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暈倒在地的的李雲河緩緩的睜開雙眼,摸了摸疼痛欲裂的腦袋,用迷茫的雙眼,四下裡打量了這個山洞片刻之後,嘴裡低聲喃喃道:“我這是在哪裡啊?”。
邊說邊用手撐地,準備站起來,哪知道剛擡起手,就打到了懷裡的那個青皮包袱,看見這個包袱,一些記憶片段瞬間涌入了腦海,剛纔還無神的雙眼,瞬間就變的通紅,而且瘋狂。
鮮血,滿地的鮮血;死屍,遍地的死屍。此時李雲河的腦海裡,呈現出猶如地獄一般的場景,這些殘酷的畫面,不斷的刺激着一個只有十二歲少年的幼小而脆弱的神經。
一陣野獸般的嘶吼從李雲河的嘴中發出,瘋狂而痛苦的嘶吼道:“他們是誰?我是誰?爲什麼我會知道這些東西?”嘶吼的同時,雙手不斷的錘擊着自己的腦袋,彷彿要將這噩夢般的場景都敲碎,然後從腦袋裡扔出來一樣。
就在李雲河瘋狂之時,那個青皮包袱從身上滑落,包袱內的東西“譁”的一下,散落了一地,一陣清脆的響聲將李雲河從痛苦中喚醒。
李雲河瞪着那通紅的雙眼,看着從包袱散落出來的東西,其中有一封信,幾大錠銀子,一個香爐,一個盒子,一顆黑色的珠子,還有一些不知道是什麼的獸皮氈子。
李雲河拿起信,封皮上赫然寫着,“吾兒雲河親啓”,看到雲河這個名字,腦袋又是一陣疼痛,嘴裡喃喃道:“雲河是我的名字嗎?”撕開封皮,展開裡面的書信閱讀,信上面寫道
雲河吾兒:
爲父也不知道,你能否看到此信。但近日爲父多次感覺到村中已經出現修士的氣息,想來爲父身份已敗露,不久仇家就要上門,恐怕這次爲父難逃毒手。爲父與你母十數年來東躲西藏,已身心疲憊,死也未嘗不是解脫,但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有些事情原本並不想這麼早就告訴你,但事急從權,望吾兒能諒解爲父一番苦心。
爲父原是一氣宗陣法門的弟子,青山是爲父的道號,至於爲何會被人追殺,此事牽扯衆多,非三言兩語所能講清。在我留下的包裹中有一香爐,另有一個盒子,盒子內有一支信香,你將信香插入香爐之中,如若信香自燃,你就在此等候,自會有人來找尋與你,你跟來人離去便可。如若不燃,三日後你就可以自行離去,拿上銀子,找一處地方好好生活,終生不得再想報仇之事,切記,切記。
好好的照顧自己,這樣爲父亦可含笑九泉了。
青山絕筆。
李雲河看完信後腦中不斷出現一個畫面,一個清瘦的臉龐,微笑着回頭對自己說:“雲兒,小心照顧自己。”
“這個男人就是我的父親嗎?他在哪裡?”李雲河嘴裡不斷低聲的重複着。
半天之後李雲河回過神來,手忙腳亂的找到香爐,打開盒子,將信香取出,鄭重的插入香爐中,只聽“噗”的一聲,信香竟然真的自燃起來。李雲河坐在香爐旁邊靜靜的等待。
與此同時神州大陸中部,一氣宗陣法門的一間房屋內,一個老者正盤坐在蒲團之上打坐修煉,旁邊桌上香爐之內的香突然燃起,一縷白煙朝東南方向飄去。老者看到這縷白煙,頓時整個人全身委頓。
剛纔還仙風道骨的老者,此刻竟如同一個佝僂的垂死老人,一滴清淚從眼角流出,嘴中低喃道:“青山,你還是沒有能逃出此劫,爲師對不起你,爲師好恨啊。”
正所謂悲生怒,老人此刻悲痛至極,突然仰天長嘯,嘯聲竟將青瓦鋪就的房頂直接震飛,嘯聲瞬間傳遍了整個一氣宗宗門,在山間久久迴盪,一氣宗內,無論老少,皆渾身一震,嘯音之中的悲憤,讓所有聽到此聲之人,都不禁爲之心寒,修爲稍低之人,竟被嘯聲中的悲怒之氣給驚的直接癱軟在地。
老者長嘯之後直接從屋內飛身而出,手捧香爐,御風而行,向東南飛去,身後留下一地目瞪口呆的宗門子弟。
此時在幽黑的洞穴之中,雲河正癱坐在地,點完信香之後,李雲河不由自主的開始思索自己的身份,腦袋中不斷閃現着一些片段,一會兒是一些孩童的笑臉,一會兒是遍地斷壁殘垣的村落,一會兒是喜氣洋洋的無數村民,一會兒卻是遍地鮮血的修羅地獄…….。腦海之中這些極端矛盾的畫面刺激,讓雲河的腦部劇痛無比。
只見他雙眼通紅,口鼻之中喘着粗氣,雙手痛苦的抓撓着衣褲,顯然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照此下去必然瘋狂而死。
就在此時,一氣宗的老者已經趕到了紅河村,香爐內的白煙,直指向雲河躲藏的山洞,老者來到山洞前,分開灌木,洞口暴露無遺,他彎身進入洞中,門口的陣法似乎對老者完全沒有作用,老者的手輕輕一揮,陣法立破,洞內四處翻滾的雲河呈現在老者的面前。
看着痛苦的雲河,老者首先伸手撿起掉在地上的那封信。看到熟悉的字跡,老者的雙手不禁顫抖起來。腦海中不由的浮現着一個畫面,俊秀的青年,穿一襲白衫,用那稚嫩的身軀擋在一衆師兄弟前面,抵擋着三個都不弱於他的敵人的襲擊,一直堅持到宗門支援趕到,看到自己後,青年說的第一句話竟然是:“師父,我沒有給咱陣法門丟人吧。”想到此老者不禁雙眼潮溼。
突然“啊”的一聲淒厲吼叫,將老者從記憶的深處喚醒,看着滿地打滾的雲河,老者連忙將其抱起,手指輕點雲河的百匯穴,一道靈氣順着穴位進入腦部,只見雲河通紅的雙眼,慢慢回覆清明,鼻息也漸漸均勻,最後竟在老者的懷中安然入睡。
看着懷中的少年,老者嘴裡輕輕的說道:“青山,這就是你的孩子嗎?師父向你保證,這次一定好好的護着他。就算與宗門爲敵也在所不惜。”說完一揮手,地上的青皮包袱和散落滿地的物品就被老者收走。
抱着雲河三轉兩轉就從封鎖洞口的迷魂陣中走出,看着山腳下那空無一人的紅河村,老者嘴角一撇:“哼,那羣雜種清理的倒是乾淨。”說完一頓足御風而去。
就在那老者離開之後,一氣宗衆多弟子開始議論紛紛。
“喂,你們聽說了沒有,陣法門的道衍師叔今天練功把房頂都給練沒了”
“我還聽見了一聲吼叫啊,那聲音真是,不知道受什麼打擊了。”
“什麼,道衍師叔受到失戀的打擊了,所以才叫的那麼悽慘,真看不出來啊”
“聽說啊,道衍師叔向道雲師叔提出雙修,被拒了,一怒之下把房子都震飛了”
…………..
就在老者長嘯的同時,主峰的一氣殿內,一氣宗的各大門主正在商議事情,突然的傳來這聲長嘯,將會議打斷。
聽到這聲悲慼的嘯聲,其中一箇中年男子突然站起,失聲叫道:“師父”,在座的各位門主也是一驚,而大殿正中盤腿而坐的一位老人緩緩起身說道:“道衍師弟,十年前閉關修行,今日既然出關,想來也是大有收穫,我等身爲同門當前往賀喜,衆位師兄弟意下如何。”
這說話之人就是一氣宗的宗主——道玄真人,既然宗主發話,各位門主自然不會反對,於是殿中諸人出的殿來,御風而起,向陣法門行來。
此時的長嘯老者——道衍,正向一氣宗飛去,雲河在他的懷中靜靜的躺着,不過看得出他睡的並不是很舒服。想來也是,道衍本是修道之人,無子無女,如何懂的抱孩子,加上御風而行,懷中自然顛簸不堪,雲河如何能好好休息。
所以沒過多久雲河就醒來了,透過茫然的雙眼,看了看四周,聽着耳邊呼嘯而過的風聲,腦海之中一片空白。擡頭看着正抱着自己的老者,雲河問道:“你是誰?”
“道衍。”
“那我是誰?”
“我揀的。”
“我們去哪?”
“一氣宗。”
也許感覺到眼前的老人並不是太喜歡說話,加上腦中甚爲混亂,雲河也就沒有繼續追問。
道衍心裡卻是思緒萬千,正是他封閉了雲河的記憶,因爲他不確定這麼小的孩子能否克服如此大的心理難關,也正是因爲他的封閉,纔有了雲河現在的迷茫。
他更不知道該怎樣給雲河解釋,難道對他說,你的父母已經死了,而你此刻是個孤兒了。既然不會解釋,乾脆就不說。兩人一路無言,來到了一氣宗的山門前。
一氣宗所在的一氣山綿延上千裡,一個巨大的牌樓立在山腳下,牌樓上龍飛鳳舞的寫着“一氣宗”三個大字。
道衍剛剛落在山門前,一個身穿灰色道袍的青年,急忙上前躬身拜見,說道:“見過門主,宗主和其他各門的門主,已在樞機殿等候多時了。”
道衍“哼”了一聲,然後拉着雲河就向樞機殿走去。
樞機殿是陣法門的主大殿,此時宗主帶着諸位門主正坐在殿中,殿內分左右兩邊各坐了一排人。殿正中的椅子上盤腿而坐的就是一氣宗的宗主——道玄,此刻他正襟危坐,雙眼微閉。
突然左手邊的一個紅臉的老者猛然站起,氣急敗壞的說道:“道衍師弟也太胡鬧了,就這麼走了,連去哪裡也不知道,這叫我們等到什麼時候。”
右手邊的一個婦人,抿了一口茶,淡然道:“道怒師兄,還是稍安勿躁吧,道衍師弟出去的時候,不是留下話了嗎,片刻就回。我們還是靜等片刻吧。”
話音剛落,道衍的身影就出現在了殿門前,拉着雲河的小手步入殿中,道衍剛剛進入殿內,坐在右邊最下手的中年人就連忙站起來,迎了上去,躬身喊道:“師父。”
道衍臉上難得的露出笑容,拍了拍那中年人的肩膀道:“青遠,這些年辛苦你了。”
見到道衍回來,紅臉道士道怒哼道:“你倒是甩手的掌櫃啊,這些年過的真是清閒。”
聞聽此言,道衍雙眼向上一翻,瞥了道怒一眼緩緩道:“道怒師兄的脾氣比修爲漲的可快多了。”
道怒一拍桌子,正要發飆,坐在正中的道玄宗主淡淡的說道:“十年未見,道衍師弟修爲又有精進了,可喜可賀。”
道衍卻是面無表情回道:“只不過是想通了一些十年前想不通的事情罷了。”
聽完此話,殿中氣氛陡然一沉。
坐在左手第三位的一位胖乎乎的老者,看到氣氛有些凝重,呵呵笑道:“道衍師弟閉關十年,一朝出關就急匆匆的趕下山去,可是爲了身旁的少年。不知道是哪家兒郎。竟然值得師弟破關而出啊。”
道衍面容稍緩,向胖老者說道:“我閉關之時心中一動,算出此子與我有緣,故此破關而出,找到之時此子,他正昏迷道邊,醒來之後又說不出家在何處,故此我就將他帶上山來了,既然今天諸位師兄弟都在,正好做個見證,我要收此子爲徒,賜道號天河。”
道衍話音剛落,“噗”的一聲,右手邊的道姑一口茶水竟然笑噴了出來,嘴裡低聲笑罵道:“什麼狗屁心中一動,與我有緣,你以爲還是遠古時代啊。”
聽完道衍一番不着邊際的言論,殿中諸人不由的一愣,大家也都不時蠢人,稍一琢磨,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說起來也很簡單,不過就是道衍要收這少年爲徒,但又不想讓人知道這孩子的來歷,所以才用什麼與我有緣這樣的破藉口來搪塞衆人。
琢磨到此,道怒最先跳了出來:“不行,我們一氣宗的內門弟子的選拔向來嚴格,不是什麼人都能來的。”
道衍一聽,立刻譏諷道:“是嗎,我可是聽說,有些廚子都能成爲門主啊。”
卻原來道怒原本是一氣宗一個廚子的兒子,後來上一屆的火靈門的門主,無意間發現其擁有純淨的火靈體,破例收爲徒弟,憑藉萬中無一的火靈體,很快就從衆多門徒之中脫穎而出,直到現在竟然繼承了門主之位。
聽到道衍的譏諷,道怒的臉更紅了,但是卻無話可說,只能憤憤的坐下,嘴裡還嘰裡咕嚕的不知道埋怨些什麼。
其餘諸人見道怒觸了黴頭,也都低頭喝茶並不在發表什麼意見,反正內門弟子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何必爲此得罪道衍。
見衆人不發表意見,道衍低頭對雲河說道:“天河,快見過諸位師叔師伯。”天河此時還一頭霧水,但看着道衍慈祥的目光,本能的就信任道衍的話,於是拜倒在地,對着面前的諸位門主喊道:“天河,見過諸位師叔師伯。”
待他站起身來,道衍拉着他的手,對衆人說道:“道衍爲收此徒來回奔波,有些勞累,就不陪諸位了,讓青遠代爲接待,道衍告退。”說完頭也不回的離開樞機殿。雖然道衍說的輕鬆,但是誰都能聽出他言語中的一股怨氣。
看到遠去的道衍,道玄宗主嘆了口氣,輕輕的說道:“哎,十年了,道衍師弟的心結和怨恨,並未完全解除啊。”說完起身向門口走去,身後的門主見此也都各宗門,打真是乘興而來,敗興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