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雨晴看着他臉上詭異的表情,心裡有點犯怵,猶豫了一下,又問道:“他生病了,你爲什麼不送他去醫院呢?在家裡,你一個人怎麼能治好他呢?”
“去醫院?你覺得他這樣的情況,哪家醫院敢接收他?”蘇河語帶嘲諷的冷笑着說道。
“怎麼會沒有?”冷雨晴皺着眉,正說着,卻忽然發現那臺顯示着心跳和呼吸的儀器上跳動的幅度小的幾乎沒有。
這……難道說蘇沐的病嚴重的已經快要……
冷雨晴頓覺有些震驚,看着蘇河這整間屋子的佈置,再看牀上躺着,一動不動的蘇沐,忍不住開口道:“有些事情是人力沒辦法挽回的,你這樣,你弟弟也是在受折磨,你忍心看他被這些東西折磨的……”
“生不如死是嗎?”蘇河接過冷雨晴的話,說道。
冷雨晴原本不想刺激到他,沒把這話說出口,可這會聽他自己這麼說,便繼續問道:“既然你什麼都明白,又爲什麼要這麼做呢?”
“爲什麼……”蘇河喃喃自語的把冷雨晴的話重複了一遍,好像是在問自己,又好像是在問別人。“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到底在堅持些什麼……明知道小沐他很難受,很痛苦,可是我就是不想讓他離開,只想拼命的把他留在我身邊,到現在,我也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爲了他這麼堅持,還是爲了我自己
。
蘇河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很平靜,和說出的話卻讓冷雨晴的心頭禁不住揪起來,泛起一陣心疼感。
冷雨晴只當自己是愛心氾濫,覺得蘇沐年紀輕輕就這樣病懨懨的躺在牀上,心疼憐惜他而已,卻和蘇河沒什麼關係。
“你只是捨不得蘇沐這麼年紀輕輕就離開而已,用不着這麼自責的,他也明白你這麼做都是爲了他。”冷雨晴心疼着,便也忘了自己來這裡找蘇河的目的,只輕聲安慰着蘇河。
蘇河擡起眼看她,眼眸裡閃過一抹不知名的情緒,什麼也沒說,又轉過頭繼續看着牀上躺着的蘇沐。
蘇河好像沒有趕她走的意思,冷雨晴看着黑漆漆的屋子,尋思了半天,問道:“怎麼不開燈呢?”
蘇河拉了張椅子坐下來,卻還是沒開口回答她的問題。
冷雨晴看着牀上那看不清面容的蘇沐,心裡卻漸漸明白了蘇河不開燈的原因。有誰能每天眼睜睜看着自己的親人生命力一點點消失,恐怕那種痛苦會把人逼瘋,蘇河一方面是蘇沐的哥哥,另一方面卻又是蘇沐的醫生,他必須讓自己保持清醒的頭腦,所以只好關了燈,不去看蘇沐那
張一天天消瘦的臉。
“蘇沐生的是什麼病?他這樣,已經多久了?”冷雨晴雖然知道自己留下來沒什麼用處,今天也不適合再找蘇河算賬,可又覺得轉身留蘇河一個人在這裡不太人道,便又開口問道。
“蘇沐從生下來就患有先天性的SLE疾病,免疫系統比一般人都要弱小很多,稍不注意,就會得各種各樣的疾病,感冒發燒,咳嗽,肺炎,哮喘……好像凡是能想得到名字的病,他都得過。”
“爸媽因爲養不起他,早早把他丟到了福利院,我找了他三年,才終於在外省的一家小縣城的福利院裡找到了他,那時候,他已經差點死掉了……”
“這麼多年,我看醫書,考醫科大學,出國留學學醫,用盡所有的辦法想替他治好病,可卻發現,不管我怎麼努力,他的身體都一天不如一天。”“一個禮拜前,他就突然暈倒了,等送到醫院,就已經出現了渾身上下各個器官衰竭的現象,醫院已經發了病危通知書,可我就是不信蘇沐他就這樣要走了,所以我就把他從醫院裡接出來,自己在這裡照顧
他,你瞧瞧,他不是還活的好好地嗎?”
蘇河說着,語氣裡似乎有些笑意,脣角也微微揚起來,似乎真的覺得對自己做出的這個決定挺高興的。
可冷雨晴卻看到,他的臉上,明顯有眼淚淌下來。
冷雨晴覺得心臟好像被什麼東西觸碰了一下,覺得柔、軟又酸楚,禁不住也覺得眼眶一熱,便下意識的伸出手,拍了拍蘇河的肩膀。
“別這樣,蘇沐知道你這麼傷心,他也會覺得難受的……”
冷雨晴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安慰蘇河,好像這個時候,她說什麼做什麼都是條件反射似的,根本由不得自己控制。
所以,在蘇河擡起手握着握着她撫在他肩頭的手的時候,冷雨晴便強壓的心裡那點異樣的感覺,只當自己是愛心氾濫,出於人道主義,給他點安慰而已。蘇河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和冷雨晴說這麼多,那感覺就好像被關在漆黑一片的地方很久,身心都覺得疲憊至極的人終於看到了另外一個人,忍不住把自己的痛苦和難受說出來,好像只有這麼說出來,才
能繼續在這黑漆漆的地方繼續待下去一樣。
蘇河握着冷雨晴的手,覺得柔、軟而又溫暖,整個人緊繃的那根弦好像不由自主的放鬆下來,便不知不覺的昏睡了過去。
冷雨晴看他半天沒動彈,便彎下腰看過去,才聽到他略有些沉重的呼吸聲,發現他居然這麼直直坐着,睡着了。
冷雨晴看着他疲憊至極的臉,還有連睡着了都不能舒展開的眉頭,沒來由的又覺得一陣心酸,擡起眼看着躺在牀上的蘇沐,便覺得他以前對她做的那些事情好像在這一瞬間就都能被原諒了似的。
她想了想,慢慢的把自己的手從他手裡抽出去,然後把他挺直的脊背慢慢移動的靠在椅背上,又脫下自己的外套蓋在他身上,才輕手輕腳的下了樓。
走到樓下,摸索了半天,找到屋裡燈的開關,將燈打開了,才發現客廳裡全是各種外賣的盒子,沙發上,地上,到處都是垃圾,散發着一股難聞的臭味。冷雨晴從來沒見過這麼髒亂的場景,差點噁心的吐出來,可卻還是捏着鼻子,挽起袖子,開始動手收拾起屋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