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他怒喝。門外立即進來幾名侍衛,聽後差遣。
“皇上。娘娘唯一的心願便是死後能夠得到自由,求皇上憐憫,求皇上憐憫……”
憐憫?呵呵,他憐憫她,可她爲何就不能憐憫他呢?爲何一定要用這樣殘忍的方式對他呢?爲什麼不再等等他?再等等便好!
“拉下去!”他道。
侍衛領命,立即上前一把扣住夏草的肩膀,不由分說的向外拖走。
“皇上,求皇上成全娘娘,求皇上成全娘娘……”
夏草被拉走,內室再次安靜了下來。
楚墨殤不敢再去看霍承歡那張失去生機的臉龐。他明明知道她不會再回來了,可還是不捨放開。
他與霍承歡在一起整整九年,相識了整整十四年,經歷了那麼多事,哪怕恨意居多,現在人死燈滅,再多的愛恨情仇,都將化爲虛無。而他卻不捨他們之間的這斷孽緣。
邊關再次傳來急報,楚軍完全不敵西域強猛攻擊,死傷大半,雖然曲將軍帶傷堅守涼城,但若沒有完全的應對之策,只怕涼城危矣。
大臣們依舊跪在宮外。楊大人聽聞消息,直接帶着一幫老臣闖入宮中,最終在昭陽宮門口再次被攔了下來。
楊大人領頭,在外苦苦哀求,可皇上依舊不爲所動。氣憤之下,楊大人起身一頭撞向昭陽宮的大門上,血泣當場。
德公公立即命人去尋太醫,又不得不冒着殺頭的危險闖入內室報信,還請皇上以江山社稷爲重。
楚墨殤目光暗淡,喃喃的道:“阿歡,你真的想離開朕的身邊嗎?”幾日不曾吃喝,他的聲音已經十分的沙啞,很輕,輕的彷彿只有他與霍承歡才聽得到。
“皇上。”德公公再次喚道。他甚至懷疑自己方纔所說的話,皇上到底聽到沒有。
半響之後,楚墨殤才淡淡的道:“去喚小無前來。”
德公公見皇上終於肯說話了,頓時開懷道:“奴才這就前去。”
小無有些害怕,身子微顫。倒不是怕霍承歡,而是楚墨殤的眼神太過凌厲,令她感到害怕不安。
小無上前恭敬的行了個禮。
楚墨殤一直沉默,眸光暗淡。許久之後,才沙啞的問道:“皇后臨走前,可有說什麼?”
他的語氣還算溫和,小無心下微安,可一看到皇上懷中緊抱着的女子時,眼前便不由浮現了水霧。
小無搖頭。“娘娘一向少語,接到皇上的……便更加沉默了,卻也與往日無異。”
楚墨殤的目光更加暗淡了。她真的是因爲他不要他們的孩子,所以才選擇了這條路嗎?這麼多年的愛恨糾葛,她既已下定決心要離開,對他就當真連隻言片語都沒有嗎?
小無見此,心中也倍感疼痛。她細細的回想了霍承歡服毒當然的情況,突然想到了什麼。
“皇上,娘娘那日午後,還問了奴婢一個奇怪的問題。”
“什麼問題?”
小無有些猶豫。“娘娘問……”她突然跪倒在地,流淚道:“奴婢大意了,請皇上責罰。”
“說!”語氣中透着不可反駁的威嚴。
“娘娘問,問小無怕不怕死。”
“還說什麼?”他有些急問。
“還說……娘娘說,說她不怕死。還說,也許只有,只有死後纔可以解脫。娘娘說,這個季節,宮外一定很美,她很想去看看。小無當時十分擔憂,可娘娘說她只是心有感慨罷了。小無想着整個昭陽宮並無利器,自己多注意一些便好,卻沒想到……奴婢該死!奴婢也不知道娘娘足不出戶,身上爲何會有毒藥,還請皇上賜死!”
又是長時間的沉默,小無的心中愈加不安,卻也不敢再多言什麼。
“下去吧!”良久之後,他才說了這麼一句。
小無心中猶豫。她雖然只在霍承歡身邊伺候了幾個月,可霍承歡確實她所見過的最好的主子。
“皇上,娘娘她……”
“命德公公進來。”有些事,他需要交代了。
彼時的邊關狼煙四起,遍地焦爐,屍骨成山。鮮血染紅天地一色,蕭風瑟瑟,血腥蔓延方圓數十里,綿延不絕。
大戰在數十萬將士的犧牲下,漸漸落下帷幕。
楚國損失慘重,曲靖蕭帶領的二十萬大軍所剩無幾,幸得楚墨殤一個月前命四諸侯領兵前來相助,二十萬大軍層層圍堵,順利保下涼城。
西域雖然佔得鰲頭,卻也損失了數十萬大軍。西域人少,此次折損,也算是損失重大,元氣大傷。
楚國需要安頓殘兵,西域亦需要休養整頓,更重要的是,百里焓還在等一個契機。
兩國之間不謀而合,暫且休戰。
楚墨殤最終還是順了霍承歡的心意。
楚國的京郊外有一條名叫忘川的河流。他命人準備了竹筏鮮花,又親自爲霍承歡畫了妝容。
記得他們成婚之時,霍承歡說,他畫的眉最好。
他當時想說,以後他可以日日幫她畫眉,可一想到自己只許了她三年之約,便沒有說出口。
可如今,他卻是最後一次替她畫眉了。其實霍承歡的眉長的很好,濃密英挺,即便不畫也十分的好看。他的手素來只用來算計和殺人,後來便用作執筆和決策,哪裡會畫什麼眉。
現在想來,不過是她愛屋及烏,所以他哪怕隨意的替她添幾筆,她也覺得好看。還有她的面容,膚若凝脂,精緻玉琢,你根本無法想象一個巴掌大小的臉上,盛怒時,可以威嚴端莊傲骨寒霜。驕傲時,可以鮮衣怒馬英氣逼人。嬌羞時,可以撥弄心絃惹人疼惜。
她不用畫妝也很美,既有女子的柔媚,又有男子的英氣。只是她太過倔強了,又太過狠厲了。
她倔強到令人又愛又恨,狠厲到令人又痛又疼。
她就像是一朵嬰慄,明明知道有毒,卻又讓人慾罷不能。但在楚墨殤看來,她是殘忍的。
她可以愛的霸道,也可以狠到決絕。
她愛他的時候,霸着他不肯讓任何人靠近。如今絕望了,她便用狠絕來令他痛入骨血,再無後悔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