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的回答一語雙關,無懈可擊。
不管從哪個角度去理解都沒錯。
而這則給賈詡出了一道難題,因爲他不知道郭嘉所言,到底代表哪一種意思。
“他這是在試探我?”
賈詡的心裡隱隱也有所察覺。
前些日子他入宮去拜見天子的舉動已經人盡皆知,但表面投的是天子,實則效力的是袁紹,畢竟當下對方纔是真正的掌權之人,天子並無實權。
現在郭嘉忽然過來如此試探他……
莫非這是袁紹的授意?
就在賈詡思索郭嘉這番話背後藏着的深意時,府上的管家過來了。
“老爺,午膳已經準備好了。”
賈詡聞言收斂思緒,對郭嘉笑道:“奉孝,先去用飯吧。”
郭嘉點頭道:“善。”
於是兩人一同前去吃飯。
飯桌上,他們都默契地沒有再提剛剛在大堂內的那番對話,而是談天說地,聊一聊天下局勢。
聊着聊着便說到了真假天子的事上。
賈詡向郭嘉詢問了一番劉協是如何從許都逃到的鄴城,而郭嘉也如實告訴了他。
聽完以後,賈詡感慨道:“曹操欲挾天子以令諸侯,可見其野心極大,早有不臣之意。”
“陛下能從許都脫逃,真乃天佑。”
郭嘉說道:“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大漢天命未絕,又豈是曹操、袁術之流能夠取代的?光祿勳以爲耶?”
賈詡眼神微動,舉着酒杯笑道:“奉孝所言極是,想當初猖獗如董卓,最後也落得個點天燈的下場,死無葬身之地。”
“曹操、袁術不如董卓遠矣,豈能顛覆大漢天下?如今袁術兵敗如山倒,覆滅不過遲早之事。”
“至於曹操,更是冢中枯骨耳!”
聽完賈詡的這番評價,郭嘉頷首道:“沒錯,而且當今陛下雖然年輕,但已有明君之資;現在又得光祿勳襄助,日後定能掃除不臣,再造炎漢!”
“董卓、曹操之流,只能猖獗一時,絕無法顛覆大漢基業!”
賈詡撫掌讚歎道:“不錯!奉孝當真乃大漢忠臣也,我當敬奉孝一杯!”
他說着把杯中酒水仰首飲盡。
郭嘉也同樣回敬。
很快這一頓飯便吃完了,期間氣氛還是相當不錯的,賈詡驚歎於郭嘉年紀輕輕卻知識淵博,學富五車;郭嘉則欽佩賈詡的才思敏捷,機辯無雙。
一頓飯下來,兩人相見恨晚,互相引爲知己,又互相聊了許久,直到天色將晚。
郭嘉謝絕了賈詡留他今晚在府中過夜的邀請,約好了下次再來拜訪後,才帶着滿身酒氣,登上了回家的馬車。
賈詡一直出門相送到府邸門口,並親手把郭嘉扶上車,目送他的馬車遠去。
送走了郭嘉,他又在府外駐足良久,才轉身回府。
今天郭嘉給他的感覺很奇怪。
不像是替三公子袁尚做說客來的,反而有意無意地在提及天子,旁敲側擊地試探他的態度。
更像是……替天子做說客來的。
“等等。”
賈詡感覺抓住了什麼,他不由得回想起上次袁熙來拜訪他的時候,與他說的那一番話。
“上次晚輩本要與甄氏聯姻,便是他爲袁尚出謀劃策,用計破壞了這樁婚姻,坑害晚輩!”
甄氏,甄氏……
甄氏女如今不就是在宮中?
這個節點想通,賈詡的酒一下子醒了大半,胖胖的臉上閃過一抹吃驚之色,眼神複雜。
難不成這位郭奉孝。
真是天子的說客?
……
馬車內。
原本醉酒的郭嘉,此時卻是坐起身來,眼神清明,哪裡有半點酒醉之色?
他平時就好酒,在賈府上飲的那些酒對他而言根本算不了什麼,哪裡能讓他醉倒。不過是故意裝醉罷了。
“呼……”
吐出一口渾濁的酒氣,郭嘉開始回憶今日在賈府上和賈詡的來回試探、反覆拉扯,還有自己故意留下的那些破綻。
他相信以賈詡的智謀,是不會察覺不到的,事後再去聯想下他最近這段時間的作爲,應該就有所結論。
但也僅此而已。
賈詡可以憑藉這些線索,還有今日與他的那些對話,推斷出他或許和天子有所牽連。
但並不足以作爲證據構成威脅。
“希望他是可拉攏的吧。”
郭嘉嘆息一聲,揉了揉太陽穴,覺得有些睏乏。
和賈詡這樣的人拉扯試探,着實是一件耗神又耗力的事情,太累了。
馬車很快便在郭嘉的住宅停下。
郭嘉回家後,卻發現袁尚居然在他的家裡,見到他後當即起身迎了過來。
“先生,可成功招攬了光祿勳?”
袁尚滿臉期待地問道。
他早早就來這裡等着了,就是想聽一聽郭嘉拉攏賈詡的結果如何,有沒有拉攏成功。
面對袁尚的期待,郭嘉回答道:“光祿勳收下了禮物,但是卻表示不願意參與到三公子和二公子之間的爭鬥裡面去。”
“他是明哲保身之人,如今又剛到鄴城,入大將軍麾下,如此迴應也屬正常。”
袁尚聞言頓時面露失望之色,但轉念一想,賈詡同樣也沒有接受袁熙招攬,心情頓時又變得愉悅了許多,重新露出了笑容。
這時候他注意到郭嘉滿身酒氣,於是好奇問道:“先生這是在賈府用飯了?”
“對。”
郭嘉沒有否認,回答道:“我與光祿勳一見如故,相談甚歡。”
“善!”
袁尚大喜,重重拍了拍郭嘉的肩膀道:“能和光祿勳打好關係,有百利而無一害!”
“先生日後要與光祿勳多多來往,說不定有朝一日就能將其拉攏過來,成爲本公子的臂助!”
郭嘉微笑着說道:“三公子放心便是。”
他日後當然會和賈詡多多來往。
但卻不是爲了你。
然而沉浸在喜悅中的袁尚,卻完全沒有注意到郭嘉那深邃的眼神。
遠處掛在山頭的太陽緩緩落下,灑落的夕陽將郭嘉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將袁尚整個人都籠罩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