眸凌厲。
秦長生回頭,那天修羅頓時閉上了雙眼。
隨後,秦長生便是揭過了佛神舍利的話題,接着道:“至於你剛纔的解釋,倒是說得過去。而且你跟我看待世界的眼光一樣,這可就大善了!”
“師兄,你這話……說的有點兒繞!”
林荒忽然開口道。
嗯?
秦長生回頭忘了眼林荒,隨後開口,“小師弟,你不夠聰明啊。腦子轉的不夠快,師兄又怎麼有那麼多時間指點你!”
林荒滿臉黑線。
隨後兩人落在一座山頭,對立而坐。
“其實師兄也只是隨口問問罷了!”
秦長生接着道,“師兄只是想說,小師弟若是沒有看待過這個世界,可以的話就好好看一看!”
林荒正襟危坐,朝着秦長生鞠禮,“還請師兄傳道!”
秦長生頓時皺眉,手做握杯狀,“活着已經很累了,就不要這麼嚴肅嘛!沒有酒?”
林荒頓時眉開眼笑,從儲物戒中取出了最好的佳釀。
“師兄你現在是靈魂狀態,能喝酒?”
林荒問道。
“我假裝喝行不行?最多就是酒順着我的嘴灑在了地上!”
秦長生黑着臉道,這生瓜蛋子小師弟,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林荒當即一杯酒就敬了過去。
“傳道二字太過沉重,而且想要成爲真正的武者,別人的道學不來。師兄只能把我對這個世界、對武道的一些看法說與你聽,但是否對你有所幫助,就要看你自己了!”
說完,秦長生微微停了一下,然後接着道:“若是真的對你一點幫助也沒有……那你可就要想好在哪裡找一個坑把自己給埋了!”
林荒哈哈一笑,既然秦長生願意開口傳道,他自然是感激不盡。
以後者對於武道或是世界的理解,無論是武聖北林荒,或是現在的他,都是遠遠不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