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魔”,這在巫師界不是一個罕見的稱呼,原理亦很明瞭,就是用各種方法操縱邪魔。
“古典時代”前的祭祀們會採用調製好的藥物或束縛神經的材料配合聲音信號,而“古典時代”後,人們則一般採用精神鏈接。
理論上誰都能做到,只是考慮到研究成本,一般只有生命學派的巫師纔會精於此道。他們往往還會藉助自身的知識將使魔加以改造,在此基礎上還發展出將意識和肉體轉移到使魔身上的秘術。
說來輕鬆,畢竟巫師們爲了保護孱弱的自身,又不輕信人類護衛,肯定只能從邪魔或靈體的非人之物一流上着手,由此一來早已衍生出成熟的知識體系……但真要深究起來,卻真不容易。
最薄弱的一環莫過於身爲主人的巫師與身爲僕從的邪魔之間的“精神鏈接”,雖然方便控制,卻很容易被咒術和心靈魔法所剋制;就算沒有外敵,和毫無知性、腦袋裡只有“吃吃吃”“殺殺殺”等等兇殘念頭的邪魔們共享思維,不說壓制難度,長期以往連自身的心智都會被影響,嚴重者甚至會變成只會傻笑的白癡或是沉迷殺戮的瘋子。
巫師們自然不願意因爲這種蠢事而墮落,所以對於使魔的挑選往往慎之又慎。
從同樣身爲生命領域傳奇的伊夫林先生在“傳道者”魔塔入侵一戰中的短暫表現中,便可看出端倪:僅僅是一頭高階邪魔的巨鷹,一旦失去控制都是個不大不小的麻煩,起碼很難通過精神鏈接強行控制,必須得用上其它手段。
總之,他們寧願位階低、難度低,安全第一。
可是,霍華德·紐倫卻是在御使軍團種……哪怕他是成名已久的巫師領袖,這樣做無異於在鋼絲上起舞。
但霍華德不能放棄。雖說他能讓死亡蠕蟲之主成爲自己的使魔,不過是一個幸運的偶然;但他最後能成爲“荒原狼”一員、甚至最近與那羣惡魔貴族搭上線,卻都是多虧了它。
……
此時,霍華德正凝視着主教閣下手中那柄光焰之劍。
他的表情嚴肅——會小覷同位階非凡者的那類人早就死在探索真理的路途上,而傳奇巫師沒有一個人是蠢材——但眼神中卻沒有多少憂慮。
傳奇劍術固然威力驚人,可一次性不過能取下一顆頭顱;哪怕是動輒翻山倒海的自然領域傳奇魔法,若是霍華德放任它施爲、一口氣甚至能轟掉那盤桓數百里的大半身軀……但是,那又如何?
蠕蟲之主的再生能力與它的體型一樣恐怖,在軍團種中都是排的上號的。和一般生命截然不同,頭顱從來不是它的弱點,別說短時間內再生出一個,就是生出十個八個都是沒問題的,
至少他本人很清楚,要不是眼下的形勢會削弱自身的行動能力和思考能力,軍團種正在本能抗拒自身的分裂,這時候浮出地表的就不是十幾個頭了,而是真正的“百頭巨蟲”——
邪魔一族就是如此難對付,甚至立於頂點的邪魔,還會被冠以“天災”之名,據說就連神明們都拿它們沒有辦法,如今仍然橫行於瑪雅世界的幾處絕地。畢竟那是曾經用來毀滅遠古帝國的最終兵器。
“那纔是‘神裁之劍’的真面目......”
霍華德沒有掩飾自己感慨的打算。他的聲音迴盪在風雨如織的天地之間,原本陰森可怖,只是因爲通過蠕蟲之主的發聲器官,聽起來雖略顯古怪,卻反而能像鐘鼓齊鳴般隆隆作響,顯得極有氣勢。
“雖然凝聚距離縮短,熱度和鋒銳程度卻不可同日而語……我想,即使是精金鑄成的鍊金武器,若是貿然和你手中之劍相互觸碰吧,都會出現損傷吧?”
“果然了不起,博爾吉亞閣下,別看這巨蟲看似愚癡臃腫,這頭邪魔曾經在我眼皮底下吞下過一整支魔導兵團。它體內的肌肉壁被人用用好幾門水晶大炮集中一點都未曾轟破,結果數百人活活餓死在裡面……沒想到此時此刻,卻會被你被一劍斬斷。”
他的話鋒一轉,語氣中透露出嘲諷的意味。
“——可若是你只有這種程度,還是別再動手了。你贏不了它,更殺不了我。”
瓊安卻不搭理他。青年只是望着手中的劍,端詳許久,隨後手指輕輕一彈,光焰之劍就此消失。
“你這是不準備用這柄劍的意思嗎?閣下還會其他流派的劍術?”
霍華德緊盯着他的動作,一邊壓制蠕蟲之主的意識,同時爲了不讓對方看出自己的虛弱,一邊隨口問道。
瓊安卻一副失笑的模樣。
“紐倫閣下,你的話是不是太多了點?和你之前冷酷作風不太一樣啊......不必多慮,我會的劍術只有一種。”
霍華德被噎了一下,他現在的精神狀態確實不太好。
其實放在過去,操縱蠕蟲之主固然是件辛苦事,但他還不至於如此失態;可放在當下,情況卻有不同。巫師不像騎士那般注重身體,但衰老的身軀註定還是會影響他的大腦活躍。
“果然如此。那是我多慮了......”
這位老人皺起眉頭思考。
對方說出這種話,卻又表現得如此坦誠,究竟是有何用意?
既然神裁劍術對付不了蠕蟲之主,選擇放棄纔是明智之舉。
如果他想跑,自己是肯定攔不住的,也不會去攔——想來對方應該能猜到這一點。
但現在,他既然選擇留下來,或許是有話要對自己說……
霍華德正想着,心中卻突然涌上一陣不安。
這是冥冥之中的感受,老巫師卻不敢大意。此時正在戰鬥之中,要說不安的來源,自然就只有眼前這個男人。
果然有什麼底牌嗎......?
“霍華德·紐倫,我佩服你知識淵博,見識敏銳,不愧是百年前顯赫一時的黑巫師,就連我所使用的傳古劍術原理和來歷,一眼都能看出個七七八八,這確實不容易......不過我更好奇的是,你是否注意到了另一件事?”
“什麼?”
“這件事非常容易注意到,因爲它不需要知識,不需要見識,只需要一點點腦子……”
青年眨了眨眼,嘴角浮現些微笑意,順手解開法衣的束帶,讓腰間的十字劍柄暴露在空氣裡,同時一字一頓地說道。
“既然我不需要武器,爲何還要佩劍呢?”