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大軍趕到王都最少也要半月,好在北陵大營那邊還能抵抗得住,沒有意外的話,應該可以支撐到援軍。。しw0。
但是意外偏偏就那麼出現了。
東南那邊的斥候傳來消息,秦王秘密發兵十五萬,正在向着王都進發。
十五萬,不算多也不算少,但是在此刻就顯得十分微妙了,東南距離王都可比漠北離王都近得多,此刻的王都就像是燒開的滾水,只要加上一滴油,就會沸騰開來。
江衍再度陷入了忙亂之中,他必須要控制住戰局,首先就是要和秦王取得聯繫。
江寒看着他來去匆匆的身影,心中很是失落,還有一些擔憂。
少年的身子原本就單薄,這些日子的忙碌讓他越發的瘦了,穿着冕服都空蕩蕩的嚇人,他喜歡的那雙清澈的眼睛裡也佈滿了血絲,讓人心疼。
江寒從沒有感受過這樣的滋味,他有些迷茫,忽然就明白了做人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生老病死,怨憎會,五陰熾盛,愛別離,求不得,彷彿人生八苦都經歷過一遍,一個一個輪迴過去。
戰事吃緊,秦王的攪局也讓兩方勢力都提起了心,按照瑞王的想法,老二是肯定不會支持江衍的,那只是個毛孩子,真叫他坐穩了帝位,纔是笑話,但是他也沒有把握老二會來幫自己,他之前算計的無非就是老二要名,不會主動造反,但也看不上江衍,坐山觀虎鬥,等他收攏了王都勢力之後,纔會和他正式叫板,他爲此已經埋下了暗手,但是沒想到老二居然會沉不住氣,直接發兵。
這樂子大了。
如果江衍只是江澈的兒子,秦王自然是看不上他的,別說那個大哥給他帶來的童年陰影,就是江衍本身,一個自小看到大的毛孩子,幾斤幾兩他清楚,縱然有些天分,也被早早的養廢了,但是換做江衍是他年少時愛慕過的佳人的血脈,他疼都來不及。
男人總是會懷念自己得不到的那個,秦王有時候也在想,若是當初裴氏嫁的人是自己,他也不會像現在這樣心心念唸了,畢竟,一個會和別的男人合謀去害自己夫君的女人,還是有些可怕的。但是他沒有得到,這份感情便發酵成了執念,終於魔障。
他對不起大哥,也還念着裴氏,所以對江衍,他的心情也是複雜的,但是要讓他看着江衍被別人欺負,絕不可能。
秦王大軍急行軍四五日,終於在大寧寺完成了集合,此刻北陵軍和瑞王大軍正在激戰之中,雙方打的不可開交,看情況,正是勢均力敵。
兩方都在留神防備着秦王的突然襲擊,尹老爺子更是直接派了使者來詢問,話很直白,王爺要是來平定叛亂的,就趕緊,如果也是想學瑞王清君側,北陵軍應戰便是。
秦王愣神之下,才發現自己來得急,根本忘了和江衍上報情況,一言不發,奔襲四五日,大軍烏壓壓衝上,怪不得這些人要把他當成敵人看。
他也不含糊,當場表明了自己的立場,命令大軍原地修整一夜過後,第二天就加入了戰局。
漠北軍已經在趕去的路上,又有秦王相助,江衍是徹底的放下了心,瑞王算計的很好,若不是正趕在匈奴人春日裡放牧,漠北軍被拖延上十天半個月,北陵大軍支持不住,被攻破了王都,他再自立爲帝,聯繫起各地的支持他的人馬,他可能就無力迴天了。
戰事結束的比想象的還要更快一點,漠北大軍還沒趕到,東南軍和北陵軍就已經將叛軍團團圍困住,並且俘虜了跟隨瑞王叛亂的寧王和安王,瑞王不知所蹤。
而江衍,也要準備回王都的事宜了。
戰事打了將近一個月,王都的氣候也漸漸暖和起來,穿着春衫的百姓多了,看着倒好似霧濛濛的地面上開出了五顏六色的花兒似的。
久違的早朝依舊吵鬧不休,因爲瑞王的事情,朝堂上分成了兩個派系,一派主張斬草除根,希望江衍能夠把瑞王一脈一網打盡,包括瑞王府上的,江衍的幾個堂兄,還有一派則是認爲,瑞王乃是天潢貴胄,法不責死,至多判個重罪,關進牢獄再不放人也就罷了。
江衍聽着兩邊的老頭吵得兇,卻沒搭理,沉默的坐在上首,過了一會兒,才慢慢的開口道:“那些悍匪倭寇之流,可都查清了案底?”
立時便有一個面生的年輕官員上前一步,道:“回稟陛下,俱已經查明,都是曾經犯下重罪之人,那些倭寇也是常年在海上要人性命的,並無一人清白。”
“那就殺,午門外,全部斬首示衆。”
江衍點點頭,俊美的容顏上陡然多了一絲煞氣,眼神微微銳利起來,他的目光在下首的大臣們的臉上掠過,帶着強烈的入侵的氣勢,每個人的心中都是咯噔一跳。
年輕官員乾巴巴的嚥了一口唾沫,眼神並不敢朝上飄:“回陛下,俘虜人數超出萬人,午門,午門怕是不夠放人……”
江衍瞥他一眼,微微的笑了一下:“沒事,慢慢來,一天殺一些,總夠的。”
這是警告!
衆大臣再也不敢對瑞王的事情指手畫腳,之前叫的最兇的幾個人紛紛把頭低下去,他們真的是錯了,江衍哪裡還是小綿羊,分明就是要吃人的老虎!幾萬人在午門外挨個的砍頭,這幾乎是從沒有過的事情,若是一般的君王,要仁慈的名聲還來不及,誰會這樣落人口實?江衍偏偏就反其道而行之了,他要的不是什麼名聲,而是震懾。
他的朝堂,什麼都該他來主導,而不是讓一幫壓根沒有上過戰場,只會吵架的言官用比誰嗓門大的方式來決定。
滿意的看到了衆人的緘默,江衍挑了挑眉,忽然看向了顧棲。
“因爲前線的事情耽擱了,朕都忘了,今科舉子的事,就有勞顧相費心了。”
顧棲頓了頓,看向江衍,狐狸般的眸子眯了眯,他極爲溫和的說道:“這是自然,臣分內之事。”
江衍的目光隨即從他身上轉開,壓力瞬間減輕,那股彷彿被什麼野獸盯上的緊張感潮水般退去,顧棲微微的垂下眸子,很好的掩飾住了眼裡的一抹遺憾,終究,還是長大了,即使這樣的江衍更加誘惑,還是無法讓他心動了。
他喜歡江衍的那種年少不知事的純真,那種一眼就能看透的鋒芒,而現在這個江衍,則讓他隱隱的感覺到了一種可怕。
這是同類的氣息,而不是獵物,顧棲想。
江衍血洗午門的舉動雖然震住了一幫別有用心的大臣,但是說起來,主要也是因爲他根本沒有想好要拿他的這幾個叔叔怎麼辦。
瑞王失蹤了先不提,寧王和安王自小和他不對付,他也挺討厭這兩個叔叔,但是真不到眼看着他們去死的地步,還有瑞王府上的幾位堂兄,雖然不常見面,但是這幾位堂兄確實做到了兄長的本分,對他也還算不錯,他也確信,瑞王謀反這件事情,他們是不知情的,爲了確保風聲不會走漏,瑞王謀反的前後並沒有異動,他甚至把王妃和幾個兒子都留在了王都裡,顯然是把他們當成了棄子。
江衍猶豫了很久,還是沒有下定決心去做點什麼。
夜已經深了,洗漱過後,江衍躺進了被窩裡,裡面照舊躺着江玄嬰,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江衍忽然抱住了他,深深的嗅了嗅他身上好聞的氣息。
江寒微微的愣了一下,隨即攬住他的腰,江衍的腰要比之前瘦了,隔着一層薄薄的褻衣,摸上去居然可以摸到細細的有些嚇人的骨頭,江寒不太敢動了,他害怕自己力氣大了,弄疼了他。
“江玄嬰,我好累,那些人……”江衍輕聲的帶着些許抱怨的說了這麼一句話,江寒忽然就僵硬了。
他喜歡的人,喜歡江玄嬰,不是江寒。他喜歡的人,想要依靠的,是江玄嬰,不是江寒。……他喜歡的人,希望留下來的人,是江玄嬰,不是江寒。
江玄嬰也聽到了江衍的話,他多麼想此刻抱着江衍的人是他自己,這樣他就可以輕輕地拍着他的發頂,告訴他,累的時候是可以放鬆的,他在他的身邊,永遠不會離開。但是江寒不知道,他只會傻乎乎的抱着他,連安慰都是那麼的蒼白無力。
江衍閉上眼睛,腦袋輕輕的在江寒的胸口蹭了蹭,呢喃着說道:“江玄嬰,別動,讓我靠着你,就靠一會兒。”
少年看上去實在疲憊的不得了,眼眶周圍幾乎都是烏黑的,臉頰瘦巴巴的,脣微微的抿着,看着越發可憐。
江寒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伸出去的手在半空中頓了頓,落在江衍的發頂。
好,我讓他陪你,就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