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老妖？
這一米六出頭的個頭，滿頭黑白相間梳成大背頭的短髮，滿是褶子的黃臉，這些都是我熟悉的，然而......他怎麼會穿着高檔西裝？
我嘴角忍不住一抽一抽，不怪我眼神不好，可能就是清遊站在這兒，也沒法兒從背影上頭認出這麼個穿了西裝革履的老鼠精。
他這是來查探消息的吧？
我想到他這幾天帶過來的消息，暗暗點頭。
打扮成這個樣子，怎麼看怎麼像個有點兒錢的老猥瑣，難怪沒人懷疑他。
我不應該拆穿他，想着，我碰了碰強子，打算遞眼神示意。然而後者並沒有收到，他正看着穿成這副模樣的老妖，肩膀一抽一抽地聳動着，可勁兒憋着笑。
不過，相較我跟強子倆人的反應，站我們對面的老妖卻是淡定的很。他皺着眉頭，上下打量了我和強子之後，眼裡臉上，滿是嫌棄。
這演技，我給九十九分，少那一分，我怕他驕傲。
“來來來，坐這兒。”曹姐從後頭倉庫的小門走了出來，一手拎着一個實木小板凳，走到我們與老妖中間站定，那裡有個不大的空地兒，勉強能坐兩個人。
我跟強子一起回了神，可剛纔那表情還是被曹姐看在了眼裡。她有些詫異地看了一眼老妖，柳眉一簇，回過頭來，又更詫異地看了我一眼。
“怎麼，蘇然，你們認識？”
“不認識。”我連忙搖頭，同時乾笑兩聲。
“不認識。”強子慢了一拍，但語氣同樣堅定。
“不認識。”老妖維持着那副傲慢，擡手看着指甲，慢斯條理地說。
這演技，我忍不住在身後又替老妖豎了個大拇指。不過，因爲我們三個不同語氣的接連否認，店裡頭的氣氛，一下子就變的不對了起來。
“不認識就不認識，您要什麼先看，我這邊兒招呼一下朋友。”曹姐的目光在我們三個身上又轉了轉，熱切地招呼着我和強子：“來來，坐下說。”
你確定，還要我跟強子坐這兒？
我看着距離老妖腳大約只有一米左右的倆板凳，雖說坐那位置不會擋着老妖看什麼，可不知怎麼的，我心裡感覺怪怪的。
而這種感覺似乎來自我的心，它不願我背對着老妖坐。
這是什麼原因，面對曹姐的熱情，我看着老妖已經轉回過身的背影，猶豫了猶豫，還是決定相信自己。不知道是老妖演得太真了還是怎樣，我總感覺這會兒的他給了我一種陌生感。
按理說，這種情況是不會出現的。
因爲不論一個人，或者一個妖仙怎麼變，他的魂魄都是不對變的。哪怕是最擅長變化之術的狐仙，也一樣改變不了自己的魂魄。
我笑着拒絕了曹姐的邀坐，輕輕碰了強子，我倆走到了門邊，停在忙着給我們倆倒水的於老太太身邊。
“今天沒課麼？”於老太太笑的臉上像是盛開了一朵菊花一樣，“來了也不提前說一聲。”
“沒事兒沒事兒。”
我連忙接過水杯，說話間，目光不由自主地又瞟向了老妖，同時在心裡琢磨着那種不對。我悄悄調動了靈力刺激靈覺，按理說，這樣的狀態下我能很輕鬆的感覺到正常人從靈魂上發出來的情緒波動，可妖仙和類似清遊駱澤這種擅長魂魄卻不行。
這種不行也並不是說完全感受不到他們的情緒變化，總體來說，他們的情緒傳到靈覺裡，是一種很模糊的感覺，像是隔了一層紗布一樣。
但眼下，老妖身上不斷傳過來的情緒波動，卻是清晰無比。這明顯，是正常人身上纔會有的啊。這個發現讓我與於老太太的對話有些心不在焉，她一直在說，我也一直在笑着應她，幾句話後，也不知道我是答應了什麼，於老太太臉上一下子迸發出了一種嚇人的喜悅。
“好好好。”她說的眼都笑沒了，一邊拉着我的手可勁兒拍着我手背，她一邊朝着曹姐示意：“今天來了多呆一會兒，我讓你曹姐等會去多買點菜，晚上就在這兒吃了。”
說罷，她自己也起身往小倉庫方向走去，那晃着的背影看得我有些茫然。
“她剛纔說了啥？”我碰碰強子，小聲的問：“還有，我剛纔答應了她啥？”
強子瞪着大眼看着我：“你不知道你剛纔都應了點兒啥？”
我連忙點頭，同時食指豎在嘴前，示意強子小聲一些，別被曹姐聽見。
“那老太太說最近店裡生意不錯，你一直沒來，她都給你記了賬。”
“啥？”
“先前有倆人過來尋陰陽先生幫忙，她們不知道你有沒有空，幫你記了聯繫方式，這會兒老太太去取了。”
“哦，那還好。”
“還有，她說要跟你清算一下上個月的賬本......”
“......”
我聽得太陽穴都忍不住跳了跳，第一件事明明應該跟第三件事放在一起說，他幹嘛中間還夾了一件。害得我剛剛松下去的一口氣，又跟着提了起來。
於老太太在裡頭的小倉庫裡翻騰着還沒出來，我跟強子倆站在店門邊，一個愁眉苦臉一個面無表情，不過我們倆的注意力卻全集中在捏着紙人挑來挑去的老妖什麼。
他這做戲也太全了吧？如果我沒看錯的話，他從我們進來到現在，似乎都在挑白事兒用品，並且，還是屬於每一種都要挑挑的那樣。
他這是在拖時間讓自己再多觀察觀察吧？
我想着，不由得暗暗咂舌，曹姐店裡頭的東西雖然不怎麼貴，但老妖如果不是熟客的話，這麼些東西，八成要被宰啊。
不知道是不是被我們看着太不自在，老妖挑了一會兒，煩躁地皺眉皺得更緊了，放下一對抹着大紅臉的童子，他指着角落裡那一堆說道：“行了，就要這些吧。”
“好的，您這是要送到家，還是送到哪兒？”曹姐掃了一眼，手指飛快地在計算器上按着。
“送到......蟠龍陵園吧。”老妖同曹姐說着，斜眼又瞪了瞪我跟強子，擡腳便往外走。
“一共五千一百七十六塊。”曹姐抱着計算器淡定地跟到了車邊，“您這一次性買了這麼些，我把零頭給您抹了，直接給五千吧。”
五千......
我嚥了咽口水，那角落裡頭不過就是一些紙錢，紙紮的別墅，豪車，元寶之類的，雖然看着多，但實際做起來用不了多少張紙，並且還沒有太大難度......五千塊，是不是太多了點？
然而，曹姐並沒有再給打折便宜的意思，老妖也是淡定地從兜裡拿出了個看上去相當高檔的錢包，從中抽了一沓子錢了出來遞給了曹姐。
曹姐熟練的把錢夾到指間，用着老竇白毛倆都比之不上的速度，飛快地點了兩遍。於老太太還沒出來，我跟強子被老妖搞的這一出弄得不能說一頭霧水，但......也算得上是一臉懵逼。
交易就這麼完成了，老妖這也忒敗家了吧，過來調查個消息，還要買這麼些白事兒用品。他可是個妖仙來着，買這些東西送到陵園，他要趕着清明祭奠誰？
想不通這些，我跟強子目送了他坐着奔弛離開這裡。
同樣目送老妖的還有捏着一沓子錢笑得比花還豔的曹姐，她打了個電話讓人過來拉貨之後，便喜滋滋地把錢分成兩部分，一半放在自己身上，一半帶進小倉庫，應該是給於老太太了。
對了，於老太太......沒了老妖，我總算有些清醒的腦袋裡想到了這麼個關鍵。
今天過來，我們主要的目的有四個。
一，是觀察一下這家店的周圍，看能不能找到沈發才幾個的魂魄。二，是試探試探，於老太太和曹姐到底是哪一邊兒的，她們倆的背後，到底是誰。三，於老太太的兒子於北戰以及地下密道是怎麼回事。四，是確定一下，於老太太真的和強子一樣，擁有可增長型靈根。
捋完這些，進去翻騰了將近十分鐘的於老太太總算出來了。她手裡抱着個看上去相當古樸的盒子，那盒子通體紅褐色，似乎除了底面之外，每一面都勾勒着一朵朵或盛開或含苞的梅花，隨着於老太太的不斷走近，這也不知道是由什麼材料做成的木盒，竟是散發出來了一股令人心神都跟着愉悅起來的淡淡香氣。
我忍不住又吸了兩口，那種從靈魂裡散發出來的舒適愉悅，卻是讓我心頭猛得一震。
這香味兒......竟是針對人魂魄的？
“來來，看看。”
於老太太笑着看了看我們，對於我們的震驚她似乎並沒有覺得意外。並且不等我們問，她小心翼翼地把盒子往扎紙用的小木桌上一放，跟我們解釋着：“這盒子，算是我們老於家的傳家寶了，哦，我夫家姓於，我自己也姓於，這東西啊，是我從孃家嫁過來的時候，帶的嫁妝。”
“......這是，古董吧？”我雖然不關心這個，但於老太太明顯在興頭上，爲了不掃她的興，我只得耐着性子繼續說：“這盒子的模樣好看，當傳家寶綽綽有餘了。”
“是吧。”老太太也笑眯眯的，她說：“不瞞你說，這盒子我天天睡覺都放在牀邊兒，沒有它在，我睡都睡不好呢。”
她說着，手撐在盒子頂上輕輕撫了撫。我也笑着，正想開口繼續附和，卻正好看着了一絲極淡的靈力，從那盒子縫裡飄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