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十一點半，強子已經做完例行的仰臥起坐，呼吸均勻地縮在被窩裡睡去。
深吸了口氣，我放輕動作起身往門外走去，陰曆快到二十了，因爲五樓鎮仙誅鬼陣的關係，儘管在六樓，但我卻覺得醫院夜裡的陰氣，比十五的時候還要再濃那麼一些。
約定的時間在夜裡十二點，因爲胡南珍要回H大守護男生宿舍，所以爲了以防萬一，下午做出的計劃裡，清遊說晚上駱澤會過來幫忙。
深夜裡的醫院很靜很靜，加上六樓以上本來就沒什麼人住，以至於我從六樓到八樓，除了電梯到層的提示音之外，迴盪在樓道和我耳中的，只有我自己的腳步聲。目不斜視地走過停屍房足有兩米寬，飄着淡淡陰氣的大門，我心裡卻是在糾結着另外一件事。
推開清遊的辦公室門，一股濃郁的咖啡香味兒便迎面朝我飄來，眼前清遊跟駱澤倆人坐在兩個挨着的單人沙發上，手裡都捧着一杯飄着熱氣的咖啡，神情看上去相當，悠閒！？
“蘇然，來了啊。”清遊將手裡的咖啡放到茶几上，眯着眼睛打量着我，輕輕點着頭，“嗯，看上去狀態不錯。”
“嗯，確實。”駱澤衝我一笑，抱着手中咖啡杯子喝了一口。
爲啥他們看不去一點兒都不緊張？不是說成功率只有百分之六十麼？
一時間，這倆問題在我腦袋裡開始滾屏切換，然而直到我走到他們斜對面的沙發坐好，我也沒能想到任何一個問題的答案。
“有啥要準備的麼？”說着我深吸了口滿是咖啡香味兒的空氣，看向他們倆，可能是心理作用，這味道倒是讓我覺得腦袋清醒了些，然後看着他們身前手裡的杯子，又一個問題在我腦袋裡蹦了出來，“咱這是得奮鬥一晚上麼？”
“嗯，看運氣。”清遊有些遲疑地回答了我第二個問題，歪着腦袋略作思考，他又道：“確實需要點兒準備。”
“啥？”
需要準備？我聽着瞬間打起了精神，爲了自己的魂魄不受損，也爲了能幫楚玥桐找到盯上她的殺手，我暗暗在心裡給自己打氣，不管準備什麼，一定要努力配合纔是。
清遊看着調整好狀態的我，莫名其妙地笑了笑，然後在我詫異的目光裡擡手指了指這間辦公室最右側書架附近的沙發牀，衝我道：“既然是爲你續夢，你指定是要先睡着才行，不然怎麼做夢。”
納尼？我聽着這話一愣，不知怎麼的，瞬間又精神了不少。
“嗯，十二點陰氣最足，咱十一點五十五分就開始。”清遊以淡淡地笑容應對我的詫異，擡手看了看腕上的手錶，他擡頭認真地看向我，“蘇然，你得在十一點五十的時候睡熟，嗯，現在還有十五分鐘。”
“你沒逗我？”我深吸了兩口屋裡的咖啡香，只覺得此刻的腦子比下午跑三千米的時候還要清醒不少。
“嗯。”清遊臉上的笑意在我的注視裡又濃了一些，一邊推着我肩膀往沙發牀邊走，他一邊跟我繼續交待：“去吧，被子用我的，別脫衣服就行了，我沒潔癖，本來時間就不多了，別浪費時間。”
“啊。”
我雙腿跟着他走，卻逐漸有些麻木，聞着咖啡香味十五分鐘睡着，雖說我不挑牀也沒有什麼潔癖，但我的腦袋卻因爲即將面臨只有六成機率成功的挑戰，興奮得跟我面臨高考的時候差不多。
“行了，我跟駱隊再去研究研究細節，你先睡。”
一把將我按坐到沙發牀上，清遊嘴裡交待着便轉身往回走，看着他的背影，我努力壓下去的惶恐不安此刻又全數蹦了出來。機械地解開鞋帶，我拉過沙發牀邊放着的帶着一股香菸味兒的棉被躺了下去蓋好，深吸了口氣，控制着麻木裡帶着無盡興奮的大腦，開始數羊。
“一個綿羊飛過去，兩個綿羊飛過去，三個清遊不靠譜，四個清遊不靠譜......”
數羊似乎真的有用，不知不覺的真的唸叨出了一股睏意，漸漸我的上下眼皮開始發酸，然後也粘在一起，睜不開了...
......
“蘇然，蘇然...”
不知過了多久，我隱隱地聽到清遊的呼喚聲，只是這跟叫魂兒一樣的聲音似乎並沒有經過我的耳朵，而是直接從我的腦海裡傳出來的。
怎麼回事？
我下意識地想睜眼，可我的上下眼皮依舊像粘了502膠一樣，哪怕我擡起雙手用指頭去掰，可依舊是睜不開。與此同時，清遊叫魂兒的聲音，依舊悠悠地飄蕩在我腦海裡，揮之不去，聽得我心煩意亂。
“蘇然，蘇然...”
眼睜不開，我特麼還張不開嘴了？心裡想着，我怒喝一聲，“別叫了，聽見了。”
“你聽見了？”清遊的反應極快，我自己的聲音纔在腦海裡迴響第二遍，他就已經回了話，並且還是問了兩遍，“蘇然，你聽見了？”
“聽到了，下一步幹啥？”
我平靜好自己的情緒，已然瞭解了自己此刻的狀態，我的身體應該是處於沉睡中，但我的魂魄卻是清醒的。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清遊這會兒在外頭的造型，指定又是塗了個大紅嘴脣，彎腰衝着我臉吆喝。
“啊，下一步。”清遊欣喜的聲音頓了一頓，“你睜開眼瞅瞅周圍。”
“......”我。
“用你的天眼，看看你周圍，書上說應該有一些魂魄，有破碎的，有完整的，你在其中找找，看看關珊夢的在哪裡？”
書...上？
清遊短短的兩次傳話，輕鬆鬆地擊垮了我心理的第一道防線，天眼怎麼睜開？不是說我只負責接收魂片提取裡面的信息麼？怎麼一到實踐裡，就變成我自己找了？
腦袋裡同時蹦出這麼多個問題，讓我不由得又煩躁了一些，調整了情緒，我在心中默唸着‘既來之則安之’，同時試着完成清遊交待我的第一件事情，睜開天眼。
講真，天眼這個東西我一直都有，但因爲它並沒有實體，所以我從來不知道怎麼睜開，也不知道怎麼閉上。不過琢磨了一會兒，我大約是明白了清遊的意思，略微遲疑後，我小心地用靈魂控制着身體裡的靈力，往天魂處走。
經過上一次的靈力衝擊天魂之後，我的靈覺明顯是比之前要敏感地多。一小股比筷子略細，如陽光直射下閃着明光的清水一般的靈力，在我的控制下停在了天魂中心的靈竅外，天眼我不知道在哪，但既然天眼跟靈竅有關，那想必是跟靈覺感應區一樣，在靈竅周圍。
“叮，叮，鐺。”
我的判斷沒有錯，這些靈力在我的控制力以平鋪覆蓋的方式輕觸天魂，僅僅是第三次，就找對了地方。天魂中，我的靈竅正上方位置，哪果拿放大鏡看，應該會有着小小的一條細縫，眼下因爲靈力，我尋到了它。
輕輕地兩次刺激後，我緊粘着的雙眼一鬆，輕輕地活動幾下，我魂魄上的天眼終於是睜了開。
“我去！~”
跟清遊說的一樣，此刻眼剛睜開適應了黑暗，我的身前不遠便飄過了一個約有我手掌大小，身體邊緣閃着微弱亮光的鬼影。不同於我之前見過的那些鬼魂，這道男性鬼影不僅個頭極小，並且魂魄看上去也不完整，他身外沒有陰氣護體，飄得很慢，給我的感覺像是一陣刮大一點兒的風，就鬆鬆能把他吹散嘍。
目送他飄遠，我收回目光轉着圈看着自己周圍，此刻，同剛纔那男性鬼魂差不多的鬼物確實有着不少，離我也或遠或近，他們有男有女，大小也不盡相同，但與那男鬼（男性鬼魂）一樣，無論他們的形態如何，周身卻都沒有一絲陰氣環繞，有的，只是那淡淡的一圈白光。
定了定神，我開始照着清遊話裡的第三句開始尋找，關珊夢的模樣我記得還算清楚，一個很漂亮的女孩，模樣很有辨識度，長髮飄飄，嗯，身材也不錯，如果她還活着的話，哪怕我臉盲症再嚴重一級，把她丟在人海里，我努力努力，也應該能認出來。
只是，這樣的想法在我轉着身體細細地瞅了一圈他們之後，徹底崩碎。
個頭小，臉更小，衣服都穿得是相當寬鬆的，就算是按關珊夢身上最明顯的一點，死的時候穿的是個藍裙子來找，那我眼前穿藍衣服的，少說也有幾十個。長嘆了口氣，我望着他們嘴裡唸叨着“爲了楚玥桐！爲了關珊夢！”，踏上了尋找之旅。
清遊說她應該就在我周圍，地魂的碎片，連一魂都算不上，個頭應該不大，這麼想着，我尋找的目標便鎖定在了黑色長髮，藍衣服，個頭小三個關鍵信息上。
......
我覺得，四肢齊全的健康人在生活上遇到的最痛苦的事情，應該就是路癡找路，機械白癡修東西，臉盲症患者人羣裡找人...
這樣的痛苦並不是說這事情的本質，而是路癡很難記住自己找過的路，機械白癡很難記住自己拆裝的到底是哪個螺絲，以及臉盲症患者根本記不住自己在人羣裡到底找過了哪幾個......我屬於第三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