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袁紹:公與,我懷疑那流民就是真正的天子
爲了進一步驗證心中的想法,散落在人羣之中的楊修四人硬生生看完了整場全軍大演武,全程都在觀察劉協的一舉一動。
但直到全軍大演武結束,他們都沒有在劉協身上找出任何破綻以及不對勁的地方,行爲舉止完全符合帝王之儀,怎麼看都是真正的天子。
最後,他們只能帶着複雜的心情各自返回客棧。
楊修一直到半夜都還睡不着,他聽着窗外傳來的蟬鳴聲音,忍不住唉聲嘆氣道:“天子在鄴城,卻非我父親送來的,哎!這可如何是好啊?”
心中斷定鄴城這位是真正的天子後,楊修心中是既高興又擔憂。
高興的是天子沒有被曹操掌控,反而在鄴城掌握大權,中興漢室有望。
擔憂的是此事他父親之前壓根不知,長久以來認爲許縣僞帝是真的,這分明是假立天子的逆臣啊。
“董熙和伏德此行鄴城,定是暗中跟天子聯繫……”
“可伏完和董承這兩個老賊,竟如此惡毒,如此大事也不告訴父親,讓我楊家無端背上了逆賊罵名!”
“他們做了功臣,獨我楊家成了叛逆!”
楊修心中無比悲憤,想他楊氏乃隨太祖高皇帝打天下的功勳家族,世代爲漢室忠臣,如今卻因董承和伏完而做了假立天子之事。
他越想越氣,在牀上輾轉反側,恨不得現在就去找到董熙和伏德,指着他們兩的鼻子好好罵一頓。
但心中的衝動最終還是被理智給壓了下來。
楊修從牀上坐起身,乾脆不睡了,思考如何改變現狀,拯救家族。
“我不如明日就入宮去面見陛下,向陛下解釋清楚?”
楊修心中暗暗想道,但馬上否決了這個想法。
他連入宮面聖的資格都沒有,如何能見到天子?
如若直接表明身份,更是恐有性命之危,畢竟鄴城這邊,都將許縣的百官勳貴視作亂臣賊子。
思來想去,楊修最終把目標放在了招賢令上。
天子下招賢令,不計出身和過往招攬天下賢才,這無疑是他最好的選擇和機會,可以免去身份敏感帶來的顧慮。
“通過招賢令見到陛下後,向陛下解釋清楚誤會,我就依照父親的吩咐,留在鄴城爲陛下效力!”
楊修打定了主意後,這才安心睡去。
……
另一家客棧內。
董熙的心情也和楊修一樣,既爲天子脫困高興,又爲楊彪、伏完兩個傢伙瞞着自家父親行事而惱火,同時也有一絲絲不確定。
兩位天子長得完全相同,鄴城這位天子卻更具帝王威儀。
但由於沒有近距離接觸過,更沒有問一些私密問題,所以他也不敢完全斷定真假。
畢竟這是關乎真假天子的大事。
“唉,只可惜以我現在的身份根本沒法覲見天子,一旦覲見肯定會被第一時間當做逆賊給抓起來。”
“等幾日看看再說吧。”
董熙搖了搖頭,吹滅蠟燭翻身睡覺。
……
今夜,陳羣亦是無眠。
他和楊修三人喜憂參半的心情不同,他心中只有深深的不安和擔憂。
“天子被董承他們掉包,司空就成了假立天子的漢賊,這可如何是好?我陳氏也要淪爲幫兇了。”
陳羣愁眉苦臉,唉聲嘆氣。
他覺得孔融當初的判斷還是保守了,今天這位天子怎麼看都是真正的天子。
雖然他沒法覲見,但那份威儀氣度就不是尋常人能有的,許縣那位天子更是比不了。
若非因爲他整個家族都被曹操所裹挾,他肯定要留在鄴城,輔佐這位真正的天子。
真是讓人惆悵啊。
……
就這樣,陳羣、董熙、伏德三人又在鄴城內呆了一段時日。
因爲實在沒找到見劉協的機會,也不敢貿然亮出身份。
所以最後只能陸續離開鄴城,各自返回許縣覆命。
唯有楊修留了下來,打算通過招賢令的途徑去面見天子,藉機向天子解釋楊家受到伏完和董承的矇蔽,並非不臣之逆賊。
……
與此同時,袁紹和公孫瓚的戰事,出現了反轉再反轉。
審配的死、許攸的叛逃,導致袁紹的後勤直接亂做一團。
本來袁紹已經將公孫瓚從冀州境內逼退,甚至將戰線重新推到了冀州外面。
可發生了這麼一件事後,他不得不重新將戰線收縮至河間郡,退回樂成縣。
郡守府。
袁紹在侍女的服侍下喝藥,正臉色蒼白的躺在牀上。
他整個人看起來無比憔悴。
“主公的身體可好些了?”沮授眼中滿含擔憂,關切地問道。
袁紹的身體,一直以來就不太好。
最近兩年,先是被袁術稱帝氣的吐血。
又先後經歷袁熙殺弟囚父以及許攸背叛的雙重打擊。
再加上好不容易取得的戰果,因後勤問題而功虧於潰。
這段時間差點沒就撐過來。
雖然最後有所好轉,但身體卻比之前差了許多。
“我無礙。”
袁紹用帕子擦了擦嘴角殘留的藥漬,擡眼看向沮授,“這兩天可有重要的事情?許攸如今去哪了?”
沮授嘆了口氣,說道:“許攸逃到許縣投靠了曹操,被封了光祿大夫,想要抓他是不可能了。”
雖然他們第一時間就下達了抓捕許攸的通緝令,可奈何還是晚了一步。
袁紹的臉色一片陰鬱,恨聲道:“無論他逃到天涯海角,有朝一日,我定要將他生擒,以他之血來祭奠正南的在天之靈!”
沮授從懷中掏出一份奏報,呈給袁紹:“這是許縣那邊的探子傳回來的消息,請主公過目。”
袁紹伸手接過,打開看了起來。
看片刻後,他的眉頭就皺緊了。
“曹操質疑天子身份,遣陳羣暗中去鄴城調查。董承、楊彪、伏完三人,也各自派了兒子過去?”
“他們這是什麼情況?”
這情報裡的內容每一個字他都看得懂,但結合在一起他就不理解了,這都哪跟哪,怎麼如此莫名其妙的?
曹操懷疑天子身份也就罷了,可董承身爲天子的舅爺,伏完乃國丈,楊彪更是朝中元老,怎麼也懷疑起了天子的身份? 沮授沉吟片刻,說道:“主公,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許攸的到來讓曹操開始質疑許縣天子的真實性了。”
“畢竟在許攸眼中鄴城的僞帝就是真正的天子。以曹操的多疑,聽了他的話後多半會對許縣天子的身份起疑心。”
“所以纔會派人去鄴城查探。”
說到這裡沮授頓了頓,然後臉色略顯古怪地道:“至於伏完董承楊彪他們的行爲……實在是看不懂。”
“若一定要有個解釋的話,我以爲他們之間有可能也開始彼此猜疑了,懷疑對方暗中掉包了天子。”
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沮授一眼就能看穿這錯綜複雜的脈絡關係,也明白曹操、伏完他們爲什麼會彼此猜忌。
全都是因爲許攸的投效所帶來的連鎖反應。
第一,許攸以爲天子是真的。
第二,許攸是袁紹的心腹謀士。
第三,許攸殺了審配,和袁紹有着深仇大恨,絕不可能是假意來投,所以不可能說假話騙人。
以上三點綜合起來,令許攸說的話可信度和含金量都極高,也更加印證了鄴城天子的身份,故而讓曹操、伏完他們都陷入到了自我懷疑和互相猜忌之中。
沮授完全能夠理解。
倘若劉協不是他親自帶進鄴城,他也會認定劉協就是大漢正統天子。
連他都如此,何況曹操那邊的人?
“不對。”
袁紹緊皺的眉頭依然沒有鬆開,說道:“曹操懷疑也就罷了,楊彪他們日日跟隨天子,怎麼還會懷疑天子身份?”
曹操懷疑天子的真假,他是覺得合理的,但伏完他們起疑心怎麼想都覺得不可能。
要知道伏完的女兒可還是皇后。
身爲天子枕邊人,難道還分辨不出來?
莫非……
袁紹陷入到了沉思之中。
沮授臉色微微一變,心中覺得有些不妙,連忙說道:“主公別細想了,鄴城的天子就是假的,伏完他們的疑心太重了。”
袁紹一邊想,一邊搖頭自語:“不對勁,太不對勁了……公與,你當初在哪裡遇到僞帝?你再跟我詳細複述一遍。”
他總覺得這其中大有問題。
不是不相信沮授,而是越琢磨,越覺得這整件事背後都透着陰謀的味道。
曹操那邊的動靜,絕非他想象中的那麼簡單。
“當初我在城外釣魚,剛好碰到他在河中扎魚。當時他衣衫襤褸、蓬頭垢面,就是一個流民而已。”
“只因見他長得和天子極像,不甘心主公失去了奉天子以令不臣的大好機會。因此自作主張把他帶回了鄴城。至於後面的事主公都知道……他真的只是個流民而已。”
面對袁紹詢問,沮授一五一十地道。
即便已經過去了兩年時間,但對於當初和劉協的相見他記憶猶新。
他認爲,那是他這輩子做得最錯誤的決定。
以袁紹的勢力和地盤,即便沒有天子在手又能如何?
弊大於利啊!
他當初就應該把劉協按在河裡淹死!
“問題就出在這!”
袁紹眼神一凜,發現了盲點,“你說他是流民。可一介流民怎麼會識字,幾天時間就將起居注倒背如流?一介流民,怎麼對天子的威儀神態都信手拈來?一介流民,怎麼會長得那般細皮嫩肉?一看就是比我還要養尊處優之人。”
袁紹他越說,就越覺得其中問題很大。
劉協身上的疑點實在太多了,根本就不像流民。
識文斷字這些暫且不說,單單只是細皮嫩肉這點就大有問題。
那一定是常年來養尊處優才能養出來的!
沮授眼神複雜地看了袁紹一眼,幽幽的說道:“主公,我很早之前就提醒過了。早在他來到鄴城的第二天,就說他不像流民,讓主公要小心謹慎一些。”
“有嗎?”袁紹愣了愣,仔細回想了一番後,依稀記得沮授好像是說過,不由得皺眉道:“伱就不能多提醒我幾次?”
沮授沉默了,忽然覺得有些心累。
他嘴都快要說爛了好不好!
你是主公,你不聽我的我能怎麼辦?
袁紹沒有在這個問題上深究下去,沉聲說道:“總而言之很不對勁,他不像流民,而且出現得也太巧合了。”
“這麼多巧合迭加在一起,那就不是巧合,而是有人故意爲之。”
沮授心中一驚,擡頭看向袁紹。
等等,難道說主公也……
“真相只有一個!”袁紹目光炯炯地看着沮授,“鄴城的天子就是真正的天子!曹操挾持天子遷都許縣之前,有人看出了曹操的狼子野心。爲了保護天子,刻意將天子送到鄴城!”
“並且此事就連伏完、楊彪、董承他們都不知道,所以纔會出現派親生兒子來查探天子的真假。唯有這個解釋,才說得通!”
聽完袁紹的話,沮授只覺得兩眼一黑。
他最擔憂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自家主公也開始相信那個僞帝是真的了!
“主公!”
沮授顧不上尊卑禮數了,抓着袁紹的肩膀道:“主公你清醒一點!鄴城的天子就是假的!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而已!
我當初見那傢伙的時候,他都快要餓死了。
他一開始甚至還不答應假扮皇帝。
到了宮中,就連各種天子禮儀他也一概不懂,也是我花了無數心思才教導出來的。
他除了外貌像一點,扮演皇帝神似一點,細皮嫩肉一點,會識字一點以外,完完全全就是一個……流民?”
沮授說着說着,不由自主的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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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人陷入到了沉思當中。
莫非真的是有人看出了曹操的狼子野心,爲了保護天子,暗中掉包,將其送到鄴城?
這一刻,沮授迷茫了。
他的這些理由不說讓袁紹相信,如今連自己都說服不了了。
他極力回想起劉協這兩年來的表現。
那時而諂媚、時而霸氣、時而懦弱、時而冷酷的模樣在他腦海中不斷閃過,最後糅合在一起,變成了那個衣衫襤褸的小小流民,正用淡漠的目光看着他。
“你甚至,不肯稱朕一聲陛下。”
這一句話跨越兩年半的時光,就像是一根利箭,正中他的眉心,令他感到一陣發自靈魂的戰慄感。
袁紹看着已無法說服自己,且陷入迷茫之中的沮授,越發覺得自己的猜測沒錯。
鄴城內的僞帝,極有可能就是真正的天子!
忽然之間,沮授猛地打了一個哆嗦,從迷茫中回過了神來。
袁紹神色複雜的看了他一眼,問道:“公與,依你看,那流民有沒有可能就是大漢天子?”
沮授死死的抓着腦袋,滿臉痛苦的說道:“分不清,主公,我真的分不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