寢宮之中,伏皇后依然醒着。
今晚兵變謀殺曹操的行動她是知道的,雖然漢獻帝讓她安心在宮內等待消息,但她怎麼可能真的一點不擔憂? wωw ▪ttKan ▪C ○
從一開始皇宮中到處響起的喊殺聲、交戰聲和慘叫聲,再到後面虎賁衛士遠去,一切歸於寂靜,她那顆懸着的心就始終沒有放下來過。
她不知道漢獻帝眼下的情況如何,兵變又到底是成功還是失敗。
忽然間,一陣腳步聲從寢宮外傳來。
伏皇后瞬間就警惕了起來,舉起放在膝上防身的短匕,嬌聲呵斥道:“誰!”
話音落下,一道身影走入寢宮。
正是伏完!
見到父親,伏皇后露出難以置信之色,吃驚道:“父親?你、你怎麼會在此?”
伏完被囚禁在地牢裡面,她今天才剛去探望過,爲什麼會突然出現在皇宮?
“壽兒,僞帝兵變謀殺曹操事敗,眼下已經被董承裹挾逃出許縣了!”
“趁着局勢混亂,你快快隨爲父離開皇宮,我們一同前往鄴城投效天子!”
伏完沒有廢話,滿臉欣喜地說道。
他本以爲自己餘生註定要死在許縣了,沒想到還有能活着去鄴城的機會。
雖然他並不怕死,但能活當然最好。
最重要的是把女兒給帶過去!
“什麼?”
聽到伏完說漢獻帝兵變失敗,伏皇后的俏臉霎時間白了,忍不住後退一步,手中的匕首也掉落在地。
反應過來後,她抿着脣說道:“我不去鄴城!父親要去就自己去,我要留在宮裡等陛下回來!”
即便她已經不再是皇后,但她依然不打算屈從於僞帝,無論如何她都要保住自己的清白!
“伱在說什麼胡話?”
伏完頓時急了,忍不住道:“陛下就在鄴城,董承攜裹的那個是僞帝,你怎麼分不清真假了?”
“莫非是跟這個僞帝朝夕相處久了,對他產生了感情不成?只是逢場作戲而已,壽兒你莫要入戲太深啊!”
伏皇后心中羞憤至極,抓起地上的匕首,抵在自己白嫩的脖頸間道:“父親你若是再如此羞辱逼迫女兒,女兒就死在你面前!”
“你你你!你瘋了不成!”
伏完嚇得大驚失色,但也不敢繼續刺激伏皇后,只能軟下語氣道:“壽兒,爲父讓你去鄴城不是害你。”
“你見都沒見過鄴城的天子,怎麼就知道他不是真的?你難道能保證自己沒被騙?你以爲的就是你以爲的嗎?”
伏完換了一種方式來勸說伏皇后。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他也算是看出來了,自己這個傻女兒可能真不知道天子也是假的,也是被矇在鼓裡。
這個僞帝,演技當真是好。
伏皇后神色堅定,斷然說道:“不可能!我分得清!”
“不!你分不清!”
伏完一臉嚴肅地說道:“壽兒你只是被矇蔽了而已,等你去見了真正的天子,就知道孰真孰假了。”
“你也不用擔心在許縣的這段經歷,不管你有沒有跟這個僞帝發生過什麼,你只要切記你是爲守貞潔才被廢的後就行。”
“如此一來,天底下就無人能詬病你什麼,你也依然能當皇后,我們伏家的未來可全在你身上了!”
伏完的語氣飽含沉重之意。
他心裡清楚明白,如果伏皇后不願意去鄴城,那就只有“被僞帝逼迫,爲保貞潔憤而自盡”這一條路。
這是天子願意看見的結果。
但到底是自己女兒,伏完不忍心看着她身死;而且她若是能繼續當皇后,對伏家來說也有好處,所以他纔會不厭其煩地勸說。
面對伏完的反覆勸誡,伏皇后哪怕再怎麼堅定,此時心中也忍不住開始動搖了。
一方面是伏家的未來,一方面是天子的真假……她不明白爲什麼這麼多人都相信鄴城天子是真的,難道她真的被矇蔽了?
“壽兒!”
伏完見伏皇后的神色,心中頓時一喜,繼續勸說道:“那僞帝已經逃出許縣,不可能再回來了。”
“你若是繼續留在許縣,定然會遭到曹操那色中餓鬼的毒手。他連張繡的嬸孃都不放過,何況是你?”
伏皇后的臉上頓時露出驚恐之意。
曹操喜好人妻,此事她早有耳聞。如今她只是一介廢后,以曹操的性格肯定不會放過她!
想到此處,伏皇后心中懼意更甚,丟下手中的匕首,有些慌張地說道:“我、我跟父親去鄴城!”
去鄴城怎麼都比留下來要好。
她也可以趁機去見一見那位鄴城天子,看看和許縣天子比起來孰真孰假。
若是假的,她寧死也不會從!
若是真的,她也無顏活在世上。
“那我們快走!”
伏完聞言自是大爲高興,二話不說,帶上伏皇后就向宮外走去,和楊彪匯合。
……
司空府。
夏侯惇前來向曹操稟報道:“主公,按照您的吩咐,我已經放董承和天子離開許縣了,他們離開西門,一路向南逃去。”
“真的不需要派人去追嗎?”
他到現在都還不明白爲什麼要把董承和天子放走,明明完全可以留下來的。
“不需要!完全不需要!”
曹操斬釘截鐵地道,雖然他一夜未睡,但是精神看起來格外的好,聽到這個消息後臉上更是掛滿了笑容。
他巴不得天子逃的越遠越好!
永遠都別再回來了!
夏侯惇聞言,只好退下。
許攸接着走入了書房。
見到他,曹操迫不及待地問道:“子遠,事情辦得如何,一切順利嗎?”
他將送走伏完等人的任務交給許攸去辦了,這三個累贅必須要在今晚送走,剛好可以說是他們趁亂逃走的,與他沒有關係。
“我辦事你還不放心?”
許攸故作不滿地說道:“阿瞞,不是我說你,這點小事還專門讓我去,你未免也太大材小用了。”
曹操哈哈一笑,說道:“子遠,這可不是小事,我現在只相信你!他們三個不走,我心不安啊。”
“明天一早我就要對外宣佈,董承挾持天子逃出許縣,把所有罪名都推到董承身上去。”
“從此以後真假天子與我無關了!”
從假立天子的逆臣洗白,而且還保住了退路,甭提曹操現在心裡多高興了,他簡直想好好感謝董承跟僞帝一番。
真是多虧了他們發動兵變。 不然他還真想不到這個辦法!
許攸心裡雖然對沒能殺了僞帝或者勸曹操投降而不甘,但臉上卻並未表現出來,眼珠子一動,轉而詢問道:“阿瞞,你覺得董承會帶着僞帝逃去哪?”
曹操稍作思考,隨後說道:“荊州距離豫州最近,劉表又是漢室宗親,而且對漢室也算忠誠。”
“不出意料的話,他們應該會去投劉表……看來以後該輪到劉表頭疼了,我倒是要看看他會怎麼處置這個燙手山芋。”
曹操語氣裡頗有些幸災樂禍。
所謂風水輪流轉,他被僞帝困擾了這麼久,也是時候讓其他人吃吃苦頭了。
……
董承和漢獻帝從許縣逃離出來後,一口氣逃出了上百里,纔敢停下來稍微休息一會。
一座山坡下面。
漢獻帝靠在一棵大槐樹下休息,此時他喘息不止,滿臉虛弱之色,聲音嘶啞地道:“水、水……可有蜜水……”
由於跑得太急,他乘坐的龍輦在半路上壞了,不得已之下只能騎馬,但這對於他來說簡直要命。
他身爲天子,平時久居深宮,出行都乘坐龍輦,何時長途騎馬奔襲過?
這一路下來,漢獻帝只覺得渾身上下都快要被顛散架了,現在身上哪哪都疼,嗓子也渴得快要冒煙了。
“你……”
這話讓董承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大哥,逃命呢!
還想着喝蜜水?
雖然很想開口罵這個分不清形勢的僞帝兩句,但礙於周圍都是虎賁衛士,人多眼雜,他不能不敬,只好忍着氣說道:
“陛下,現在還不是休息的時候,我們還沒有完全脫離危險。”
“等真正安全了,您就有蜜水喝了。”
兵變失敗,漢獻帝此時此刻已經徹底心灰意冷,聽到董承的話後,他不由得慘笑一聲。
“安全?現在哪裡還安全?”
“朕堂堂一位天子,卻如一條喪家之犬、從許縣倉皇逃竄,這已經是朕第二次逃命了。”
“可笑,可笑啊!”
“這天下之大,竟沒有能容下朕的地方!漢臣雖衆,卻沒有能庇護朕的忠臣!”
“就連朕想喝口蜜水都是奢望!”
漢獻帝滿心悲憤,他只覺得自己是有史以來最失敗的皇帝,簡直無顏去面對大漢的歷代先帝!
“這小子,又演上了……”
董承眼角直跳,按下已經硬了的拳頭,深吸一口氣後道:“陛下,您並非沒有去處,這大漢也依然有忠心於您的臣子。”
“此地往西直走三百里就是荊州地界,我們只要前往荊州找到劉表,他必然會輔佐陛下光復大漢。”
“那位可是真正的漢室忠臣!”
劉表是漢魯恭王劉餘之後,正兒八經的漢室宗親,而且掌控荊州,勢力龐大,論實力甚至比曹操都要強。
如今去找劉表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劉表?”
漢獻帝聽到這個名字,臉色頓時一變,馬上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斷然拒絕道:“不去!朕絕不去荊州!”
他如今對誰都不信任,包括劉表。
因爲忠於漢室可不代表忠於天子!
且不說劉表會不會認他,就算認了他,誰又能保證劉表沒有野心?要知道如果劉表挾持他,那可比曹操、袁術、袁紹之流都要名正言順得多!
甚至有可能讓逼着他禪位!
漢室宗親的身份加上極好的名聲,實力又雄厚,而且紮根荊州多年。
想擁立劉表爲帝的人肯定非常多。
他若是去了荊州,估計就不是劉表想不想稱帝的問題了,而是其麾下荊州派系的官員們想不想成爲從龍功臣的問題。
身爲天子,這點政治嗅覺漢獻帝是有的。
曾經袁紹要擁立劉虞,這讓他對漢室宗親的警覺性一下提到頂點。
說着,他忍不住看了董承一眼。
心中的忌憚之意越發深重了。
董承讓他去荊州,絕對沒有懷什麼好心思,估計也想着投靠劉表,擁立劉表爲帝。
事實上,董承的確有這樣的心思。
這也是他在逃亡路上萌生的想法。
雖然他知道漢獻帝是僞帝,但這個天子名號還沒有完全成假的,只是看在誰的頭上、怎麼使用而已。
如果漢獻帝禪位給劉表的話,那麼相信天底下會有很多人擁立劉表爲帝。
因爲劉表的血脈是不可否認的正統,眼下漢室傾危,劉表身爲割據一方的大諸侯,只要有了一個名正言順的名頭,他的確有可能再造炎漢。
禪讓,就是最好的名頭。
哪怕是個不知真假的僞帝所禪讓的天子位又如何?劉表是漢室血脈,再加上實力強大,這就足夠了。
“莫非被他看出來了?”
董承也沒想到漢獻帝居然會拒絕他的提議,心中頗有些意外,同時不動聲色地問道:
“那陛下覺得眼下能去何處?除了劉表,似乎沒有更好的去處了。”
漢獻帝張了張嘴,一時語塞。
董承這句話說得確實沒錯。
如今天下各路諸侯,有誰是忠心於他這個天子,不想着取而代之,又有能力保護他的呢?
“等等……還有去處!”
漢獻帝忽然想到一人,頓時激動了起來,神采飛揚地說道道:“去揚州!我們去揚州找溫候!”
“溫候對朕忠心耿耿,他只不過是被那僞帝矇騙了,只要溫候見到朕,必然會倒戈相向!”
漢獻帝此時興奮極了。
他怎麼就忘了呂布!
呂布對他可謂是忠心耿耿,而且毫無野心,這一點他無比確定;而且呂布佔據徐州、半個揚州,實力也非常雄厚,完全有能力庇護他!
“溫候太單純了,那僞帝心機深厚,又和朕長相相似,所以才矇騙了溫候。”
“朕只要親自和溫候相見,他必然認得出誰纔是真天子!”
漢獻帝越想越覺得激動,頓時感到身上充滿了力氣,腰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
他扶着樹站起身來,對周圍的衆多虎賁衛士們下令道:“傳朕旨意,即刻出發,前往壽縣!”
“諾!”
虎賁衛士們齊齊領命。
漢獻帝瞥了一臉呆滯的董承一眼,心中冷笑一聲,拂袖走向不遠處的駿馬。
他的步伐逐漸堅定,腰背也挺得筆直,目光炯炯有神,表情無比自信。
“溫候,你的皇帝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